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击杀

    山野之中入夜甚凉，虽已入夏却无丝毫暑气，林之间用过晚膳，独坐灯前，将那柄张云龙留与他的长剑取出，用一块干净棉布细细擦拭。长剑在灯光下映射出一片寒芒，以指轻弹剑身，一声轻吟响起清越清脆，余音在房中回荡，久久绕梁不去，仿若是那剑在轻诉往昔经历的血战。十数年前，张云龙正是凭借这把长剑杀出一条血路，将只有几个月大的他救了出来，全了他的性命，也为林家留下一个后人一份复仇的希望。

    念起张云龙，林之间不由得心潮起伏不能自已，不知张叔叔他现在可还好？不知他离去之后又做了怎样一番惊天的大事？为报恩，张叔叔放弃无量前途，跟随父亲左右，遭逢仇家追杀之时，又背着林之间奋力突围，延续林家香火，并情愿在小小天麓村中隐姓埋名将他林之间抚养长大，悉心教导，这番恩情，又怎叫他不铭感五内。更何况待林之间长大成人，他竟然又独自前往那龙潭虎xue，为昔日恩主报仇，虽知前路凶险却义无反顾。

    思念至此，林之间胸中涌起一股豪气，遂起身提剑出门，便在那院子里舞起剑来，只听他边舞边吟道：“一剑光寒动九州，万丈红尘容颜瘦。地崩山摧壮士死，侠骨留香了恩仇。”那小小庭院之中，长剑在月光照映之下寒光闪闪，整个院落之中竟然无处不被那剑光笼罩，冷冷光芒如水银泄地，林之间身影如惊鸿一般在这剑气之中腾挪辗转，姿势优美至极。忽然，林之间冲天而起，剑光闪动之间，剑气将那头上一棵大树树叶划落，顿时间满院落叶飞舞却又被剑气卷了起来，围绕林之间周身旋转飞舞竟似有吸力一般一片也不曾真正落下，待舞到最后，长剑将那漫天落叶卷成一个大球，林之间大喝一声，一剑刺出，那落叶卷成的球体顿时被剑气击散，这才纷纷落下，而林之间便就此凝立不动，仿佛泥塑木雕一般，庭院之中复又重归寂静。

    忽然几声掌声响起，那陈常之却不知何时出现在庭院之中，正鼓掌道：“好诗，好剑！好武艺，林兄剑法文采果然皆是人中翘楚，小生实在是佩服之至。”说罢缓缓来到林之间面前，面带微笑道：“听林兄这首诗心中似有不平之意，却又豪气万丈，不知却是何故？”林之间将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手指轻轻自剑锷处抚过剑脊，将那长剑收入剑鞘：“方才在房中忽然想起儿时往事，不由得豪气勃发便来这院中舞了一回剑，倒教陈兄见笑了。”

    那陈常之连连摇手道：“此乃小弟肺腑之言，林兄何必过谦……”话未说完，忽然停口，侧耳细听一会，忽然道：“妖物来矣，请林兄执剑且于暗处隐蔽，不才却来做个诱饵引其动手，林兄再出其不意将其斩杀！”

    林之间一愣，将信将疑，虽不知陈常之为何能知妖物将来，但转念一想，自己舞剑之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却未发现他何时到来，恐这人也不是寻常之人，故便依言转入院中树旁一大石后面躲藏起来，那陈常之却气定神闲，手中折扇轻摇，矗立于庭院中央，佯装举头赏月。果然过不片刻，一道黑影自东方跃过院墙，悄然飘落在地，化作一个人形，林之间在石后凝神一望，却见那黑影竟正是前夜敲他房门的美貌女子。

    只见那女子摆动腰肢，袅袅娜娜行至陈常之身后，掩嘴一笑道：“公子好雅兴，皓月当空独自赏月，却不嫌寂寞么？”陈常之故作讶异，转身看那女子，复又做迷醉神情，道：“却不知姑娘在此，小生却是失礼了。”遂深深一揖到地，那女子一笑侧身避过，不肯受他大礼，并以袖掩嘴略一弯腰逊谢道：“不知公子贵姓，小女子却是白日到此进香的香客，因天色晚了便留宿在这寺中，不想在此遇见公子。”陈常之手中折扇一收，乃微微一笑道：“小生陈常之，不知姑娘芳名？”

    那女子又朝陈常之走近两步轻声道：“小女子姓曹，小名芊芊，名字庸俗得紧，污了公子尊听。”陈常之却笑道：“那却不知姑娘乃是何物成精，却来祸害良民呢？”那女人闻言一愣，只见陈常之早已不知如何擎剑在手，寒光一闪，一剑朝那女子刺去，饶那女子反应甚快，竟然立时身子后仰到地，长剑击刺虽速，却只在那女子面上划过，在那女子脸上留下一条血痕。

