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方天平与未知的砝码
风之月下旬,东境两个未归顺的郡向西境发出求援。于情于理,这方都不能拒绝。但是从两郡所处的地理位置,东城军的一些迹象,陷阱的可能性很大。另一头,由骷髅兵、僵尸、食尸鬼等不死怪物组成的亡灵大军也从东北方入境。幸而这支队伍速度慢,行军路线也好推测,诺因事先布置了大量的防御工事和魔法陷阱。这一仗让近万名死灵真正归于尘土,战况陷入胶着,为中西联军赢得了宝贵的缓冲时间。随着第一批魔力人偶——石魔像被投入使用,战无不胜的不死大军第一次尝到挫折的滋味。
发觉儿子的小花招,亡灵军总指挥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亲临前线,发动了不计代价的猛攻。但他还是迟了一步,人类战士付出惨重的伤亡挡住了死者的如虹攻势。弓骑兵团完全压制两翼的骷髅射手,中央的精兵团也轻易歼灭少数冲过防线的食尸鬼。然而这优势是暂时的,帕西斯明白,胜负的关键取决于主力部队的持久能力——他拥有压倒性的数量优势,等填平了那些讨厌的陷阱,他的食尸鬼军团就能组织起有序的队列,痛宰敌方的步兵。两翼是处于劣势,但敌人也无法突破前列配备了骨矛的骷髅枪兵和力大无穷的僵尸掷斧手。何况他还有从徒弟那儿揩来的远程武器。 然而,亡灵的再生力并不是无限,速度也跟不上太过激烈的损伤,他必须控制战场的节奏,避免陷入愚蠢的消耗战。这就是诺因利用的。当帕西斯惊觉不妙时,越来越多完工的魔像加入了冲锋队,总算有了能够和亡灵军一拼的规模,胜利的天平开始摇摆。 非常不爽的父亲动用了继死亡骑士之后的另一样压箱法宝——三千名石像鬼。这支战斗力强悍的空军立刻把联军的少数狮鹫骑士打得溃不成军,诺因不得已撤退。帕西斯没有咄咄逼人,一方面也是他的部队推进速度不快。他以石魔像的来源——采石场为目标,却不料中了儿子的计。向来无所不用其极的中城城主使西境最大的河流比罗克河决堤,奔腾的洪水冲垮了数万敌军,包括失去坐骑的帕西斯,也淹没了下游无数人家和农田。 消息传出,震动大陆。 亡灵是邪恶生物,死于水火就是彻底的死亡,整支大军等同全灭。而帕西斯落水前中了精灵长老一箭,下场同样不容乐观。没有了指挥官,石像鬼就如同无头苍蝇,被血龙王轻而易举地扫平。但是,西境的损失更加巨大,数十万无辜百姓丧生鱼腹,数万顷良田荒废,富裕的中部平原变成了水乡泽国,哀鸿遍野。 罗兰怒不可抑,派遣部下寻找生死不明的师父。他现在深刻体会到他的对手是个不折不扣的战争疯子!只要能赢,那臭小鬼才不管什么损失不损失,底下的人全死光了他也无关痛痒! 而诺因也因此臭名远扬,为他被后世称为[冷血王]打下了坚实基础。 另一边,佣兵王贝姆特·瓦托鲁帝率领的西城军也和东城三将之一的羽族将军席斯法尔·克雷因的守军爆发了数场小规模的战役,双方表现相当。 从兵力上看,西城军有五万五千人,东城军有六万余人,数目基本持平。最初席斯法尔偷袭远道而来的敌军,发现贝姆特有备后浅战一番果断脱离。 风之月2日,西城军率先出击,试图将左翼引诱拉长切断,被席斯法尔识破,收拢战线而计划泡汤。 风之月7日,东城军的[红炎]军团长拉夏尔在阵前挑衅,白凤佣兵团长费路迪亚应邀出战,激战一上午,在见到对方的增援后分别退兵。 风之月13日,东城军的[翡翠]军团长索拉恩率部从侧翼包抄,立足未稳时,遭到金雀花佣兵团长莱拉的突袭,这其实是贝姆特精心设计的圈套。然而就在反包围实现前,敌军的后援出现在侧后方,吃惊之余只好接应了佯败的黑龙佣兵团长费路迪尔退回营地。 如此你来我往,大半个月里,两军的进展和损失都不大,这场局部战争陷入了拉锯阶段。而随着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洒落,每个人都预计到今年的冬天将非常寒冷,僵局恐怕还会持续下去。 创世历1038年·风之月16日·西境图利亚城—— “好冷好冷~~~~” 昭霆吐着白烟跑来跑去,活像一只人形雪球。