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玄幻小说 - 满愿石在线阅读 - 第二章 三方天平与未知的砝码

第二章 三方天平与未知的砝码

绿意盎然的山坡曲线优美,清澈见底的溪流像神洒落的光带,温顺的动物自在漫步,银天马在空中翱翔,独角兽在林间嬉戏,圣矮人只需专注于如何制作出更精美的工艺品,而圣精灵整日的工作只有照看森林和果园。无须耕种,新鲜美味的食物随处都有。他们歌唱、作诗、弹奏乐曲,无忧无虑地度过每一天。

    但是自从使徒大军应召唤前往人界,被魔法神一击消灭,这座乐园就变成了死寂之地,直到今天——

    螺旋形的空间门里走出三个身影,带头的是个清丽出尘的精灵少女,如玉细腻的肌肤和水流般纯净的蓝发,在雪白连衣裙的衬托下,就像只存在于梦境中的美人。她的神情却溢满了刻骨的悲伤,当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晶莹的泪水沿着脸颊滚落。

    紧跟其后的是个与感伤无缘的年轻人,纤长的双耳显示他也是精灵,冷冽漠然的眼眸却看不到一丝这种生物的纤细软弱,海水般湛蓝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身穿边缘镶有秘银符文的蓝色天鹅绒长袍,有着古瓷质感的白皙手指握着一把半透明的珊瑚法杖,黑色短统靴踏上翠绿色植被的瞬间,冰晶似的花瓣飞散开来。

    大片花海向四面八方延伸,清一色的纯白无瑕,在清冷的风带动下,旋转出惊心动魄的盛大舞蹈,犹如一场遮天盖地的冰风雪,漆黑的夜空取代了白昼,更衬得这幕奇景瑰丽绝伦,美得苍凉夺目。

    “这、这是怎么回事!?”最后容色绝美,一身黑袍的青年四下环顾。蓝袍精灵也诧异地停步。

    “天堂……不,水晶兰。”压抑本能的惊叹,娜夏转过头,咬牙迸出切齿的恨语,“肮脏的花卉,这就是你的本质!神界已经承认你的接管,也揭露你的低贱本性!”

    耸了耸肩,席恩只是比了个带路的手势。他来这儿是为了占领搜刮,而不是听一个丧家之犬叫嚣。

    欧斯佩尼奥反倒冷静下来,他并不想触景生情。无论多么思念,对如今的他而言,过去只是痛苦的负担,还是专心侍奉新主人的好。对自顾自快活,丢他在负位面自生自灭的家人们,他也累积了足以抵消为他们的死伤心的恨意,等同亲姐的娜夏也不例外。

    水精灵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前走,她以为视若弟弟的神影被敌人扣为人质,只能忍辱负重,保护这唯一剩下的亲人。

    踏过纤薄柔软却异常坚韧的白色冠冕,三人走向在苍茫的天地间变得单薄渺小的神殿。乐园不在,残酷的人间被侵入者投影。

    “欧塞,你用武器吗?”瞥见矮人的工坊,魔王随口问道。无面之王回以恭谨的一礼:“我会用,也缺一把称手的长剑。”

    “嗯…去看看好了,格兰妮也缺把剑。数量够的话,统统搬去给那帮家伙装备起来。”

    两人径自转身,娜夏跺着脚跟上去。

    如同精灵偏爱弓箭和音乐,坎德人喜好冒险和偷窃,矮人族的兴趣就是采掘和锻冶,更别说被众神选中的圣矮人一族。一踏入雕琢精美的武器厅,形形色色的兵器就眩花了眼。席恩却没什么触动,比起当年他游历时去过的[千柱之厅]那恢弘无比的气势规模,这里的建筑成品就流于浮华,小家子气。地底矮人顽固高洁,生于岩石死于岩石的坚强品德也给了他深刻的印象,圣矮人……哼。

    不过看欧斯佩尼奥的反应,这里也有几分货色。等他选好,再帮构装生物挑了一把魔法剑,席恩法杖点地,打开自己的次元空间,哗啦啦将战利品全吸了进去——好东西就是要用才叫好东西,堆在一起积灰叫废品。

    至于娜夏喷火的眼神,他从头到尾没放在心上。

    “强盗!土匪!卑鄙无耻的小人!”发现敌人不在乎暴言,娜夏索性骂个畅快。席恩踏着恍若梦游的步子在藏书厅内穿梭,压根听不见她的叫骂。正在翻一本诗集的欧斯佩尼奥反而不耐烦,出声警告:“安静点,娜夏,别打扰吾主。”

    “你怎么帮这个凶手说话!”

