第七十六章
凤歌重重地叹了口气,听见身旁的李云阳发出同样的声音:“唉,好巧,我也是。既然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公主殿下可否有兴致与朕秉烛夜谈?”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凤歌便答应了。 站在御书房的门口,凤歌便看见铺满一桌,盖满一地的奏报,就好像刚才这里有狂风乱过一般。 “这……”凤歌看着李云阳,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呃……”李云阳完全忘记刚才是自己命宫女全部滚开,让他清静一会儿,然后自己又因为心绪暴躁难平,跑出去,导致根本没有人收拾房间。 在李云阳瞪了一眼近侍之后,不知从哪时涌出来许多人,太监宫女的手脚十分麻利,迅速将御书房收拾的干干净净,接着又消失地无影无踪。 御书房内只留下了四个伺候的宫女,为李云阳与凤歌奉茶之后,又像木头人似的,定定站在那里,连呼吸的声音都细不可闻。 “多谢公主救出大夏子民,朕以茶代酒,敬殿下一杯。”李云阳端着茶杯,向凤歌举起。 凤歌笑笑:“都是邻国友邦,孤又在贵国叨扰这么久,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若是殿下需要我大夏帮忙的地方,朕定当倾力相助。”李云阳的话语中充满着诚恳。 等得就是这句话,凤歌脸上波澜不惊:“那就先谢过陛下了。” 虽然她现在特别想马上拿出几百页的条约让李云阳给她签下,从特价武器供应,到商税减免,再到只准从大恒国进口食物和茶叶,总之有利于大恒国经济、军事等等的所有条约,都让这位皇帝陛下签个遍。 记得父皇说过,没有签过的字,就是厕所里的纸,做不得数。当然那个时候的凤歌还不知道,什么叫“撕毁条约”,以及也没有学到“秦晋之好”这个成语后面的故事就是“退避三舍”。 虽然她不知道这些,但她知道不能急于求成,越着急,越会适得其反,关系,是要慢慢维护的,像西夏这样拥有大量矿产资源和厉害工匠的国家,求的是长远发展,怎么能只看着眼前小利。 凤歌在心中对自己说了许多道理,讲了许多先贤的故事,才将想要李云阳直接把西夏变成大恒国仓库的愿望给压了下去,期间,她的脸上始终只有一个表情:微笑。 见凤歌淡淡的笑着,李云阳知道她是不相信自己,不过,他与凤歌落的点不一样,凤歌是根本不相信国与国之间会有守望相助的友谊,连父皇为了躲谏官的日常唠叨都能把她给推出去当挡箭牌,还能指望人与人之间能有什么信任,有什么爱! 李云阳一脸认真与坚定:“朕即将亲政,今日相助之恩,朕必涌泉相报!” 哦…… 与这个不是很值得期待的事情相比,凤歌更想知道独孤怀信的事到底是不是他做的手脚。她故作不经意的提起:“如果不是独孤怀信领路,将王都里的防守弱点告诉北燕人,今日他们来得也不会这样快。” “不错!药庐世代承皇恩,独孤怀信竟然敢背叛朕!”提起这事,李云阳双眉纠结在一起,若是独孤怀信在他面前,只怕要被他当场手撕成一片一片。 凤歌点头:“但是,独孤说过,死去的北燕使者体内,发现了只有太后寝宫才有的毒果……” 她话音未落,只听门口有人大喝一声:“放肆!” 此时,太监那尖厉的声音才响起:“太后娘娘驾到!” 李云阳忙起身相迎:“母后,怎么彻夜赶回来了?” 又斥责一旁的太监:“太后来了,你们怎么也不禀报!” 身着华丽宫装的符太后,气势迫人,她一步步走进御书房,扫了一眼李云阳,又紧盯着凤歌:“璇玑才女?” 感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连凤歌自己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应声。 “听说今晚璇玑才女仅带着十个人出城,便将我大夏被掳子民救回?果然身手不凡。” 