耶拉姆停下铲雪的动作,白了她一眼:“现在就叫冷,等你穿上盔甲怎么办。” “不要——”昭霆凄厉地尖叫,“我穿过一次,那简直不是人穿的!真奇怪你们怎么受得了!” “想到神官大人,我就受得了。”耶拉姆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继续挥动铁铲。昭霆僵住,俏美的小脸失去了活泼的生气,半晌,也默默铲起雪来。 其实她心底觉得她们是在做一件无意义的事,她也为师父的死悲愤痛恨,但东城的士兵是无辜的,他们一样有会为他们的死伤心的父母妻儿。可是面对沉浸在杀师之仇里的心上人,她什么反对劝解的话也说不出口。 这时,一个肩披魔法师斗篷,手拿竹篮的黑发少女小心地踏着滑溜溜的石阶走下平地,瞥见他们,远远挥手招呼:“耶拉姆,昭霆,要帮忙吗?” “不用。”耶拉姆瞟了眼她手里放满药品的篮子,微微皱眉,“你又要去难民收容所了?”昭霆大叫:“不要啦!你又想被他们骂被他们丢东西!?” “这是我的责任。”中城满愿师平实一笑,清雅的眉宇已不再有丝毫十八岁少女应有的稚气,“倒是你,管好你的嘴。莎莉耶她们正努力辟谣,把罪行推到东城那边,你可别让她们的辛苦白费。”昭霆咋舌:“这哪是‘辟谣’啊,分明是诺因那家伙……” “喏喏,就是这个。” “好啦。”昭霆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耶拉姆叮嘱:“小心。”杨阳笑着拍拍腰际的佩剑:“有史列兰保护我,没事的。” 下了三天的雪已经停下,蒙蒙细雨却落个不止,更添寒意。杨阳心情沉重地走在满目萧条的街道上,她并不赞成友人的狠辣,但是从战略角度,他那样做是正确的。只要有帕西斯的亡灵军在,东城就立于不败之地。只是,失去了民间的供养,他们的处境也糟透了。今年还不要紧,明年起就只能大半仰赖西城的粮食进口。而东城还有打长期战的充分资本。再说,帕西斯应该没死,随时可以再召唤一支亡灵大军,等于白搭,虽然她也不希望他死…… 再想起另一位实力非凡的隐藏敌人魔王陛下,杨阳轻轻叹了口气。 “臭小子,竟敢偷面包,给我滚到一边去!” 近处的怒吼拉回她的神智,杨阳反射性地转过头,只见一个中年大婶高举扫帚柄,狠狠抽打一个小乞丐。 “等等,别动粗!”杨阳赶紧奔过去,边跑边掏钱包,“他拿了几个?我来付。” “哦……满愿师小姐。”大婶怒气顿消,杨阳的黑眼珠和同时佩带法杖与剑的形象早已是招牌了,当下换了张和气的笑脸,“不用不用,我怎么能收您的钱呢。不过,不是我说,您真的不该对他们太客气。最近这种脏小鬼像老鼠一样多,赶都赶不走,大家恨也恨死了!”杨阳耐心地听着,保持温文和煦的笑意,坚持付了钱,将那孩子带到一边。 “你叫什么名字?爸爸mama呢?士兵叔叔没告诉你在哪儿住吗?”她柔声询问,类似的事情她碰到好几次了,这孩子却给她一种非常特别的感觉。他似乎饿坏了,大口咬着面包不吭声,脏兮兮的脸蛋依稀可见生得很好,尤其是他的眼睛……杨阳蹲着,和他眼对眼。那双细长的明眸晶亮璀璨如琉璃,普通的淡绿色却呈现出无限剔透的深邃,美得醉人,绝对不亚于那位风华绝代的光复王。 还有那头沾满尘土的浅褐色短发,柔软地垂在肩上,细腻如锦丝。 “你不会说话吗?”杨阳深感惋惜,却见对方摇了摇头,恍然大悟地笑了,等他吃完两个面包,才问,“饱了没?你叫什么名字?” “欧塞。”男孩的声音清清脆脆,带给杨阳异样的感受。 “好名字。”情不自禁地摸摸他的头。男孩偏头甩开,眼中流露出一种浑然天成的清冷倨傲:“您是满愿师小姐吗?” “是啊。”杨阳越发觉得这孩子谈吐不同于一般人,对方接下来一席话更令她吃惊得傻了眼:“我是拉曼领主的儿子,我带了证明,我要求和我的身份相称的待遇。我也不要去收容所,我的父母jiejie就是被暴民杀死的。” “这…这样……”杨阳震动了,当机立断地牵起他的小手,“好的,你跟我来。” 临走前,欧塞以极为特异的眼神扫视史列兰寄身的长剑。 同一天,西城独角兽佣兵团长萨罗斯身边多了一位美艳不可方物的佳人。 ****** 刚在中西两城的内部钉入两根锲子,席恩就不得不把矛头转回西琉斯国内。 