    “我是不想你无谓送死。”欧斯佩尼奥皱眉,越发觉得这班亲人天真得可笑,先是集体冲到人界挑战,再是不自量力地挑衅,“你又能拿吾主怎么样?”娜夏咬紧贝齿,半晌,哽咽道:“与其这样屈辱地活着,不如——”

    欧斯佩尼奥冷笑,甩手离去:“你要死就死,我不负责收尸。”娜夏震惊地瞪视他的背影,难以置信他是记忆中那个乖巧贴心的孩子。

    这世界变了,一切都不对了……扶着沉重的精金书架,她再次掩面而泣。

    “哭完了没?”魔王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用一贯淡定平稳的语调道,“帮我们做饭吧。”水精灵死死瞪着他,恨不得扑上去咬下一块rou。

    “自己做!”她咆哮。

    考虑到此地尚有未知因素对方可能在饭里弄鬼,席恩问明厨房在哪,亲自下厨。他可以不吃,趴在他头发上的小绿却不喜欢饿肚子,这小东西自从开了胃以后,就三餐必到。

    于是,三人一宠物品尝了一顿丰盛的佳肴,虽然娜夏食不下咽,痛骂厨师把溪里的鱼林里的松鼠天上的五彩鸟抓来做素材。

    在名为追忆厅的广阔殿堂里,席恩见到了母神黎姬曾使用过的乐器,一座约一人高,古朴雅致的木制竖琴。

    受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他上前检视地抚摸琴身,确定没有附着任何魔法,随手拨了拨水晶琴弦,不可思议的清音震撼了灵魂,这不是凡间的音乐,是一种纯粹的共鸣。

    美妙如的旋律自动响起,回忆之声震动了神界。一刹那,魔王脑中浮现出那个圣洁高贵,又慈爱温柔的女神,随即收敛心神,淡淡一笑,信手弹奏,将曲调转变为自己的灵魂波动。原本安详柔美的音色渐渐变得锐利高亢,又深沉有力,掩盖一切声响,成为宇宙唯一的存在,节奏如急雨,落入浩瀚无涯的始源之海,激起一个又一个晶莹剔透的王冠。

    “真是好东西。”感叹了一声用途特殊的法器,回过神的魔法神又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摇头,“精灵的本性真可怕。”

    “席恩。”

    似曾相识的女声渗入听觉,宛如一块巨石,打破坚定意志构成的平静湖水,泛开一圈圈激荡身心的涟漪,席恩无意识地握紧法杖,转过身,一个虚幻的身影跃入视野。

    全白的秀发打成整齐的麻花辫,憔悴的脸上隐约可见年轻时的姿色,却掩不住她的平凡朴实,就如同乡野间随处可见的农妇。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类女子,站在屹立于世界顶端的神祗面前。

    “……!”席恩惊喘,脚步不稳地靠着竖琴,吐出梦呓般的低语,“mama。”

    ******

    怎么回事!?mama为什么会……法师感觉一个巨大的漩涡在脑海里旋转,搅得思绪混乱不堪。他深呼吸,强行压下所有的情感,让理智重新掌管自我,涣散茫然的蓝眸再次被坚冰封起,变回如镜的平板冷硬。

    背上传来竖琴的触感,他抓住了一些线索:是因为他想起了万物之母,无意识召唤了自己的母亲?

    或者,这根本就是个由思念组成的幻影?不,他没有这么无聊。

    “席恩……”不知长子正在分析自己的真假,蜜莉端详他陌生的面容,酸楚地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让您失望了?”席恩不带笑意地一笑,挺直背,离开在某个不可原谅的瞬间被他当作支柱的竖琴。

    “不……”蜜莉难以启齿地讷讷,布满劳作痕迹的双手局促地扭绞裙摆,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妇人,两个孩子的遭遇已经令她万分惊奇,面对换了个皮相,谈吐气质都不同以往的长子,更是慌乱无措。

    见状,席恩的眼神微微软化:“是我。”

    “是…是的。”蜜莉松了口气,随即瞪大眼,惊讶地看到景物变幻,上一刻她还在空旷缥缈的宫殿里,下一秒就来到一间摆设高雅的休息室,身上的衣服也换成粗糙的亚麻裙,熟悉的触感和图案使她心头发软。

    眼眶浮起湿意,蜜莉怔怔看着儿子将她扶坐到桌旁的象牙椅上,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衣襟:“席恩,你还是个好孩子!不是他们说的坏人,罪大恶极的弑神者!求求你,别再和肖恩怄气了!”

    矢车菊蓝的双眸划过一道接近苦笑的黯痕,青年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温柔而坚定地扳开母亲的手,以稳定的动作调配有养年美容作用的药草茶,状似闲聊地问道:“您和爸爸在冥界日子不好过吗?”

