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忠jian难辨曹孟德(下)
接受过两千年后的教育,加上在后世刻意地了解和研究,刘辨对东汉灭亡的原因可谓知之甚透,不须整理思路,继续言道:“这毒因之二,乃是世家大族独霸仕途,导致寒门士子报国无门。孟德亦知,我大汉是依察举制来选拔官吏,察举制之优点乃能结合读书人平时之表现,全面进行考察。若能一丝不苟的执行,的确有可能将有真才实学之人选拔出来。但事实上察举制也有明显的弊端:其一,在察举制中,人才选拔需要举荐,若不得举荐,即便身怀经世之才亦难有出头之日,有举荐权之官吏,很难保证其不暗怀私心,故其荐者往往是与之关系密切之人,寒门士子正因于此,欲被举荐难如登天;其二,若被察举之人身份尊贵,很难保证考核官员不徇私舞弊,毕竟天下之大,又有几人能做到不畏强权呢;其三,人之德cao难以衡量,面善心狠者有之,外jian内闲者有之,须知王莽篡汉前,又有几人能事先洞察其野心呢?” 说到这里,见曹cao低头略有所思,刘辨顿了一顿,见曹cao抬头示意刘辨继续,才接着道:“有此三弊,从而令世家大族不断壮大,由于其独专举荐之权,天下间欲有所作为之人自然蜂拥而至,贿赂讨好,便出现了一些世家大族门生故吏满天下之局,就比如当今之袁家、荀家、杨家等。令尊曹公虽曾贵为太尉,然与这些世家大族相比,仍显势单力薄,孟德昔日弃官回乡,隐于谯县,便是生了壮志难酬之感吧?” 曹cao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但也并非全因于此。” “孟德先莫着急,且听孤言。”曹cao所以心灰意冷,拒绝朝廷征召,其原因当然不会如此简单,这一点刘辨自然知晓,乃继续言道:“这毒因之三嘛,豪强地主兼并土地,百姓无地可耕,于是贫者愈贫,富者愈富,再加上官吏盘剥,百姓无以为生,不得已才揭竿而起。” 刘辨说到这里,曹cao接口道:“因之,遂有光和六年张角聚黄巾数十万寇乱社稷。” “然也,如今各州盗贼蜂起,黄巾余孽此起彼伏,亦是得因于此。”也不停顿,刘辩继续言道:“朝廷剿讨不力,疲于应付,只得令各州自募兵马,由此又导致州郡刺史、太守拥兵自重。并州张懿、凉州耿鄙为贼寇袭杀后,太常刘焉更以刺史威轻、禁剿不力上书父皇,建议改置牧伯,以清名重臣居其任。因孤极力反对,此议方罢,然父皇已有意于此。若当真重设州牧,则地方之势愈盛,形成强枝弱干之局,只怕离春秋战国群雄纷争之事重现亦不远矣!” “然也,昔日七国之乱,即是明证,武帝以后颁行推恩令,方才削弱枝节,社稷乃安。”曹cao点头同意道。 “以上,便是孤所思之大汉毒因,孟德以为如何?” “大王才智超群,cao拜服!”曹cao躬身对刘辨一拜道。 “此皆孤之浅见,或不周全,若能根除此三点,令大汉气象一新,又何愁各州贼寇不定,何愁四方蛮夷不伏呢?”刘辨又端起酒盅,示意曹cao同饮。 “确如大王所言,果真能除却毒害,再现武皇帝之伟业亦不无可能。”言罢,二人同饮。 高俅又为二人满上杯中果酒,刘辨示意高俅并一众侍从退出园中。 待众仆下去后,刘辨复开口言道:“届时,孟德便可效霍骠骑马踏阴山,封狼居胥。只是,医者常知人之疾,却苦无医病之法啊。”言罢,刘辨想试试曹cao的态度,故意长叹了一口气。 “大王何不对症下药?”曹cao果然上钩。 “如何医治,孟德可有良方?”刘辨心想,曹cao心中必有良策,若肯合盘道出,方见其拳拳忠义之心。 “毒因一,只要天子有心,剪除宦官只需廷尉府立案cao办即可,只是天子……”见刘辨示意不必讳言,曹cao续道:“只是天子视十常侍为心腹,极为倚重,只恐难以付诸实施。