    那女子仿若无骨一般软在地上，随即便化作一道黑烟，朝那陈常之猛撞过去，陈常之手中长剑化作一片剑幕将那股黑烟去路截断，那黑烟见无隙可乘，乃复又化作人形，只是手中已多了一对寒光闪闪的匕首，那女子轻喝一声，揉身而上，一把匕首抵住陈常之攻来的长剑，另一把匕首却如毒蛇一般刺向他胸前。陈常之将手中长剑往下一压，人却借着那女子相抗之力翻身而起，在空中如陀螺一般翻了个身掠过她头顶，待要落下之时却一脚狠狠蹬在那女子背上，那女子躲避不及，背上硬生生挨了陈常之一脚，往前冲了几步，口鼻之中顿时溢出鲜血，显是这一脚却重伤了她，陈常之哪肯放过，长剑一展又朝那女子攻了过去，那女子无心恋战，立时化作一股黑烟朝院墙之外遁去，那黑烟逃逸的方向却正是要掠过林之间躲藏的巨石飞出墙外，林之间大喝一声：“孽畜，哪里逃？！”毫不犹豫一剑递出，那黑烟之中的妖物万万料不到巨石后面居然还躲着有人等着偷袭它，林之间长剑便轻易击中那股黑烟，只听黑烟之中一声惨叫，便见那女子在黑烟之中显出身形出来跌落地上。

    那女子一手捂住腰间伤口，一手扶着巨石缓缓站起，看见林之间持剑矗立在不远处挡住了她的去路，乃怨恨地盯了林之间一眼，说道：“却又是你这书生，不想今夜还请得一个帮手来，你等如此偷袭于我，实在可恨！”

    正说话间，陈常之一跃来到近前，对林之间道：“害人妖物，速速除之，林兄与我一同合击于她！”说罢便将手中长剑一引朝那女子攻了过去，林之间也从另一个方向朝她刺了过来。那怪物先被陈常之偷袭，惊得三魂只剩一魂，激斗之间被一脚踢中后心受伤不轻，后欲逃逸之时却又被林之间一剑重创，却险些去了半条性命，如今这两人围住他，截断了它的退路更是无心杀敌，只求寻一条生路逃去，遂先与陈常之拼了一招，又借力撞向林之间，两人又互攻了一招，接着作势朝两人大吼一声，待他们以为这怪物欲作困兽之斗时，忽然朝两人之间的另一方向遁去。

    林之间将手中长剑一摆，飞身而起，喝道：“妖孽，看剑！”一招白虹贯日出手，长剑如电一般飞出，后发先至，自那妖物后背脖颈处刺入，自前胸贯出，余势不衰将那妖物钉在地上，陈常之早已一跃上前，朝那妖物一剑，顿时鲜血四溅，那怪物却连哼一声都没来得及，便死在剑下。一阵青烟闪过，那死去的怪物身体缩小显出原形，林之间低头细看之时，却见乃是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那蝙蝠两眼血红，寒光森然，嘴中露出两颗尖利的牙齿。

    陈常之此时已走至林之间身边，用脚踢了踢地上蝙蝠道：“此物乃是一吸血蝙蝠成精，在这山中专以美色财物诱惑俗人，再趁其不备吸尽人精血，这些年却不知害了多少人，可叹那些凡人又有几个能不被这些所惑？只得白白枉送了性命。”

    林之间这才重新拱手见礼道：“先前却不知陈兄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在下眼拙，实在是惭愧。”陈常之连忙躬身为礼道：“请林兄恕罪，非是有意欺瞒林兄，实是初来乍到，不知林兄根底，又恐泄露了身份却让那妖物知道了底细，便诱不了它现身了。”林之间连忙说道：“哪里哪里，陈兄智谋过人，计灭凶妖，令人钦佩不已，当时陈兄与我互不了解，有所保留也是人之常情，无须挂怀。”

    那陈常之道：“实话说与林兄，我乃道门灵霄派外门弟子，为接受派中入内门考核下山除妖，前日在那城中探得此处有妖物害人便赶了过来，幸得林兄相助除了此妖，如若不是林兄，我一人虽不惧它，不过想要除去此物却力有不逮，方才若不是林兄，两次都几乎让这畜生逃掉了，到时恐怕要白忙一场，在下实在是感激不尽。”林之间连忙道：“我亦是想要除掉此妖物为同伴报仇，不过此妖不弱，我一人要除之也是千难万难，我与陈兄却也是各取所需罢了，何必言谢？”

    陈常之点头道：“如此却无复多言了……我观林兄手段也是我道门之中的，且林兄年纪不大已有如此境界，若是潜心修道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却为何又来赴甚么乡试？须知我等修道之人，功名利禄皆是过眼烟云，我看林兄却也不是争名逐利之辈，为何却如此执着？”

    林之间略一犹豫，乃说道：“我也不瞒陈兄，实是我尘缘未了，身负血海深仇，年幼之时家中满门为朝中一重臣所害，我欲踏上仕途，好了解那人虚实为家人报仇，非是要去争什么名利。”陈常之恍然点头道：“难怪，难怪，先听林兄吟诗，多有悲愤之意却是为此，如此我却不好多言了，只祝林兄早日大仇得报了断尘缘了。”

    说罢上前用长剑将那怪物腹部剖开，自丹田处取出一颗淡黄色丹丸，却正是那妖物内丹。陈常之将那妖物内丹收入一个小盒之中，乃对林之间拱手道：“兄弟这便回师门复命了，山高水长，他日有缘再见。”说罢纵身跃出墙外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