    “没…没有。”蜜莉不觉回答,絮絮叨叨地抱怨,“无聊倒是真的,开头几年我和帕德的小日子过得挺舒心,邻居都很友善,可是你…你变坏后,冥王就把我们单独关在一个地方。幸好那里时间好像很快,感觉才过了十几年,我种种田养养鸡,帕德打打猎做做木工,也就那么过去了。”

    “这就好。”席恩不动声色地垂了下眼,掩饰一闪而逝的寒光,然后小心地举起茶壶,往瓷杯里注入清澈的金黄色液体,郑重地递给对方——仿佛一个曾经希翼,却没能完成的仪式,“——mama。”

    “不对!席恩,你别敷衍我!”蜜莉抢过茶杯,重重放回桌上,恼怒地斥道,“你这孩子,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碰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闷不吭声,转移话题,我可没肖恩那么好糊弄!”

    瞥了一眼溅在桌布上的水痕,魔王一言不发地走向透明的水晶墙。没有星辰点缀,完全黑暗的夜幕下,无数看似纤弱的茎叶托起洁白的花冠,在寒风中轻柔摇摆,天与地的交界是朦胧的白色,波浪般连绵不绝。

    目送他的背影,平凡的妇女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在空气里发酵,害怕地缩起身子,不堪回首的记忆从指尖曼延而上,她仿佛又看见自己掐着次子的颈项,脑中想的却是杀死长子,将他按进冰冷的小溪。

    “……席恩,你还在怪我吗?”微弱的声音,带着凄楚的哽咽。

    席恩转过头,正好看到泪水从母亲的眼角流下,有所触动地笑了:他现在知道弟弟爱哭的毛病遗传自谁,而他的性格大概比较像爸爸吧。

    帕德在兄弟俩四岁时就因病而亡,留给席恩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不,我不怪您。”清润平淡的男性嗓音令蜜莉喜出望外,下一句话又把她从天堂推入地狱,“因为我和您一样自私,那个时候,我让肖恩代替我。”

    “席恩!”蜜莉心如刀割,凄喊,“那些都过去了!这不是肖恩的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他了好不好?看着你们兄弟这样,我好难受!”

    魔法神不为所动,冷冷地道:“那就不要看。mama,您不需要责怪自己,在您死后如何,是我们兄弟自己的选择。我本来以为您和爸爸早就回归轮回,毕竟我被魔界宰相关押千年,他们应该放心了才是,没想到……”蜜莉打断:“什么!什么关押千年?不是百年嘛!还魔界宰…魔族?冥王说是他把你关进冥界底层,后来你逃出去,杀了…杀了神明,还连冥王也杀了——席恩,你怎么会犯下这么可怕的罪?你是不是疯了!?”

    “您可以这么认为。”依旧平静无波的语气。

    “不是的,你是被冤枉的对不对?”蜜莉扑过去抱住他,把脸埋进天鹅绒长袍,放声大哭,“你一定是被冤枉的!你没有做那种事!我相信你!席恩,你是个好孩子,从小就这样,被我误解也不吭声——你告诉我!对mama没什么好隐瞒的!”席恩一动不动,任由母亲的眼泪打湿他的衣裳,半晌,一声沉重的叹息从胸腔涌出:“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mama。”

    “不是的……不是的……”

    “您冷静点。”

    “我不冷静!不冷静!除非你说不是你干的!”蜜莉撒泼地大叫,还用魔王陛下的袍子摁鼻涕。席恩僵硬无言:原来肖恩耍赖皮厚的性格来自这个女人。

    “够了。”沉怒的低喝吓住哭得忘形的妇女,蜜莉像被烫到般缩回手,怔了一会儿,再次落泪:“你变了,席恩。”

    “您终于意识到,很好。”魔王转过身,和她面对面,凝视那双曾经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眼眸,不含感情地道,“冥王现在是我的养子,我会叫他妥善照顾你们。虽然我希望你们转世,但您不会答应吧?”

    以他的力量,可以轻易办到,但是那样做等同弑父弑母,回归瀛海崩解重组的灵魂将不再是原本的个体。

    “对。”蜜莉压抑骇惧之情,发着抖和他对视,一脸倔强,“不看到你们和解,我们决不转世!”席恩既不劝说也不回应,神色木然。一朵雪白的天堂鸟出现在他的指间,灵巧地别在她的领口上。

    细心的,慎重的,完成未曾为她所做的祭奠。

    “那么回去吧。”缓缓垂下手,他合上了心灵的窗口,“抱歉我不能给您任何承诺。”

    当他睁开眼,房里已没有母亲的身影,地上散落着几片残瓣,桌上的冷茶一口没动。静止了片刻,他有条不紊地收拾,联络次子交代完毕,洗澡换了件衣服,步履如常地走向藏书厅。

    ******

    “主人,您回来啦!”