风之月17日,他娶了第二任妻子,弗兰登帝国皇帝伊格宁尔的小女儿艾拉拉·冯·鲁道夫。这是个给人琉璃般易碎感的纤细少女,内向而羞怯,不做不该做的事情,不问不该问的问题。她的丈夫非常满意妻子如此具有装饰性,这桩婚姻于是比上一场牢固,却导致了家庭战争的升级。对女性心理一无所知的魔王陛下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连房间大小、和他的距离远近、大臣送的礼分配不均这样的“小事”也能引起一顿脾气,他只能认为希丝蒂亚是在无理取闹。而哈玛盖斯首先发现那位有着小鹿眼神的艾拉拉公主并不如外表那么乖巧单纯,私下对希丝蒂亚冷嘲热讽,在席恩面前又一副小动物模样,博取他的欢心。 确定这两位夫人只会使养父不得安宁甚至造成危害,古代龙果断地将她们隔离,一人一座宫殿踢出去,礼物也细心分类尽量做到公平,让她们没有借口再攀比或争宠。 席恩很高兴养子这么周到的安排,继续和他的魔法女神相亲相爱。 他没能快活多久,得知女儿根本无法接近敌人,坦丁帝国的皇帝亚修拉又开始动歪脑筋,命令自己安插的内应,国王辛比奥四世的宠妃薇莉尔在他的枕边吹风,鼓动对次子的惧意。席恩被单独叫进宫,受邀品尝据说出产自南国的葡萄酒珍酿。 “我不喝酒,父王。”黑发皇子不带感情地瞥了一眼鲜红似血的液体,“——尤其是毒酒。” 当国王发出怪声滚倒在地,女主人镇定地呼唤埋伏在房里的刺客,这批人的下场不用赘述。 看着吓昏过去的辛比奥,席恩心想:终于可以完成契约了。 真正的列文临死时的愿望是请他用最残忍的手段杀死父兄,颠覆这个国家。席恩能够理解他的恨意,长皇子威姆失势后,就顺道在那个双性恋身上试验了所有的诅咒,辛比奥也如法炮制好了。至于西琉斯,并没有威胁到他的生存,反而是他的新家园,当然不能毁。不过,照目前的趋势发展下去,一旦他离开,这个小国家恐怕会立刻被强邻的铁蹄踏平。 简单的仪式上,六皇子亚尼·塞西特·奥斯卡继位,他的兄长亲自将过于华丽的王冠戴在他小小的头颅上。 蔚蓝的天空绽开无数礼花,神殿清朗的钟声在白鸽的翼下回荡。 王妃终于肯定非己出的儿子对王位毫无兴趣,松了口长气,暗暗决定和这位强力臂助搞好关系。年幼的新王以崇敬孺慕的目光仰望身旁的辅佐者。纯白的袍子流金缀边,高耸的领口用银线绣制王室徽章,精细繁复的花饰在衣摆翻飞间若隐若现,乌亮如瀑的长发倾泄而下,垂至小腿,腰间装饰宝石的结绳系着象牙法杖,明媚的阳光照在他极端秀雅的俊容上,更衬得一身洁白的华贵耀眼逼人,宛如降临的神祗,压倒全场的风采出众。 到场的宾客并不多,本来不合西琉斯豪奢的国风,但席恩淡淡一句“从简”,礼仪部的官员便诚惶诚恐地照办。他们绞尽脑汁的成果还是让他无言了片刻,尽显细节的布置依旧投射出纸醉金迷的浮华靡影,看来这国家的风气是搞不好了。 “亚尼,坐好。”看到幼弟不安分地在王座上动来动去,席恩轻声呵斥。这小鬼倒是和依路珂一个性子,难怪两人投契。 “是~~~”八岁的国王挺直腰杆,接受大臣的叩拜。 由于弟弟还不具备独自处理政务的能力,席恩只得自己也从头学起,再手把手教他。宰相罗杰和其他臣子根本看不住他,小鬼只有在他面前才会乖乖听话。 对于亚尼而言,同父异母的兄长是个神秘而无所不能的人,冷漠得像高原的忍冬草,却是唯一会斥责他、纠正他的人。不同于母亲温柔的拥抱,那是种父性的感觉,已故的生父和长兄从未带给他的感觉,令他着迷。 同样不明白幼儿心理的魔王陛下只是惋惜他的时间又减少了…… 正妻的空位还剩下一个,国内国外的名媛淑女抢破了头挤。席恩无意再自找麻烦,家里两只已经够他受的,但是北方强国普莱玛斯的联姻意向他无法拒绝。新皇蒙特雷一世是个精明强干的人,以雷霆手腕扫荡反对势力,虽然席恩暗中支援,看样子也撑不了多久。这算是个默契的和解,毕竟西琉斯连别国混乱的时候乘虚而入的兵力也没有,倚仗索非亚要塞守住自身就是极限了。接下来蒙特雷会致力于弥补内乱损失,所以把唯一的meimei雅娜尔嫁给值得尊敬的对手。 “我打听过了,她是位聪明又可爱的小姐,您一定会喜欢的!”哈玛盖斯开心地把泡好的茶放在桌上,满怀美好的憧憬。