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风雨之秋 第八十一章 弥天之谎
被李玹一语道破心中所想，安思顺不由得有些尴尬。他干笑了一声，说道：“玉郎果然神机妙算，老哥哥此来正是为了这事儿。” 顿了一顿，又说道：“玉郎乃是宗室大臣，深受皇帝信任，在朝中的势力想必也要比某这边鄙武夫要强些，老哥哥也是实在走投无路，无奈之下才厚着脸皮来求你的，若是玉郎能帮某这个忙，将来但有吩咐，安思顺定然为你赴汤蹈刃，死不旋踵！”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犹豫。 李玹却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安思顺倒也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坐在那儿，等着李玹的答复。只是面上那微微有些僵硬的表情还是可以看得出他心中的紧张。 过了许久，李玹才抬起目光，对安思顺缓缓地摇了摇头：“安老哥，值此情形，请恕小弟帮不了你这个忙。” 安思顺的手微微一颤，充满忐忑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黯淡了许多。他低声叹了口气，刚要站起来说告辞，谁知李玹忽然又说道：“不过，小弟虽然无法直接帮你，但却能给你出个主意，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想必这一招会十分管用。” 闻言，安思顺的目光陡然又亮了起来，他抬起头询问道：“玉郎请说！” 李玹对他招了招手，安思顺会意，便起身走到了李玹身旁，李玹凑近他的耳朵，小声地说了几句。 杨光程和李晟两人听不见李玹说了些什么，但却可以看得出，安思顺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惊喜表情。 待李玹说完，安思顺转过身，抱拳郑重道：“玉郎大恩，老哥哥记住了。” 李玹点了点头，说道：“老哥哥言重了，非是小弟不肯帮老哥哥的忙，实在是身份特殊，情非得已，如今只能给老哥哥出个主意，哪还敢图什么报答。” 安思顺也不是蠢人，他这样一说，顿时便反应了过来。李玹是宗室子弟，如今在朝中也拥有了一定的地位和势力，皇帝的确信任他，但这却并不代表对他没有丝毫的防范，更何况朝中还有杨国忠这么一股强大的势力对他虎视眈眈，时刻准备抓住他的把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李玹冒然出手，帮助安思顺的话，能不能成功倒是另说，但是宗室子弟与边镇统帅有勾结这个大帽子一旦被扣下来，恐怕到时候他和安思顺二人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时局险恶，步步惊心！ 心中想通了，安思顺也便不再多说什么，李玹的这份恩情他记在心里便是，没必要一直挂在嘴上。他细细思量了一会儿，便对李玹拱手道：“某这便告辞，回去安排，待过几日，老哥哥会在府中设下酒宴，到时候玉郎和杨老弟可一定要赏脸过来啊。” 李玹与杨光程同时站起身拱手轻笑道：“那是自然！” 安思顺点了点头，说道：“那某便不打扰了，这便告辞了。” 李玹知道他要回去安排，便也没多作挽留，与杨光程将安思顺与李晟二人送至府门前，便对二人拱手笑道：“安老哥，良器，两位请慢走，来日得空了可一定再来某这儿痛饮几杯。” 安思顺二人拱手还礼，大笑道：“那是自然，玉郎，杨公子请留步吧，某这便回去安排。” 李玹点了点头，安思顺和李晟也不再多说，翻身上马，朝着坊门之外一路疾奔而去。 待二人走远，杨光程这才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方才都跟他说了些什么？还故弄玄虚的不让我们听到。” 李玹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天机不可泄露，待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说完，便看也不看杨光程，双手负在身后，慢慢悠悠地朝着里面走去。 “你……” 虽然明知道李玹会作此等模样，但杨光程却还是有些忍耐不住心里想要在他那张能气死人的脸上砸上两拳的冲动。 可惜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悠然离去的李玹这时忽然又转过头，对杨光程说道：“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把大嫂也带上，晌午大家一起去城外转转，到王老先生那别墅里去偷点美酒去。”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杨光程，踱着步子朝着内宅的方向走了过去。只留杨光程一人恨恨地站在原地，目光“幽怨”。 与此同时，兵部侍郎杨国忠的府上却并没有一丁点的属于过年的喜庆气氛，反倒有些压抑。 杨国忠面色十分的焦急，在书房中来回踱着步子，一旁坐着的吉温和韦见素也是满面愁容，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过了不一会儿，书房外忽然有人敲了敲门，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杨侍郎。” 