    哈玛盖斯以热情的拥抱迎接养父,手上的鸡毛掸子险些砸到后面的欧斯佩尼奥。娜夏狠狠瞪视这位助纣为虐的典型,嫌恶地别过头。

    “嗯。”席恩轻轻搂了他一下,将他比自己矮一个半头的身子放回地面,“在打扫?”哈玛盖斯没回答,深感新鲜地打量他:“您怎么穿白袍?”好奇怪。

    “神界没有黑袍。”

    “当然没有那种邪恶的颜色!”娜夏已成习惯地讥刺。席恩当没听见。哈玛盖斯也不跟她计较,友善地招呼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大人,我帮您的房间打扫好了,今后您回云中塔就住这里。”说着,递出一只镶嵌蓝宝石的银钥匙,他本能地感到这位领主已经“归顺”养父。

    欧斯佩尼奥心一暖,收下钥匙。自从离开神域以后,他第一次有家的感觉。

    “娜夏小姐的我还没……”

    “用不着你收拾!”

    “……还没整理,我是空了一间出来,可是我不太方便进女士的房间。”哈玛盖斯锲而不舍地说完。欧斯佩尼奥不容反驳地道:“不用了,她和我住一起,我会负责监视她。”娜夏怒喝:“欧塞!”

    “你们的问题,自己私下解决。”冷淡地抛下一句,席恩转身走出客房。哈玛盖斯又抹了两下,把鸡毛掸子放进橱柜,再泡了一壶茶给越吵越上火的姐弟俩,悄悄退了出去。

    打开研究室的门,古代龙不意外地看到养父坐在黑檀木书桌后摆弄三界映像仪,却升起一丝违合感。不知为何,席恩穿着白袍的模样比平常更硬质,更难以亲近。反而是那如夜色包裹他的黑天鹅绒长袍,让他有点人性的温暖。

    “主人,发生了什么事吗?”摆好茶点,哈玛盖斯关怀地问道。席恩抬眼,一贯的淡定中透出温和:“没有。哈玛盖斯,我有礼物送你。”

    一颗淡蓝色的美丽珠子放在桌上,静静散放出温润又纯净的光辉。

    “哇——好漂亮!”哈玛盖斯喜不自禁,拿起来细细把玩,“主人,是夜明珠吗?”

    “不,是[夜之光],萃取黑暗中的光丝凝练而成,昨晚看书的时候顺手做的,没什么用处的小玩意儿。今天早上想起你喜欢这些东西,就给你了。”法师的注意力又回到映像仪上。他说的无情草率,哈玛盖斯还是开心得像得到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谢谢,谢谢您,主人。”

    “?”席恩不解地看着他,暗自反省是不是平常太亏待这个养子,以至于送他一件小物品也高兴得什么似的。

    看准养父喝茶的空挡,哈玛盖斯鼓起勇气满足好奇心:“主人,这个是占星用的吗?”

    “占星?不。”顿了顿,魔王纠正,“是研究星辰轨道没错,但不是预言家那种占星。”小龙敏锐地听出言下之意:“我很抱歉。”

    “没什么,你提醒了我。”被预言的暗之子笑着转动星象仪,眼神深不可测,“据说占星师一定要保持绝对中立的心态才能做出准确的预言,以现在的我而言,即使为自己占卜,结果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吧。”

    “……您不会占卜。”

    “是的。”席恩承认,纤长优美的手指抚摸杯上的花纹,突然不谨慎地笑起来,“哈玛盖斯,你的母亲也预言过我,说我是会带来灾祸的不祥之人,未来的魔域之王——很准对不对?”哈玛盖斯愣愣地听着,面无血色。席恩也是一呆,诧异他太过激烈的反应。

    “别在意,只不过是巧合而已。”

    发觉自己心神不定,理解为和母亲见面的后遗症,席恩起身准备洗把冷水脸,不然这个状态工作下去,可能会出现计算错误。

    “我帮您泡杯咖啡。”哈玛盖斯涩然道,手里的夜之光变得如火烧般guntang。尽管和自己无关,生母曾经伤害到养父的事实依然令他难以下咽。若席恩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斥为本末倒置,他可是养子的杀父杀母仇人。