席恩冷淡地抬眼,徐徐举起双手:“我两只手都戴满了,下一枚戒指要戴在哪儿?” 古代龙干咳:“听说是串成项链挂在脖子上。”魔王冷哼,低下头看法术书。 这次他不再阻止下面铺张,预计有一个半月的清闲日子可享。到此为止,他绝对绝对不再娶任何一个女人! 另一座大陆上,听闻敌人连娶三个老婆的昭霆等人正在大骂****。 晚霞将整个天穹染成红彤彤的颜色,盖满天空的云朵像水流般缓缓流动,在遥远的北方勾勒出山脉宏伟的轮廓。席恩走进庭园,照料他的药草田。 星之草和月光花都是在晚间浇水最好,还有它们喜欢的自然粒子。湿泥土的气味飘了上来,是他熟悉而沉醉的味道。 星星点点的光粒从白皙优雅的指尖泉涌而出,蹦跳着形成一条条眩目的光带,落在芳香的花床上。其中的能量充沛强大得足以唤醒沉睡的巨龙,释放时却又控制得精确而悄无声息。 杨阳被俘虏期间曾想:若有人毁了这片田地,魔王陛下大概会一怒灭人类吧。 所有的花都吸收了粒子后,魔法神拍拍黑袍的下摆,站起身,对上一张流口水的美女脸庞。 “看起来好好吃。”她说。 “……你是器灵?”席恩不无惊异,他早就察觉这个生灵,他身边常有这类自然灵,她的气息也微弱得和一个风精差不多,却不料——他伸出手,轻柔地抚摸她虚幻的轮廓,从中感受实体的形状、大小、制作工艺和用途,银亮的眸子因愉悦而眯起,薄唇吐出真诚的赞语,“你真完美。” “嗯哼。”金发美人当仁不让地点头,没有躲开他的手,像只小猫般,懒洋洋地享受主人的触摸,嗓音甜蜜而娇柔,“我叫修蒂玛,原形是[沙罗沙的郁金香盏]。” “成为我的!”法师懊恼忘了这么件宝贝流落在王室,不过现在也不迟。美丽的器灵笑了,猫儿似的眼闪过一缕狡黠,“只要你能解放我。” “呵,这有什么难的。” “你很强。”修蒂玛亲吻他的手指,吸吮赖以为生的自然粒子,双目一亮,猛地扑进他怀里,半透明的窈窕身躯震撼地战栗,“老天!你竟然能藏得这么好!我以为你只是个巫师……梅塞亚之子,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是梅塞亚的儿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魔王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扣住她的纤腰,“我的名字是席恩·奥古诺希塔,这是我和他的契约,不用为他的死难过——成为我的所有物,我会解放你,给你香甜的魔力,实现你那些可爱的小愿望。” 修蒂玛的眼神变得亮晶晶,皓臂也缠上他的颈项,汲取更多纯粹的自然力:“比如带我一起旅行,让我听很多好听的故事?送我一串风铃草,上面洒满了香喷喷的粒子?” “没问题,宝贝。”席恩吻上她雪白光洁的前额,烙下自己的印记。 “……”从头看到尾的哈玛盖斯抹抹汗,踏着僵硬的脚步转回客厅。他已经对第三位夫人和养父幸福生活的未来不抱希望,瞧一个非男非女的器灵就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 器灵和元素精灵、植物的精魄一样,是经由漫长的时光和修炼凝聚而成的意识体,最接近神明的生物,比任何众生都更适合接受神力,进而升华成高次元的存在。其中器灵最得来不易,最可遇而不可求,也难怪席恩那么兴奋。 但修蒂玛因为被祭师封印,又长久没进食,极为虚弱。从神殿取回这件秘魔岛的传承宝物后,席恩就开始用自己的鲜血喂养她。 这也是器灵被认为是邪恶生物的原因,它们对食物很不挑,又缺乏善恶观念。不像元素精灵只吸收自己的本源力量,树精只接受阳光雨露,它们甚至会觊觎主人的生命与血。修蒂玛就非常喜欢**的鲜血,不过她尝过最甜美的食物都无法与新主人相比。 强大,纯粹,甘冽,只是一滴,就换来她死心塌地的追随。 真是太幸运了!身穿黑色晚礼服,肤色苍白的俊美男子靠着黑天鹅绒长袍下的清瘦胸膛,嗅来嗅去寻找下口的地方,最后,他火热的视线定在法师弧线优美的修长颈项上,熟练地挑开立领,张口欲咬—— “不许咬脖子,修蒂玛。”平淡的男低音制止了他的放肆。 “可是——”黑发血族抬起头,一脸委屈无辜,“我不想在你那纤细的手腕和那么漂亮的手指上留下伤痕,是脖子就不要紧,可以用领子遮住。” “这里不行。”席恩淡淡重申,眼底翻滚着黑潮,“我也不会留下伤口。” “是吗?可是这个部位似乎特别好吃。”修蒂玛死心不熄。一声清亮的大喝从他身后传来:“混蛋!离开主人!” 哈玛盖斯生气地冲进书房,重重放下夜宵,身体力行地拉开贪吃的器灵。席恩对养子的反应不解:“怎么了,哈玛盖斯?”这孩子平常对谁都客气有礼,为何唯独对修蒂玛粗暴排斥? “您您……”哈玛盖斯不知该怎么说他,先是用心脏交换一把烂锁,再是用自己的血液浇灌一件容器——他实在太沉迷于魔道了! 修蒂玛笑得像**的猫:“哟,小龙吃醋了。”哈玛盖斯怒视他:“闭嘴!主人不爱惜自己,但我决不允许你伤害他!你要血,我给你!” “等等,哈玛盖斯。”席恩更困惑了,“我很爱惜自己,这点血算不了什么。因为是前期,修蒂玛才需要比较多的血量,等他调养好,就只要百年喂一次。”哈玛盖斯气苦地道:“您爱惜自己就不会让一头怪物挖您的心脏!”修蒂玛惊讶地吹了声口哨。 “那是界元之锁有这个价值。哈玛盖斯,我从来没自厌过,哪怕我原来的身体既残破又丑陋,这是为了得到更有价值的东西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就像那些没脑袋的战士不会因为怕被剑割伤就不用剑一样,和爱不爱惜自己是两码子事。”席恩耐心地解释。 哈玛盖斯还是不赞成这样的逻辑,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长长叹了口气。以为他明白了,席恩飞快地用裁纸刀在食指上划了一下,朝修蒂玛弹出一颗灿若金阳的血珠,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不觉绽开笑容:“哈玛盖斯,你要不要也喝一点我的血?” “不要!”小龙激烈拒绝,气得涨红脸。席恩有点受伤,他是想有了血的维系,自己和养子就是真正的亲人了。 “也罢,血缘是不牢靠的东西。”提起笔,他无意识地摆出拒绝的姿态。哈玛盖斯恍然大悟,想澄清又不敢打扰,只好揪着那个吃饱喝足的罪魁祸首愤愤离去。 ****** 古老馨香的书页被轻轻翻过,犹如时间之流中缓缓掠过的道道微波;幽暗的烛光微弱地跳跃,为四周增添了几分黑暗静谧。 踏着轻捷的脚步,少年无声地走进室内,轻轻将手里银制的盘子放在预留的空位上。黑褐色的柔软发丝下,一双浅蓝如水晶的眼眸安静地凝视专注工作的人。 书桌后的青年宛如夜的精灵,被月光洒满了优雅的光泽,带着一种近似寂寞的气息被透明的夜色拥抱在怀里。 右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新的戒指,精雕细刻的银环上镶嵌着剔透的蓝宝石,在古老的羊皮纸卷和白皙纤长的手指上闪烁着自己的高雅;另一只握着鹅毛笔的手也戴着象征婚约的银戒,漆黑的珍珠如同被星光囚禁的黑夜。再过不久,会有第三个女人把代表自己的证物挂在他的胸口…… 收起莫名的怅然,哈玛盖斯默默掏出针线,一一摆上桌。察觉他的动静,席恩停下笔,朝他投以询问的一瞥。 “您的袖扣掉了。” 垂了下眼,席恩什么也没说,稍稍移动右手,左手继续书写。哈玛盖斯也保持高度的专心,熟练而细致地做着自己的活,一针一针,将亲手制作的新扣子缝到他的袖管上。 一时间,房里只有沙沙的写字声和细不可闻的摩挲声,伴随着烛火偶尔的爆裂。 黑天鹅绒布料带来舒适的手感,和记忆里一样温暖,小龙的眼神渐渐变得悠远。 缝补、裁衣、煮饭、打扫……举凡生活技能,都是他的养父教的。席恩并没有因为有魔仆就纵容他,至于原因,只有一句—— [你必须自己养活自己。] 心突然疼得无法呼吸,哈玛盖斯勉强咽下哽塞,眼眶却泛起湿意。听出他气息有异,席恩抬起头,惊见养子哭泣的神情:“怎么了?” “没…没有。”哈玛盖斯摇头,举臂擦拭——养父最讨厌他哭了。 青春期的感伤吗?席恩只能这么认为,伸手抚摸养子的浏海。接触的瞬间,他感到一阵像是心碎的震颤,晶莹的泪水从那张精致的面容滚落。 