然以大王之身份,行先斩后奏之权,天子也未必会太过责难。” “孟德,如此行事太过……” 刘辨正欲言此议过于冒险,曹cao抢先道:“大王且听我言,剿灭阉党虽易,然阉党此时尚有用处。cao之意乃先外戚后宦官。” 若曹cao言先宦官后外戚则说明曹cao已心向何进,刘辨便也不敢再对收服曹cao抱希望。见曹cao之意与自己相合,刘辨大觉心中快慰,遂问道:“如何剿除外戚?” “大王欲诛除外戚,还是只收其权?”曹cao倒也十分谨慎,毕竟何进乃刘辨之舅,且如此一问亦可知刘辨是否有干大事之气魄。 “倘若安分守己,或可使其为一富家翁,颐养天年,如此也可不伤及母后骨rou之情,但若其不知进退,孤又何惜杀一屠夫!孟德尽管道出胸中良策。”刘辨自然知道,这件事上绝不可妇人之仁,所以回答的斩钉截铁。 “可先徐徐削其兵权,交通其党羽,待时机成熟,猝起发难,届时其既无爪牙,亦无羽翼,除之易耳。” 其实依附何进之人,刘辨早就开始着手收服,只是此事隐秘,未有他人知晓。至于兵权,刘辨也早有打算,如今既要考较曹cao之心,自然不能明言,故又问道:“可详细道来。” “大将军府主簿陈琳陈孔璋、议郎何颙何伯求、黄门侍郎荀攸荀公达等皆多谋之人,且心向天子,只是天子不用,方才依附何进,又有尚书卢植卢子干及cao之幼年好友虎贲中郎将袁绍袁本初颇有兵略,若能收此数人之心,何进羽翼去矣。” “孟德之言甚合孤意,那兵权呢?” “大王知西园八校尉之事乎?” “已然知之。”西园八校尉之事乃是何进与曹cao、袁绍等暗中所谋,天下知之者甚少,现在曹cao竟然连与何进密谋之事也告知于刘辨,足见曹cao之心,刘辨于是愈觉快意。 “天子圣明,欲设西园八校以分何进之权,此举正可为大王所用,若大王能得八校尉之效忠,八校兵权便如入大王之手矣。” “话虽如此,只不知哪八人能得八校尉之职。” “cao虽不才,或有望得典军校尉一职。”曹cao已毫不隐瞒。 “既如此,孟德愿助孤肃清宇内,鼎定四海乎?”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曹cao之心意已然明显,刘辨自然赶紧出言相召。 “大王有高祖武皇之雄,cao本为汉臣,敢不为大王效死命!”说话间,曹cao起身离席,行至刘辨身侧俯身跪下。 刘辨赶紧扶起曹cao曰;“孤得孟德,何愁朝纲不振,海内不宁!此真天赐孟德于孤啊!”言罢开怀大笑。 复又坐定,刘辨继续问曰:“那毒因二与毒因三,孟德可有良策教我?” 曹cao略微整理思路,方开口言道:“毒因二,大王可将察举之法进行改良,实行唯才是举,广选寒门士子入幕府,削夺世家特权,清退朝中腐儒。只是,如今大王尚不能cao持政柄,故而欲清此毒,殊为不易。” “且言毒因三。”刘辨早已下定决心效法后世实行科举,察举之法迟早必废,绝不能令贵族政治朝士族政治发展。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欲解决土地兼并问题,非一朝一夕所能见效。cao以为可分以下几步同时进行:一者,减赋,须选清正严明之人为督邮于各州监督实施,以期确实减轻农户之负担;二者,可选酷吏于暗中查探,遇有作jian犯科之豪强,可查没其田产,以分无地之民。只是此举须把握分寸,轻之则无效,过之则恐引发暴乱;三者,鼓励垦荒,可免垦荒之人几年赋税;四者,分别对待各地黄巾余孽,对有意弃甲从善者可进行招安,分以田亩,再废止筑京观之举,对冥顽不灵者则以雷霆之势予以扑灭,数其罪恶,公告天下,以安抚百姓。” “孟德此议甚善!”刘辨也不得不佩服曹cao的才能,自己是在跳出局外,以两千年后的知识来解决这些问题,而曹cao身在局中,亦能思得如此良策,当真有治世能臣之才。于是赞叹道:“孟德出则能为良将,入则能为贤相,真孤之子牙也!”