    虽然从命运之神那儿确认了自己非同一般的霉运,当初也是众神的预言导致他和肖恩踏上截然不同的道路,但他所走的方向,毕竟还是基于自己的意志。

    如果所谓的星象能在无形间cao纵人的行为,那么,他会击碎全部的星辰。

    或许这也是命运设定好的?法师对自己陷入死胡同的思维游戏失笑,将毛巾绞干挂起,停止了胡思乱想。

    说到底,真正能够干涉凡人命运的,只有那些强大的生命。

    众神,魔族。

    宰光他们就行了——席恩得出干脆的结论。

    数个夜晚不眠不休的演算,没能揭开第四界的奥秘。目前能确定的,只有第四界不包括在三界循环内,这就能解释罗兰·福斯为何能回溯过去。可是他又确实影响了他的人生,这可能是法术界尚未证实的一条理论[时空守恒定律]。以此类推,罗兰哪天从他的未来跳出来妨碍他,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注视光芒万千的映像仪,魔法神的眼底浮动着一缕阴郁,深切怀疑那位救命恩人是神圣器[世界之钥]暗中布下,对付他的一枚棋子。

    当年他就不信任那个主动和他签订契约,名叫菲里尼奥的器灵。说是肖恩成为另一件神圣器[天杖]的誓约者,为了平衡,他必须继承封之力。还服从他的命令,封印了协调神——也就是说,它全部都算到了。

    两件神圣器本是混沌之父的力量碎片,制衡众神的存在,对他也有约束力。再知道那老乌龟有暗招,就更不能掉以轻心了。

    席恩明白,他无法考虑到世上所有的变数,千年前败在维烈手下就是个刻骨铭心的教训,那次他也留下了翻身的底本。但是,一想到可能会重蹈覆辙,再次跌回无底深渊,从头来过,一股nongnong的酸苦就在胸口泛开。

    不,冷静。法师甩甩头,握紧鹅毛笔,专注于纸上的算式,薄唇抿出永不妥协的弧度,森冷的冰眸蕴藏着炽白的火焰之刃,坚定地对自己说:我的心血不会白费,哪怕这次再阴沟里翻船,我也有本钱让他们统统完蛋,给我陪葬!

    当然这是下下策,他才不想死。至于牢狱之灾,这片宙域应该没有能困住他的囚笼了。

    微弱的晨光穿过云海照进阴暗的房间,一夜未眠的法师揉着酸痛的手指整理脑中庞大的数字拼图。仿佛受到惊动,蜷缩在他膝上的小龙呜噜一声,摇摇尾巴继续睡。无意识的,清隽苍白的容颜浮起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是想要露出温柔的表情,却如同要一株没有根的葡萄藤结出果实。

    刚提起笔,他瞥见杯中水光摇曳,散发出温热的香气,带着了然的视线往下移:哼,这小东西,八成在装睡。

    再想起之前喝的也是热茶,他搁下笔拎拎养子的翅膀:“哈玛盖斯,叫格兰妮侍侯就行了,你去补眠。”

    “呃……是。”被戳穿的小龙飞向房门。小绿用触角顶顶主人,席恩补充:“还有早饭。”

    “哦。”哈玛盖斯变成人形,轻盈地落在地面,忍不住转头劝道,“主人,您也休息一下吧。”席恩不置可否,把兴奋地爬上爬下,弄得他的脖子很痒的宠物抓下来,惩罚地捏了捏。

    来自异界的小生物发出细细的求饶声,这人类的耳朵听不到的波长莫名地触动了魔王的心绪。

    “小绿,你想回家吗?”

    母亲的面容随着一座小小的衣冠冢清晰浮现,当年他从悬崖底下爬上去,在村后找到蜜莉的坟墓。怕被村民发现,不敢久留,只能采下附近的野花,铺在黄土上。

    离开的那一刻,他发誓要让凶手付出血的代价,却不料多年后回去,村庄早已烧成白地。不知是东方学舍下的手,还是自然火灾。

    定了定神,他看向一本深红烫金的厚书,那是《创世手抄》,他从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那儿抢来的神代史。里面记载了当初那场召唤仪式的相关资料,映像仪也推算出了方位,他随时可以送它回去,只是这些天因为第四界的研究耽搁了。

    墨绿色的小章鱼明显依依不舍地偎进他怀里,却没有吭声。魔法神读出了答案:“好吧,我送你回去。”

    ******

    他融解成了水,在一片深悠的蓝色中。

    一个接一个咒语从他嘴里清楚有力地吐出,精确无误。只要一个轻微的走音,一个刹那的失神,就是致命的失败。但是全神贯注的法师丝毫不担心那样的事,他了解自己,能够控制。

    他感到理智与意识剥离,一半的自己仍在施法,另一半的自己沉入无数七彩绚丽的肥皂泡,每个肥皂泡里都是一个小小的大千世界。他笔直地下沉、下沉……不被任何美妙的奇景打动,不被任何恐怖的异像动摇,始终坚定如一地沉进相连的水域。

    到了,冰冷粘稠的感觉传遍全身,他听到了大海寂静的潮声,闻到了像是血的腥甜,看到了满月波光潋滟的倒影,和无限扩展,属于异界的风景。

    他变成了静谧的月光,空中漫游的浮游科植物,攫取海边生物的可怕鱼类,随波荡漾的一粒微尘……一切的一切,都浓缩成了他灵魂之海里的一滴水珠。

    不可思议的感觉,他几乎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但深厚的自制还是及时掌控住自我,他念出最后的启动语,牢牢框住空间门,制造出可供通行的深邃漩涡,用心念指示激动的小家伙:(去,小绿,别回头!)