这一刻,奇怪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像有无数小针在戳刺,非常不舒服。 他明明没有心了不是吗? 冰泪石似的瞳浮起深深的迷惘,迟疑着收回手:“哈玛盖斯,你也长大了。” “……” “我不会说什么话,也自认不是个好父亲。”魔王的声音很轻,似乎想展示温柔,但是他枯涸的情感之井只渗出麻木的平静,一如那无温的微笑,“我只教你一个道理——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走自己的路。” “……!”凄楚的哽咽终于忍不住逸出失血的唇瓣,更多的泪流下手背,随着激烈的摇头化为断了线的珍珠。席恩手足无措地僵坐,半晌,才想到掏出口袋里的餐巾。 “您现在还会吐血?”哈玛盖斯咬牙切齿。 “呃…习惯而已。” “主人是笨蛋,大笨蛋。”没有用餐巾,古代龙的化身低下头,比窗外的夜色更沉郁的低语从垂落的发下流淌而出,“我也是笨蛋,所以我不会听的。” “?”席恩着实被他搞懵了,心道:算了,等他尝到教训自然会明白。 把餐巾整整齐齐地叠好还给对方,哈玛盖斯缝上最后两针,拉了拉测试牢固度。席恩呆呆看着他哭得乱七八糟的小脸,刚才的心痛再次浮现,嗫嚅着不知所措。 “好了。”哈玛盖斯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席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颗钉得漂漂亮亮的黑水晶扣,刻着金色的幸运草花纹,周围是雪花缀饰,精美绝伦,足见雕刻者的用心。 “你还做魔法物品?”看出端倪,席恩微讶。哈玛盖斯开心地道:“这是当地的幸运物哦,带着它,主人一定会幸福的。” 孩子气。魔王浅浅一笑,却在无意识的轻拂间,施了个小法术,确保这小小的心意再遗失的话,会回到他的掌心。 随手拨了拨总是滑到前面的鬓发,席恩端起茶杯,清澈的金黄色液体冒出微橘味的清香,小口抿着,桔茶甘苦微涩的香味溢满唇齿,从喉咙滋润到心里。 没有漏看他的小动作,哈玛盖斯拿出随身携带的象牙梳,咬着发带,轻拢他的发细心梳理。如丝绢般清凉顺滑的触感,一不留神,就会从指间滑落。他不厌其烦地掬起每一道清泉似的发丝,在手心捧成一束。 “哈玛盖斯。” “嗯?”因为咬着发带,小龙的发音有些模糊。魔王喝着银杯里的香茶,依旧没有表情地道:“很久以前,我带你去过矮人的千柱之厅,侏儒的地下城,蓝钻石龙的宝石馆,暗精灵的秘林,妖精的翡翠铃兰宫,翼人的天空之岛,水族的奇迹海……不知你还记得吗?你那时侯才刚出生,大概忘了。” “不,我记得,我都记得。”哈玛盖斯笑了,温柔地扎起他长长的黑发,眼底荡漾着温馨的回忆,“我还记得那个神经质的龙,他的颜色是好美好美的银青色;妖精的宫殿好小,我因为咬断一朵花被她们的女王骂,她身上的味道是很好闻的丁香味;侏儒的城市好像都是蒸汽,还有很吵很吵的噪音;暗精灵的森林就安静多了,他们亮起刀子比主人的匕首还快,那个叫银月的女精灵后来送了您一根月牙项链;天空之岛我们好像是偷溜进去的,您盗了图书馆,没想到那个像馆长的大叔竟然是族长;奇迹海最美了,蓝色的波涛里闪闪发亮全是银砂,您在遗迹里读一块石碑;还有千柱之厅……噗,那个大胡子矮人跟您挑战,结果斧头咻地飞出去,他跳脚的样子好有趣。” “哼,他是阿加斯的朋友,我把他朋友的头盔带给他,他还冲我大吼大叫,看不起魔法。” “阿加斯?” “路上认识的矮人铁匠,十八岁时的事了。降魔战争结束后,我去战场晃了一圈,顺道帮他收尸。”席恩轻描淡写地道。哈玛盖斯却舌根泛苦,明白能被养父如此回报的,必然是他人生里微弱的光。 “总之——”魔王的语气渐渐透出冷酷,“你既然记得这些,想必也没忘记[双生之叶]吧?” “双生之叶!?”小龙吃了一惊,不禁松开手,“您是说……世界树下面的那棵树芽?” “是的,我在海底石碑上解读了有关双生之叶的记载。始源之海是万物的起点和终点,存在之树尤格拉西尔支撑起这片宇宙,原先母神黎姬的灵魂神殿就坐落在上面。