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赵云(二十九)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赵云知道自己这个问题乌丫同样没法回答,依旧忍不住说了出来。那个反射着光芒的rou头,因为脸上凹下一块而面部狰狞的塌瑞,此刻就在码头上静立,他身旁的那个身材娇小一副男装打扮的人,那不是柳虞又会是谁。 “别忘了午他们是怎么死的。”乌丫冷冷地提醒赵云,寿阳城外那场血腥的战斗并未过去多久,乌丫又怎会不知道赵云真正在看着的人是谁,虽然赵云和她一样,都不明白究竟柳虞为什么会去救塌瑞,但乌丫可不像赵云那样信任柳虞,她忘不了在寿阳城外以为自己和赵云快阴阳相隔的心跳,那种几乎让她呕吐的心跳速度。 乌丫除了心中醋意,更关注一个狼王的说客为什么和虎贲军混在了一起,让乌丫感到危险的是,赵云攥成的拳头开始颤抖,那些直接或间接因为塌瑞而死的人,在林中被袭击后生死不明的铁隼们,更加重了赵云的杀意。塌瑞敏感惯了,朝船上望来,乌丫只好靠着船栏,背对着下方挡住塌瑞和赵云的视线。 “我们该怎么办?” 阿象如今是在场京师军中军衔最高的人,面对虎贲军这种无理的要求,一时不知该如何去做,只能过来询问赵云的意见。他哪里知道此刻乌丫与赵云心中已经翻起了万丈波澜,只是看两人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以为两人也是没了主意。 “不必在乎这些小节,上船吧。”塌瑞的脸依然肿着,但说话的能力已经算是恢复了些许,虽然声音依然混沌,意思已经是清楚十分了。 正当赵云等人犹豫不决时,船下,塌瑞的声音让船上的几人如释重负,虎贲兵虽然对京师兵嚣张跋扈,但是在这个鲜卑单于的食客面前倒是没了什么脾气,只得悻悻地跟着塌瑞上了船,这船上自船板起有楼状的船舱三层,塌瑞上了船自有将校将他引至最上层的船舱中,那里通风最好,视野也是最佳位置,可见雒阳方面对于塌瑞的重视程度。 “两位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阿象难题暂时解除,马上意识到了赵云乌丫两人不太对劲。 “没什么,只是有些晕船。” 乌丫信手拈来的理由也不是没有道理,虽然船还没有开,但因为这艘船的船身过于巨大,重心不稳而导致站在船板的人群摇晃得厉害,只是些许小风就让船微微倾斜,站在船上的人们不得不紧抓住栏杆,防止自己滑向另一面。 “两位以前走镖肯定很少走水路,这种船,重心不稳是它的通病,从武帝时期就有万人乘坐的楼船,与那个相比,咱们这个算是小了,来,含着这个。”阿象拿出几片叶子交给乌丫。 “这是南方来的兄弟家人送来的,当地人用来驱虫避疫的,含着也能缓解一下晕船的症状。”乌丫应承着接过叶子含在嘴里,口中顿感清凉,心中思量着是否该将二人的真实身份告诉阿象,但转念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阿象少知道一点,他自身也更安全一点,。 随着一声号子响,船身慢慢离岸,为了不引人注目,赵云几人早早回到京师兵休息的船舱中,阿象选择了一个角落最为隐蔽的舱位给赵云等人,说是舱位,其实只是以木板做挡,布帘做隔断而已,大泽需要将身体缩成一团才能勉强挤在这舱位里,相对的,赵云三人能够活动的空间自然也就小了许多。 “咱们一个时辰后靠岸,在那之前,请先委屈一下。”阿象摸了摸藏在熊皮斗篷下娜乌卡的头,也早已经习惯了大泽蒙面不愿看他的样子,索性只是朝乌丫赵云二人点头致意后就离开了。 “你们在这里等会,我去去就来。” 赵云说得随意,乌丫却是明白,无论是害死了午的塌瑞,或是莫名背叛的柳虞,赵云心中都无法放下。 “即便了刺杀了塌瑞,然后呢?”乌丫的语气近似逼问,虽然她此刻心中,也想解开来自柳虞的谜团,但现实的状态一如眼下的船舱,回旋余地几乎没有,容不得半分差错。 赵云抓紧了寿阳城外寅送给他的佩剑,转过身来,脸上却没有乌丫想象地那样满覆寒冰,一反常态地笑道。