    看出法术已进入尾声,在旁守望的哈玛盖斯稍稍松了口气。他信任养父的能力,却免不了紧张。

    变生肘腋,就在古尔巴洛斯跳下去的前一刻,数根粗壮的触手从门形的光中窜出,紧紧捆住魔法神的冰色结界,激突的能量波引起了炸雷,在冲天的水柱中劈啪作响,高温蒸发的水汽形成浓雾遮蔽了视界。

    主人!哈玛盖斯险险咽下到嘴边的呼唤,忧心如焚,又不敢踏前一步,生怕打扰养父,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中,席恩依然听见了宠物欢喜的叫声,它叫的是——mama。

    该死!迟不来早不来……等等。

    他确认过,门的另一头应该没有任何生物才对,事先也切断了小绿的感应,防止它引来亲人。会出现这种情况,不是对方第六感特别发达还会瞬间移动,就是长久潜伏已经和残留的通道融为一体了。

    那么长的时光,她就一直在这里徘徊,希望找回自己的孩子?

    分辨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席恩牵了牵唇角。

    真是个好母亲。

    收起干扰的情绪,他竖直法杖巩固护身结界,将宠物转移出去,并架起早就布置好的外层防御以免余波伤到养子,发散出去惊动了陆上的敌人们。

    出乎他意料,听完儿子的叙述后,那位母亲并没有退回去,更猛烈地敲打恩人的防壁。

    这疯婆子!想干什么?

    法师眼中闪过凛冽的杀意,对方的力量很强,权能也不比他低多少,地位可能相当于那个世界的神。但是他认真起来,别说输了,强行把她驱逐回去也不是难事,只是尽量不想在宠物面前动粗。

    送出精神波和解,他捕捉到一丝异样的讯息。

    下一秒,哈玛盖斯听到湮灭在爆炸中的惨叫,惊慌之情猛然爆发。

    “主人!!!”

    刚才是……自他出生以来,从没听养父叫过。就连那被折磨的一千年,他也仅偶尔低声**,后来被他关心地问起后,更是不曾吭过半声,当下再也顾不得,冲进漫天的水雾。

    炽热的焚风刮得他皮肤刺痛,他毫不理会,照着记忆冲到水池边,被结界挡住,急得哭出声来,狂乱中迸出一星清醒的火花——结界没破!代表他还……

    悬空的心尚未放下,透明的障壁崩溃,哈玛盖斯踉跄前冲,茫茫然站在逐渐消散的烟尘里,只瞄了一眼养父所在的位置,就双膝发软跪了下来。

    黄金溶液似的液体渗入透明的池水,如蜿蜒的金蛇摇曳,浮荡出刺目的金光,一个人载沉载浮,像在融化的阳光中沉睡,水静静地漫过他的脸庞,柔和地从他清隽尔雅的轮廓流下,低垂的眼睫和秀挺的鼻梁都浸在水中,宁静的,没有颤动和呼吸。

    丰润如云的长发花瓣般散了开来,一缕缕舒展着、漂浮着,为余韵袅袅的水面铺上了蓝色的波涛。湿透的天鹅绒长袍清晰地勾勒出他死寂的躯体,心脏的部位开了一个恐怖的洞,血液就从里面泉涌而出,更可怕的,里面是空的。

    破碎的蓝水晶定定仰望水波荡漾的天花板,没有一丝神采。

    他死了。

    ******

    哈玛盖斯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整个人跌进水里,浑身颤抖地抱起那个人。

    哗啦!水流从两人密切贴合的身体间挤出,沿着无力垂荡的手臂逶迤而下,后仰的头部仍然被冰冷的池水浸润着,一丝丝湛蓝的发随着水波飘动。

    托起他的后脑勺,将自己紊乱的气息度给他,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背心,试着灌入魔力。

    不顾一切地急救,即使明知抱着的已经是一具毫无知觉的尸体。

    “……呃!”怀里的人震了一下,之前呛到的水和着喷溅的鲜血涌出口腔,侧过脸剧烈咳嗽,“咳咳咳……”

    “主人!主人!”哈玛盖斯喜极而泣,紧紧抱住他,感受那失而复得的重要存在。

    他还活着!活着!有呼吸,有心跳……

    心跳?