曹cao自然谦逊不已。 随后又聊了一些对兵法政略的见解,二人宾主尽欢,极是投机,不觉时至半夜,二人草草食过晚饭,又开始秉烛夜谈。是夜,同榻抵足而眠。 二日,曹cao方告辞离去,荀彧荀攸叔侄却从后堂转将出来。 荀攸官拜黄门侍郎,久在洛阳,早被刘辨倚为心腹,荀彧则是荀攸推荐而来。两人皆五官清正,气质雅然,荀攸虽为侄,却长了荀彧六岁,二人一个年方三十有一,一个年方二十有五,正当大有为之时。 “两位观曹孟德如何?”刘辨转身问二人道。 原来昨日刘辨与曹cao于亭中交谈时,二荀便隐在园中。 荀彧道:“昔何伯求曾言:‘汉家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所言非虚,曹孟德果有匡扶宇宙之才。” 荀攸也点头同意,不过却加了一句:“不过此人胸有雄才,不似久居人下之人,用之恐为其反噬。” 荀彧却不同意:“非也,胸有雄才之人,未必就不甘人下,昔日淮阴侯天纵雄才,蒯通亦劝其造反自保,然其却感高祖知遇之恩,以‘汉王遇我甚厚……吾岂可向利背义乎’而拒绝了蒯通的提议。可见有雄才之人未必就不知忠义。” 荀攸反问道:“韩信被诛,不正因其欲反汉自立吗?” 荀彧辩道:“韩信被诛乃因被其舍人之弟诬告,而非实欲造反,且韩信乃为吕后所诛。公达亦知吕后为了篡汉,扫清异己,韩信为高祖大将,自不免为其所杀。” 象二人这般面红耳赤的据理力争、各不相让的情景刘辨已见得多了,也不以为意,心知二人只是就事论事,并不影响相互之间的感情。但看二人争论也难有结果,遂打断道;“且打住,此事不需再作争论。曹cao不是韩信,孤亦非高祖,且不论曹cao是否野心勃勃,孤若连容英雄之量也没有,谈何扫荡四海,重塑河山。” “说得好!大王果然全身散发王八之气呀!哈哈!嘉拜服!”忽一人从前门走了进来。来人年方二九,面容清秀,脸上稚气未脱,双眼却散发着睿智的光芒。此人因年岁与刘辨最相接近,平日常互相打趣,这“王八之气”一词正是刘辨所教。 “汝这浪子,不在志才处帮衬,来此做何?”出言询问者,乃是荀彧。这少年与那“志才”都是荀彧的同窗好友,因其举荐,前来王府作为刘辨的幕僚。少年正是被后世称为“鬼才”的颍川郭嘉郭奉孝,那“志才”便是颍川戏忠戏志才(因戏忠之名现被广泛应用,律修也袭用之)。 “志才令嘉来见大王,一则告之大王,邙山已立起第五座营寨,此寨依山傍水,其下洛河正可训练水军,总算不负大王所托啦!这二嘛……” “汝这浪子,还不快说!”又是荀彧催促道。 “文若兄何须如此猴急,哈哈!”荀彧温文尔雅,却常被郭嘉打趣。 “奉孝,这第二件事莫非真的办成了?”这次出言的却是刘辨,刘辨见郭嘉故意吊胃口,心知事情必成,否则他又哪有闲心打趣荀彧。 “大王可不可以不要如此圣明,本来嘉还想……”郭嘉故意露出沮丧的神情。 “奉孝不需如此,就你那点小心思,焉能瞒得住孤,好吧,不用汝要挟,孤明日便求父皇将卢尚书之女赐婚与你,如何?”原来有一日,郭嘉随刘辨拜访卢植,于尚书府中偶遇卢植之女,郭嘉与其一见倾心,暗结连理之心。刘辨知郭嘉心思,想借此立功的机会让刘辨撮合他与卢植之女的婚事,这桩好事刘辨又岂会不同意,且郭嘉与卢植之女成婚,刘辨与卢植的关系也能更进一步。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