她临死前的眼泪和心愿凝成了双生之叶,希望她的孩子们——协调神贺加斯和混乱神兰修斯永远不再争斗,就牢牢扎根在世界树下,神代的遗址上,也算是个警世吧。可惜贺加斯那笨蛋只顾着关押弟弟,把母亲的心意连同毁灭的都市一并沉入地底,真是暴殄天物啊。” “您…您想干什么?”哈玛盖斯越听越心惊胆战。席恩绽开明朗如朝阳的笑容:“我要污染它。”不意外地叹气,哈玛盖斯弱弱地劝道:“别这样,那是人家mama的心意。” “不是了。” “啊?” “在沉入地底的一刻,那滴眼泪吸收了死者的怨念,之后也默默守护这个世界,分担世界树的重任,可是魔族的滥杀超出了它们的负荷,尤其是精灵的灭绝与降魔战争。那么漫长的时光,太多的负面感情也取代了母神的意志——你忘了吗,我们看到它时,它是什么颜色?” 哈玛盖斯心一颤,清晰地想起两片伤痕累累,接近凋零的枯叶,红得刺眼,像一滴朱红的泪水。 席恩喝了口茶润嗓,淡淡地道:“那时侯它已经开始污染世界树了,我把它挖出来,听到一个哭声——那想必就是母神最后的哀鸣了。呵,她被视如己出的大儿子埋葬,累死累活那么多年,还一声不吭地嗝毙了,只有我一个魔王为她送终,太讽刺了。”哈玛盖斯听得心情沉重,脑海里再度浮起画面:被蜜色的双手捧起的血红树苗慢慢变黑,从叶尖到根部染上深沉的黑色,那是个悲哀而绝望的仪式,代表母神最后一片灵魂碎片的消亡。 “那,她有说了什么吗?” “……没有。”席恩淡定地否认,冰银的瞳冷冷注视杯中的金色茶水。 [救救他们!]凄厉的哭喊在灵魂深处回响,虚弱,疲惫,就像一个行将就朽的老人——这就是他在神之泉看到,全身笼罩着柔和光芒的女神? 优美的薄唇弯起尖刻的弧度,席恩将茶一饮而尽——很抱歉他不是她期待的救世主。 哈玛盖斯没有看见这个笑容,帮他注满:“主人,既然母神的意识已经消亡了,双生之叶也早就被污染,您为什么还说要污染它?” “当然是把它变得更有价值。”魔王优雅地切割蛋糕,大提琴般舒缓的低沉嗓音带着抑扬顿挫的节奏,“那样杂乱的执念是没有用的,顶多把艾斯嘉变成第二个负位面,人人变得像低等恶魔一样情绪化。” 这已经很可怕了吧!哈玛盖斯暗暗抹汗,庆幸这么恐怖的武器是被他养父这种懂行又自制的人挖到,不然……看透他的心思,席恩白了他一眼:“我对欣赏一场愚蠢的大型角斗没有兴趣,我要创造一个邪神。”哈玛盖斯张大嘴,呆了好半晌:“邪…邪神?” “对。虽然黎姬的意志已经不存在了,但那毕竟是她的精魄残留,是大好的温床。加上那么多怨魂、负面感情、游离意识体、用来调节的元素力,生成一个神绰绰有余了。黎姬是元素主神,能够命令元素之王,从纯粹元素界调用力量,‘她’也将拥有这个权能。不过在此之前,你得用你的冰之力给她降降温,我可不想再养一个依路珂。” “我?”哈玛盖斯愕然指着自己。席恩颔首:“具体怎么做,到时我会教你的,也由你来取名好了。”他有自知之明。 “好…好的。”听起来还不算太骇人听闻,哈玛盖斯松了一大口气,nongnong的失落又漫了上来,“主人,您不想再旅行吗?”席恩嚼完嘴里的橙子蛋糕,再喝了一口茶,才道:“你想故地重游?”小龙用力点头,用期盼的眼神瞅着他——这是对付有宠物癖的养父所向无敌的秘诀,尽管他不想当宠物。 “很多地方都没有主人了。”魔王不觉放软态度,在瞧见养子原本炯亮的双眼骤然黯淡,犹豫地许诺,“等我的事办完,如果还有心情,就和你一起旅行。” “一言为定!”哈玛盖斯欢呼着抱住他。 ****** 细碎的雪花从灰蓝的夜空飘落,刺骨的冷风徘徊在无人的街道上,米亚古要塞正沉浸在黑暗带来的宁静里,一道纤细的黑影无视恶劣的天气,步履急切地穿梭在深夜的小巷内。 停在一栋有着小巧庭院的朴素建筑前,她拉紧缀有流苏的毛织披肩,在冻僵的手上颤抖地呵气,似乎想汲取暖意,然后——毅然敲门。 静夜里这不大的声响却像雷鸣般震耳,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匆忙的脚步声,门打开,温暖的灯光照亮了她,一个黑褐色头发的高大青年出现在玄关。 “莉、莉莉安娜小姐!?”军务长雷瑟克·尤耶睁大眼,难以置信地瞪视雪夜里单薄无助的银发女郎,“你…您怎么……” “我可以进去吗?”