    古代龙的化身一怔,微微松开手,检视养父的胸口。失去了衣服的遮蔽,可以看见伤口已经痊愈,肌肤却有些透明,隐隐透出青色的光芒和一种奇怪的波动,而且——没有心跳声!

    抹去嘴角的血迹,魔王抬起头,隽秀雅致的俊容褪去一贯的漠然,浮现出掩不住的自豪和愉悦,不稳的语调亦然:“别担心,哈玛盖斯,我可不会被那种角色打败,小绿送回去了,我还做了一笔非常棒的交易。”

    “交易?”哈玛盖斯感到怒气在心底汇聚,因为他预料到不是什么好答案。

    “对!那只母老虎想搞清楚她的儿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坚持不肯退让,再让她搞下去会出乱子,我只好和她接触……”说到这里,席恩微一迟疑,对方的连接方式是寄身,真是******有够痛,他不确定有没有丢脸地喊出声,“总之,她终于满意地滚蛋了,还提出报答,我就用我的心脏换了这把[界元之锁]。”

    法师越说越开心,扳住养子的双肩,急切地想把自己的发现与他分享:“时间有尽头,空间有距离,神的力量也不是无限,还有其他宇宙、其他神明存在,就是个铁证!但是有了这件法器,我就能参透更深层的[源],更自在地使用魔法,比如超越那个该死的法则……”

    “您说——”哈玛盖斯只听到两个字眼,“您让它挖您的心脏?”

    “任何东西都有代价。”席恩不耐烦地挥手,总是平板如镜的冰瞳迸射出狂热兴奋的光,“这笔生意绝对划算!你听不懂我刚才说的话吗,哈玛盖斯?事实上,只有我的身体能容纳……”

    一记重拳打断了他热切的发言。

    “下次不许再做这种事!!!”

    站起身,哈玛盖斯泪流满面地怒吼。捂着红肿的脸颊,魔王坐在水里发呆。

    这算什么?儿子打老子?

    养子的神情,也让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同样为他哭泣,却又轻易遗忘另找家人的弟弟。席恩冷笑,正要开口教训,蓦地想起自己刚刚应该假性的死亡过,养子却没有撒手而去,他跳下来了,救他,不管有没有用,接近杀意的沸腾情感立刻冷却,化为一股奇异的暖流,充塞心房:“对不起。”

    粗重地喘息,克制狠扁他一顿的冲动,哈玛盖斯绷着脸抄起他的身子,走向水池边。

    “哈玛盖斯?”喂喂,未免太放肆了。

    “您很累了,不是吗。”言下之意:请您闭嘴。

    看出养子真的非常生气,某个感性扭曲的人虽觉不适,还是没反抗,掩嘴低咳。没听漏,哈玛盖斯咬牙,想掐死他的气恼再次涌上心头:“很难受?”拿心脏去交易,亏他想得出!

    “没。”无懈可击的有力回答。

    “……”差点咬碎牙齿,哈玛盖斯换了个角度问,“失去心脏,会有什么后遗症吗?”席恩哪会听不出他的小花招,低沉地笑了:“暂时无法造血而已,换个器官或者替代品就行了,大概会一直不舒服,有件东西堵在胸口的感觉总归不好。”

    “值得吗?”

    “呵。”席恩淡淡一笑,隐含轻嘲:“哪有什么值不值得,不爽肯定不爽的,但我从来没碰上过不劳而获的美事,习惯了,没想到讨价还价。”哈玛盖斯无声地环紧他,良久,停下脚步,深深凝视他的双眼:“我只求您一件事,不要拿我去换,无论那样东西您多么想要。”

    万万没料到他会做此要求,席恩愣了,不假思索地道:“当然。”

    龙的化身这才略感释怀,拥紧了这个他绝对不会抛下,对方也默认了他的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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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回到西琉斯的王宫,劳碌命的魔王陛下就撞上一出家庭暴力事件。

    他的新婚妻子被他的小儿子狠狠推倒在地,几个陪嫁侍女手忙脚乱地扶起她。女仆打扮的构装生物袖手旁观,左颊有红红的手印,瞥见他,上前行礼。

    “父神——”依路珂扑进他怀里,生气地指着希丝蒂亚告状,“她打格兰妮!”

    在他的潜意识,还记得那张和古神奥古诺一模一样的脸,自然会反弹。

    丽芙也气不过地板着脸。希丝蒂亚更是累积了一肚子怒火,冲向丈夫理论:“你也管管他们,列文!我来探视你的病,他们也不让我进!这太失礼了!”

    她已经受够了,养尊处优又向来被人呵护吹捧的她何曾受过这样的耻辱:丈夫对她言行冷淡,连侍女都冷冰冰的;私人场所全部不容许进,活动范围有限——她和囚犯有什么区别?