虽然这是夸奖的话,但是凤歌总觉得符太后脸上的表情可以被划入皮笑rou不笑的标准范例,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凤歌决定假装谦虚一下,看看这位太后娘娘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遂笑道:“并不是身手不凡,只是运筹得当罢了。” “到底是运筹得当,还有与独孤怀信本来就有所勾连,因此他才会这么给你面子,你是想用这点小恩小惠,换取什么?是想得到免费的兵器,还是国中财富?” 凤歌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一定是有人在她面前挑拨栽赃,还没等她想到应对之策,只见符太后声色俱厉,右手轻扬:“拿下!” 身后两个禁卫军上前,伸手便向凤歌的肩头抓去,待李云阳反应过来,忙大喊一声:“住手。”他急急起身,走到符太后面前:“母后,她是我请来的客人,为何要抓她?” “客人?在主人家偷东西,就算不得是客人了吧?”符太后冷冷道。 偷东西?李云阳疑惑的看着凤歌:“母后丢了什么东西?” “你的这位客人,潜入我的寝宫,偷了七宝箱中的东西,意图谋夺恒国皇储之位。” 李云阳忙道:“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这位璇玑才女,正是大恒国的大公主,当今储君,凤歌殿下。” “她?公主?”符太后上下打量着凤歌,“看你气质出众,谈吐不凡……” 李云阳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听见符太后冷笑一声:“与公主长得也有几分相似,难怪敢冒充公主。” “什么?”李云阳瞪大了双眼,“母后何时见过公主?” “前天的早上,公主入宫拜谒,与哀家说了好一会儿话,她提醒哀家,这位璇玑才女心怀不轨,哀家有好生之德,见她并未做出什么实质上有损大夏的事情,才迟迟没有对她动手,你王兄早就要将她送走,她却找出各种理由,拖延不走,终于等到独孤怀信引北燕兵破城,她再带人去救,白得一个大大的人情,皇儿,她有没有要你答应什么?” “没有,母后,你一定是误会她了。”李云阳依旧在为凤歌辩解。 凤歌心中却长舒一口气,好险,幸好她连一个要求都没有说过。 “哼,想必是想放长线钓大鱼,打得好算盘。”符太后逼视着凤歌的双眼。 凤歌一双清亮的眸子,定定地望着符太后:“太后娘娘,捉贼捉赃,既然说我偷了东西,我愿意让太后搜查。” 凤歌心中无鬼,坦坦荡荡,在符太后眼里看来却是另一重意思,她冷冷道:“不错,连你都知道捉贼捉赃,又怎么会把东西放在自己身上,你今晚为何出城,目的已经很明确了。宁王妃说那些士兵将她们抓回营后,并未侮辱,只是关在营帐内不得离开。” “定是你与独孤怀信里外合谋,你偷了东西,他劫了人,你出城救人的时候,正好把东西给他,现在独孤怀信定然已逃向北燕,你身上当然什么都不会搜到。” 符太后说的有理有据,最重要的是,此处是西夏皇宫,她就算说太阳是绿色方形,每天从西边冉冉升起,也不会有人敢说半个不字,凤歌自知此时已无法自证清白,不能再在这件事上纠缠太久,重点还是独孤怀信。 “独孤怀信在反叛之前,已查出那几个北燕使节死于朱果,而整个夏国,也只有太后寝宫中有,当初设定的三日期限未过,为什么要派出大风堂将药庐里的人都抓起来?莫非,太后有什么难言之隐?” 平日里,她绝不会对一国摄政太后这样说话,但是现在她已经别无选择,一心想要亲政的李云阳还在这里,从他的态度中可以看出,他特别想要摆脱太后执政的影子,为自己立威,但是又找不到一个适合的机会。 凤歌没有看李云阳,心里却在大声喊:“现在机会给你递过来了,要是抓不住,就别想亲政了,老老实实躺当一辈子的傀儡吧。” 果然李云阳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使命召唤,他开口道:“母后所见的公主,必然是假。实不相瞒,那一夜,朕夜宿清凉殿之内,也闯入了一个与她长相十分相似的女子,也说想要去拜见母后,朕正要赶去上朝,让她稍等,不料回来之后,就没了人影,只怕就是此人将母后宫中的东西给盗了去。”