听到这个声音，杨国忠不禁大喜过望，连忙大步走过去打开房门，欣喜地说道：“令狐先生你终于来了！” 天色刚刚过晌，杨国忠的车驾便赶到了丹凤门前，守卫宫门的金吾卫见是杨国忠，便也未加阻拦，就这样任他进去了。 杨国忠一进丹凤门，便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弄得周围巡逻经过的禁军将士一阵摸不着头脑，目光纷纷瞥向杨国忠。 但他却不管不问，将头上的幞头取下，朝着皇帝所在的紫宸殿狂奔而去。一路上哭声不绝，如丧考妣。 李隆基正在紫宸殿中召集礼部与太常寺的官员讨论祭祀太清宫、太庙和天地的盛典，忽然听到外面一阵痛哭之声，一个小宦官匆匆跑进来，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启禀圣人，兵部杨侍郎求见。” 李隆基翘起了眉头，说道：“让他进来吧，外面的哭喊声是怎么回事？” 小宦官连忙答道：“启禀圣人，正是杨侍郎哭喊的声音，他不知为何，从外面一路哭喊过来，就连幞头都弄掉了。” 闻言，李隆基点了点头，说道：“让他进来吧，想必又是翻了什么错事，来向朕求情来了。” 小宦官应了一声，便迈着小步子跑了出去传召杨国忠。 不一会儿，李隆基便看到杨国忠满身的尘土，头上什么都没带，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跑了进来。 一进殿，杨国忠便哭喊着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陛下啊，臣有罪，臣罪该万死！陛下杀了臣吧！” 李隆基被他这幅模样逗得忍不住一笑，说道：“爱卿快起来，别哭了，说吧，又是因为什么事情来求朕的原谅？” 政事堂中，李林甫猛地一拍桌子，目光凝视着站在他面前的管家，沉声问道：“此事当真？” 管家连忙点了点头，说道：“千真万确！” 李林甫放在桌上的手忽然捏成了拳头，冷笑道：“好！很好！好你个杨钊，终于让老夫抓住了你的把柄！” 话刚说完，他便一撩袍袂，大步走出了签押房。 刚要走出中书省，李林甫便见到一名小内侍双手捧着一卷手谕大步跑了进来，李林甫自然知道这是皇帝遣人过来吩咐中书省拟旨。出于习惯，他将小内侍唤了过来，询问道：“可是陛下又有旨意传来？” 小内侍见是李林甫，连忙躬下身子对他行礼，然后回答道：“启禀相国，刚刚传来的前方战报，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大败南诏，圣人十分高兴，便下旨要擢升鲜于仲通回京任京兆尹。” 听完他的话，李林甫微微一愣，瞳孔陡然一缩。小内侍回答完他的话，便告罪一声，跑向了中书舍人的签押房。 李林甫却仍然愣愣的站在原地，他身后的管家见状，不由得小心翼翼地唤道：“阿郎……” 听到他的声音，李林甫这才从震惊中缓过来，他思虑了一会儿，便将事情的脉络大约理清了一遍。待全部想通，李林甫不由得一拳击在身旁巨大的立柱上，冷声说道：“好个贼子，竟然如此jian猾！” 恨恨地骂了一句，李林甫便转身朝着自己的签押房走去，管家连忙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声响，唯恐李林甫将火气发到他的身上。 长安城外，王维的蓝田别墅。 此时太阳已经渐渐西沉，醉意醺醺的李玹正斜靠在一棵树上，等待着大家收拾好东西，启程返回长安。 黛儿在一旁扶着他，手中还拿着一块带着些许淡淡清香的丝帕为他擦拭着额头。王维与杨光程则是站在一旁笑眯眯地说着话。 差不多都已经收拾完毕，正要启程的时候，几人却忽然见到不远处一人一马，正飞快地朝着这便疾驰而来。 杨光程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便说道：“想必是来找玉郎的。” 闻言，李玹便也看了过去。那人骑马骑的飞快，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几人的面前。他滚鞍下马，跑到李玹身前单膝跪地，朗声道：“小人奉吏部侍郎韦见素之命，前来向王爷递送一封密信！” 李玹皱了皱眉头，从他手中接过信件，说道：“辛苦了。” 那人没多答话，对众人拱了拱手，道了一声“告辞”，便又上马飞快地离开。 杨光程扬着眉头笑道：“好俊的骑术！” 李玹笑了笑，将信封拆开，打开一看，眉头顿时便皱了起来，待看完之时，已经是面沉似水。 他屏息许久，忽然猛地一拳击在了身旁的大树上，只听见一声闷响，似乎整个树干都晃了晃，落拳之处更是被击碎了一大片，木屑刺破了他手上的皮肤，流出了点点鲜血。 王维与杨光程见状都是一惊，连忙走过来看看是个什么情况。黛儿也是一声惊呼，连忙拽过他的手，用丝帕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着手上的木屑与鲜血。一边擦一遍埋怨道：“好生生的你又发什么疯！” 王维也是走了过来，询问道：“玉郎，发生什么事情了？” 此时李玹的脸上已经不见了丝毫的醉意，沉着脸任黛儿擦拭着他的手。过了许久，他才似乎将自己的心情平静了下来，冷声道：“好个贼子杨钊！好个弥天大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