    “我的病有传染性。”席恩应和地咳了咳,不带演技成分。界元之锁确实让他不停地想咳嗽,只是平常忍住而已。希丝蒂亚倒退几大步,气焰稍稍收敛,美丽的脸庞还是怒形于色:“那你也要管管下人啊,她们都爬到我头上去了!还有——”她手指依路珂,在看到他扮鬼脸时气得发抖:“我是你的正室,有权要求你把私生子赶出去住!”

    “他是我的养子。”

    “一样!”希丝蒂亚压根不信,又指着丽芙,“**也是,你要侍寝,我的侍女就够了,不要让这些下贱的人污了我的眼!”丽芙气极,依路珂回骂:“你这老巫婆!”希丝蒂亚习惯性地扬起手,被席恩握住:“够了,希丝蒂亚,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许对他们无礼。”

    “你你……我是你的妻子!”

    “夫妻不是应该互相尊重吗?”

    “你几时尊重过我了?什么地方都不让我进!书房、卧室——我们甚至没有同床过!”希丝蒂亚怒声指责,伤心气愤地红了眼。席恩无法理解她的控诉,始终一派淡然:“那是我的隐私,我也没有干涉你的私事。至于睡觉,我都熬夜工作,再说我们没必要发生rou体关系。你可以和你以前的**来往,把私生子接来住,没有关系。”

    “你——”希丝蒂亚快被这男人气死,声嘶力竭地吼道,“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当然不爱。”席恩更纳闷了,无视哈玛盖斯的眼色,实话实说,“我们结婚前总共才见了两次面,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啪!清脆的巴掌声之后紧跟着哭喊:“我恨你,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

    希丝蒂亚在侍女的簇拥下奔回卧室。依路珂气得连连跳脚:“可恶!那个老巫婆,竟敢打父神,我要杀了她!”哈玛盖斯抓住他的衣领:“别乱来。”丽芙感叹:“好粗暴的女人。”席恩则是惊讶妻子出手那么快,他只来得及隔开结界的触感反馈。

    “没事吧,主人?”

    “没事。”席恩伸手治疗格兰妮脸上的淤痕。其实构装生物不会受这种小伤,但为了避免引起怀疑,他给了她外在的模拟反应和一些浅层情绪。

    “父神,您为什么总是忍这帮人类?”依路珂新仇加旧恨,俨然小霸王模样地挑唆,“谁敢反抗您,就杀!别跟他们客气!”席恩再次肯定这小鬼有本能的屠戮欲,不过还不到彻底毁灭的程度,看来这是暗黑神的专利。

    “我没这闲工夫。”席恩口头禅打发,瞥了眼挂钟,“依路珂,现在是你的上课时间。”冥王立马溜得比兔子还快。精灵幸灾乐祸地道:“你欠了一堆舞会的邀请,里面有五、六个不能装病推辞。”席恩开始考虑做个像自己的构装生物应付这些琐事。

    “主人,您不该对夫人说那些话。”哈玛盖斯好言劝道,“她是很蛮横,但她针对依路珂他们的行为,应该是为了吸引您的注意,她好像喜欢上您了。”席恩不以为然:“为什么?她不是喜欢小男孩吗?而且她是来杀我的。”哈玛盖斯迟疑了,对他而言养父的安全高于一切,可是他又希望他幸福:“这个…感情是无法控制的,再说她的父亲明摆着牺牲她,有脑子的话……不不,您离她远点!”拉锯战最终以生命取胜。

    一想到希丝蒂亚可能会把匕首捅进席恩的心脏,哈玛盖斯就感到锥心的刺痛,像被剜心的是他——那种情景一次就够了!他再也不要经受!

    唉,为什么喜欢主人的女孩子,没一个适合他呢?伊莎贝拉倒是不错,可惜她是把主人当哥哥看待。

    不知道养子在为自己的恋爱运头痛,席恩走到圆桌旁的老位子坐下,闭上冰银的眸,通过冥想将左胸的郁结感化开引导入四肢百骸,虽然是真身的投影,魔力流动的感觉还是那么真切,为他带来惬意的充实感,远胜爱情的美妙安适。

    格兰妮端来果点,打开银制的壶熟练地泡咖啡。法师睁开眼,看着窗外细雪飘落的园景。西琉斯是北国,春夏季短暂,秋季和冬季几乎区分不出,才十一月天,首都的大街小巷就覆盖在厚冰下,沁寒的冬意悄无声息地来临,扬起苍凉萧索的冷瑟。

    他读取萨菲艾尔传来的进度报告,各领主军的编制和装备情况。如无意外,最迟明年开春就能做好大举入侵的准备。在此之前,他要调查清楚众神还有没有后招,以及敌人更细部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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