皇帝寝宫中曾经冒出过女人这件事,符太后闻所未闻,不由大怒:“半夜三更有女人跑进皇帝寝宫,竟然无人知晓,来人,将清凉殿当值侍卫与守夜宫女全部拿下!” 站在门外的禁卫军应了一声,脚步整齐的向清凉殿而去,李云阳大惊:“母后……” 刚想为他们求情,符太后便恶狠狠的瞪来:“还有你!半夜被女人摸到床边,为什么不叫人?” 李云阳的后半句话噎回了肚子,他总不能告诉太后,因为“公主”说母后偷了大恒国的东西,要把它再反偷回来,所以才出手帮忙,他更不能告诉太后,当初父皇临死之前,曾经悄悄告诉他一件事,那就是符太后的那个恒国丈夫并未死,而且在恒国也很有一些势力,如果在自己亲政之前,母后决定改立王兄李云清为太子,那么,势单力薄的李云阳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因此,他想着符太后的那个七宝盒里装着的一定是与前夫的信物,让人偷走了正好,让她彻底绝了与恒国势力勾连,把自己给弄下去的心思。 今晚他不是无法拦住凤歌出城,而是他需要救人以安民心,自己没这本事,又不想再让李云清立功,也不想动用只听母后的大风堂,因此凤歌这个外国人愿意出手,要的人又不多,当然是乐见其成。 现在凤歌被符太后指为窃贼,这可是大大的不妙,他还想借着凤歌的身份,向国人力证与恒国才是友好邦交,以及自己已经得到了恒国未来储君的友谊。 虽然李云阳实在是没有自信说一个能够让符太后相信的谎言,不过现在已是火烧眉毛,他决定努力一下:“因为公主曾对我说,对王兄有好感,希望可以与大夏联姻,让王兄去恒国做皇夫大亲王,是朕舍不得王兄,于是当时没有答应。于是,在那天夜里,一个长得很像公主的人站在朕的床边,说就要回去了,希望能在离开之前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朕想着女儿家娇羞,于是,也没有声张。” “娇羞……半夜三更摸到男人床边的算是哪门子娇羞!”符太后对自己儿子的智商产生了怀疑。 “朕身边的妃子都是这样娇羞的。”李云阳言之凿凿。 符太后很想把他的脑子打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无奈地挥挥手:“罢了,继续说。” “然后朕说,联姻这样大的事情,应该禀明母后,再告诉王兄,所以,她就说,要来拜见母后。然后就上朝了,再回去人就不见了。”李云阳一气把后续说完,凤歌听得直皱眉头,她猜到李云阳没说实话,那个假扮她的人千辛万苦潜入皇帝寝宫,难道就是为了谈亲事?总不能是月老性转下凡来逼婚了吧? 她能想到,符太后当然也想到了,她一拍桌子,指着李云阳:“撒谎!” “云清已娶有正妃这件事人尽皆知,怎么可能潜入清凉殿就为了联姻。就算未曾娶王妃,待她回到国中,一封国书过来,自然有哀家做主。你当时没有叫人,现在还替她编了这样一个故事,可见,她与你所谋相同。” 李云阳的心脏猛然跳了一下,母后怎么看出来的。 “说,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符太后步步紧逼,李云阳的说谎技能暂时进入冷却状态,一丁点灵感都没有,张口结舌,脸涨得通红。 凤歌还来不及同情他,就已经听见李云清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竟然除了凌波之外,还有女子这么痴恋于我?”他笑着跨进门槛,向符太后与李云阳行礼:“拜见母后,拜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