用近乎哭泣的语调低声说着,莉莉安娜垂下眼,融化的冰晶从纤长的睫毛沁出,宛如透明的泪水。雷瑟克心神一震,猛地将门开大:“当然!快进来!” “谁啊?”正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男主人探出头,看见客人时差点喷出口中的咖啡,连连咳嗽。女主人丢下洗到一半的碗从厨房冲出来,两手在围裙上胡乱擦拭,神情也万分惊诧:“老天,莉亚!你这是…快快,坐到这边,暖暖身子!老公,你也别闲着,把炉火添旺,你这杯咖啡给她。” “好好。”克尔文义不容辞地照办。雷瑟克也恢复镇定,扶心上人坐下,对手忙脚乱的父亲道:“我来,您坐。” “不用麻烦了。”虽然客厅里十分暖和,莉莉安娜还是不胜寒意地抱紧自己,声音是即将破碎般的稳定,“我有事情想和雷瑟克单独谈,可以吗?” “呃!?”天降艳福的青年呆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克尔文一愣后,咧开笑脸。珀西扇了他一巴掌,她已经看出客人想谈的并不是风花雪月的事。 充满男性风格,方正简洁的卧室内,莉莉安娜坐在宽大得足以将她整个人包起的扶手椅上,这才感到一丝切实的温暖,吐出一声抽泣似的叹息。 “发生了什么事吗?”雷瑟克把一杯热牛奶递给她,见她手抖得握不住,宽厚的大掌包住她的,俊朗的脸上泛起红晕,“您慢慢说,不要急。” “雷瑟克……”莉莉安娜苍白的清秀容颜也有了些血色,压过从骨子里透出的惊惧彷徨,“你…你不要笑我。”雷瑟克耐心一笑:“我不会笑您的。”他暗地里松了口气,看样子不是孪生感应的噩耗之类,大概是对方自己做噩梦吓着了。 “我好像要消失了。” “啊!?”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个答案还是超出雷瑟克的理解范围。莉莉安娜双手掩面,歇斯底里地大喊:“没错!要消失了!就是这种感觉!每天晚上我都做着醒来就记不得的梦,还都是哭醒的!平时也常常莫名其妙地流眼泪,心好痛好痛,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等、等等。”雷瑟克不得已打断,按住她颤动的双肩,一头雾水地试图分析,“您说您快要消失了?常常心痛流眼泪?”莉莉安娜啜泣着点头。 “是不是您病还没好,又胡思乱想,才会出现这种症状?还有法力透支的后遗症……” “不是!”莉莉安娜怒吼,紫眸因****而晶灿闪亮,前所未有的鲜烈野艳,令雷瑟克心一凛,隐约感觉异样,“我没病!我检查过!我还请神官长和祭司们帮我看,都说没异常!” “那,会不会是您中了法术、诅咒一类的,在离开首都时?”雷瑟克琢磨到一条线索。莉莉安娜一怔:“我…我没想到。”沉吟片刻,青年抽回手:“您别担心,我现在就去通知大家。” “不——”银发少女反射性地抓住他的手臂,随即脸一红,羞赧地别开眼,“这么晚了,别打扰大家,一个晚上我还撑得住。只是,别赶我回去,好么?” “好…好的。”雷瑟克只有比她更尴尬窘迫,他又不是铁人,和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共处一室,还靠得这么近,生理上总有少许反应,“您慢坐,我我去洗个澡,再叫母亲安排一间客房。” “……嗯。”再大胆,单身跑来男方家也到极点了,莉莉安娜咬着披肩的流苏,安心又害羞地目送他狼狈逃出房间。 ****** 深蓝色的锦缎上,一只散发着淡淡白光的水晶球映出这一幕,魔王沉思。 莉耐不住了吗? 这么说帕尔……信手一挥,光滑的球体内部泛出白雾,当雾气消散,模糊的景象逐渐成型:泥泞的水塘里,一个人影仆卧,仿佛月光结晶的银发凌乱地披散,搀杂着几许刺目的金色。 随着主人的动摇,影像也微微歪斜。 已经到极限了?抚摸冰冷的球面,席恩神思不属地看向远方。血色额冠下,银眸是萧煞的森寒。 肖恩,你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