“在你眼中我一直都这么鲁莽么?” 那让乌丫一时间发呆的笑容从未在赵云那张俊俏而熟悉的面庞上出现过,一路上的经历让乌丫几乎没有像现在这样意识到,过去那个略带稚气,犹豫柔弱的赵云,此刻多了几分俊朗与成熟,那个从小到大一直被她保护的青梅竹马,已是一名满覆魅力的男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种意识和这种狭小的空间中,让乌丫黝黑的脸蛋上飞起两片红云,她扭过头看向它处,低声道,只是无论她怎样避开赵云的目光,那笑容却依然印在她的脑海里,甚至扰乱了她呼吸的节奏。 “比起塌瑞,我更在意柳虞的目的和身份。他们在船上说些什么,我很好奇,只是去偷听一下。”赵云哪里想到乌丫心中泛起从未有过的波澜,只以为那是她在为他即将面临的危险而担心。 “子龙!”乌丫叫住正要出去的赵云,欲言又止。 赵云停住转过身来,等待着乌丫开口,那眼神,再次让乌丫低下了头。 “还记得在常山学习隐没时在雪坑外我对你说的话么?” 赵云微微一怔,那阵让人心慌的笑容重新浮现。“在离开常山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我,必须改变。放心,我还是我,战争终究会来,藏在这里,可不是迎接它的最好方式,放心!” 乌丫不知道何时起,赵云已经能够如此冷静地去处理眼前事物,她甚至怀疑,赵云体内那些奇怪的力量此刻已经占领了赵云的心智,但听到赵云所说的话,让乌丫放心了不少,因为那不仅是给自己说的,更是对娜乌卡和大泽说的,因为在听了赵云的话后,大泽刚才准备挤出船舱的庞大身躯安静了下来。 因为船身过于摇晃,许多士兵都停留在甲板上吹冷风去晕解困,这让低头矮身行进的赵云并不显眼,但在上二层飞庐到三层雀室之间有虎贲军把守,是京师兵不准逾越的地方,赵云只得在拐角处静静停了一会,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走到一扇小窗下,像一只灵活的壁虎,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沿着墙壁攀至二层小窗钻了进去。 小窗所在的位置,是专门放置行李物品的小室,紧靠着门旁叠放着四个大箱子,都有封条铁锁紧紧锁住,赵云哪有心情去关心这里装了些什么东西,只将功力都集中在提升感官上,周围的所有呼吸声和对话都毫无遗漏的传到他的耳中。 “为何要在码头高声叫嚷?”这声音太近了,兴许只是与赵云隔了一块木板,语调婉转尖细,不是塌瑞又会是谁。 “是是是,小的愚钝了!” 这人的声音赵云十分耳熟,正是昨天捉弄京师兵的什长,只是昨日的跋扈嚣张,与今日的低声下气判若两人,赵云不知道,这欺下媚上的习性,几乎是岸对面那所皇城中必备的生存技能,与常山城内人人之间赤诚相待的环境自然是大有不同,只是那跋扈的虎贲军为什么会对塌瑞和柳虞如此谦恭,赵云一时还是想不出所以然。 “纪什长哪里的话,小小事情无需挂怀。” “小的下次一定会小心。” 姓纪的虎贲军话音刚落,紧接一声喉骨断裂和人瘫倒在地板上的声音,赵云心里一沉,自然知道这声音代表着什么,屋内一连串长刀出鞘的声音,让空气中满是紧张的气氛,显是没人料到塌瑞会这么干脆杀死一名虎贲军。 “给你机会,就是给大家送命的机会,长公主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塌瑞说话时带着几分笑意,似是完全没有在意刚刚夺去了一个人的性命。 “收起来!”随着柳虞的命令,长刀断断续续都回了鞘,透过木板间的缝隙望去,柳虞端坐在榻上,已是换了一声行头,略施粉黛的她,眉角之间多了几分柔美,和在常山城内被俘是一副落魄男人打扮大相径庭,一身青紫色的留仙裙陪着白色翻边,虽然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装扮,却有着完全不同于常人的气场与姿态,听得塌瑞称呼柳虞为长公主,让赵云感到莫名,如此恋财的长公主,完全不合情理,但如果柳虞不是这种身份,为什么虎贲军又回如此大费周章地来保护她呢?
“铁树巷的人最后如何了?” “那边的情报还未送来,但按照这丁大人的手段,想必是一个不留,既然铁隼已经现身,又不愿效忠丁大人,同化他们的土壤自然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这不,明着和我家狼王为敌,暗地里让虎狼骑清理十二骑和铁树巷的人,让狼兵清理铁隼,大家各自清理门户,要说识大局者,非这丁公莫属。” 塌瑞的话让赵云心中一凉,怒火随之让他的脖子通红了起来,原来丁原和狼王早就暗地里合作,所以袭击自己一行人的狼兵,才会来地那么迅速快捷,原本保持着平稳呼吸的赵云,想到自己和铁隼苦心做饵的计策早已没有意义,想到保护铁树巷居民的十二骑和前去寿阳城说服丁原的吕布生死未卜,一时间气息急促了起来。 “那铁隼们呢?”柳虞对于这种结果没有丝毫意外,轻抿了口酒,过了半晌才出声,语气之中,听不出她对一同经历过生死的十二骑有任何的感情。 “嘿嘿,长公主想问地是那小子吧?我收到情报,现场只有几具铁隼的尸体,带头者和其他人皆不知所踪,这个让狼王震怒的结果,长公主似乎感到有些开心呢?”塌瑞的话,让赵云稍稍松了口气,看来多数铁隼都逃出了生天,只是塌瑞最后对于柳虞情绪的判断,让赵云不太理解。 柳虞盯着塌瑞,微微一笑,两手轻拍了一下,她身后一名低头不作声带着黑色獠牙面具的虎贲军突然移到了塌瑞身侧,一柄短剑抵在了塌瑞的百会xue上,那个习惯性流着汗珠的光头,此刻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威胁而添了更多的汗液,混合着塌瑞头顶那一点点被那短剑刺破的血液,从他的鼻侧留下,显得落魄至极,赵云看着那虎贲军的外型格外眼熟,但一时间却难以想起究竟是谁。 柳虞轻盈地站起身来,拿着一块白色绢布裹在手上轻轻拍了拍已经大汗淋漓的塌瑞面颊,那亲切的感觉,像极了塌瑞的娘亲,那颗肥硕的光头在她的轻拍下被头顶那柄短剑又割开了些许口子,血汗之中,血液的比重更为多了,塌瑞的眼睛紧张地凸了出来,他哪里曾想过,在迎接柳虞的虎贲军中,会有这种能在一瞬间制住自己的高手,只能由得柳虞随性拍面。 “你可以揣测丁原的意图,可以杀死一个无用的废物,甚至可以在本公主面前不行跪礼,但有一点一定要注意,别揣测我的心思,尤其是这张肥脸还很丑的时候,那太危险了,会丢了命呦。”柳虞将那沾着塌瑞血与汗的绢布扔在他的脚下,看到无法点头的塌瑞用眼球的上下运动来对自己的言语做出回应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现在说吧,我和裴茂相处那么久,都无法拿到那样东西,你有什么神通,能让他乖乖交出来?” 塌瑞双手按住头顶上的伤口,眼角飞速划过一丝怨咒的神色后,又立刻挂上了笑意。“你我都知道,那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有一样东西,他是看得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地。” 柳虞脸上,似是浮现出对往日与裴茂相处时的留恋,但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取而代之地,是对塌瑞言语的怀疑“什么东西?” “命,他侄子的命,确切地说,是赵宇赵子靖的命!” 听到兄长的名字,赵云心中不由得一惊,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但就是这致命地晃动,让箱子上的铁锁发出当啷一声,这让赵云的头发都竖了起来,声音虽小,足以让十丈外的功夫好手们听个一清二楚,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难道只有硬拼一条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