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风雨之秋 第六十二章 迎战
太和城王宫内，满脸凝重的南诏王阁罗凤站立在一幅巨大的地图前，在他身边，内算官凤良相与清平官凤良将也是带着满面的愁容，袖手而立。 过了许久，阁罗凤方才抬起头，指着地图缓缓说道：“鲜于仲通已经再度从蜀郡发兵，自戎州、嶲州向曲州、靖州进军，唐军经过一段时间的修整，已经差不多完全恢复了战力，而我军却一直没能得到喘息的良机，若是此时与他们硬碰，恐怕会凶多吉少。” 一旁主管军事的凤良将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说道：“大王说的是，我们的军队需要一段喘息的时间，再这样和唐军打下去，最后输的只会是我们。” 听得此言，凤良相却是皱着眉头，叹息道：“但是大王派出的使节已经被鲜于仲通赶回，他们不接受任何谈判条件，看这势头，竟然是打着想要灭我南诏的主意。” 这时，一直沉着脸的阁罗凤却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想要灭我南诏？他鲜于仲通还没这个本事。” 凤良相点了点头，说道：“大王说的是，但是我们的军队和子民却是绝对不能承受得起长期的战争的。再这样打下去，或许大唐的确没有办法灭我南诏，但是到那时我们必然也是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两败俱伤之下，最终的受益者一定会是端坐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吐蕃啊！” 闻言，阁罗凤也是忽然沉默了下来，殿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压抑。 不久前，阁罗凤派遣使者到蜀郡求见鲜于仲通，向他提出了阁罗凤的议和请求：南诏释放之前战争中俘虏的所有唐军将士，并修复被破坏的云南城，云南郡归还予大唐。并告诉鲜于仲通，若是他再这样步步紧逼，南诏就会倒向吐蕃。 但鲜于仲通显然不肯买他们的账，当场便是翻脸大怒，命人将南诏特使赶出了蜀郡，并亲自率领两路唐军共八万人向南进发，颇有一举灭国之意。 沉默了半晌，阁罗凤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沉着脸，一字一字地说道：“元欲与吐蕃结盟，先把眼前的这燃眉之急解决再说，你们觉得怎么样？” 凤良相与凤良将思虑半晌，最终还是叹息了一声，同时点了点头。 与吐蕃结盟，实际上便是臣服于吐蕃，不但每年需要交纳沉重的供赋，恐怕南诏的内政都会受到吐蕃的干涉，与西域的昭武诸国投靠大食一样，这时不到万不得已便绝对不会去考虑的一条路。但是此时此刻形势之严峻，却逼迫阁罗凤不得不作出这个艰难的选择。 …… 北方草原，激烈的追逐战依旧在进行着。李玹一开始为了替郭子仪打掩护，便率领军队朝着东方缓缓撤退。待得知郭子仪已经回到朔方，阿布思也起兵前来支援的消息之后，李玹便果断调转方向，转向西南，开始朝大唐的边境行去。 在查探到李玹的动向之后，葛勒可汗也不再像前几日那般暴躁急切，而是变得深沉稳重了许多。于是他率领以回纥为主体的大部队坐镇于后方缓缓前行，在保持与前军的联系的情况下，等待着后方援军的到来。而在前方，他派遣拔悉密部为右翼先锋，向西南方向直追李玹的军队，同时派遣仆固部为左翼先锋，在东方时刻防范李玹再次改变行走的方向。 双方在这广袤的大草原上已经追逐了三天之久，随着双方距离的渐渐接近，在葛勒可汗与诸部酋长的眼里，这五千唐军俨然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口中之食，只等着追上的那一刻，慢慢地将他们吞噬了去。 身为右翼前锋，一直在不断地追击唐军的拔悉密部特勤乌罗思感到十分的亢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率部全歼唐军、取下敌将首级的场景。 李玹率领着将士们一路奔逃，但是依靠着大唐马种的优势，他们可以在保证不被追上的情况下，一直保持着良好的战斗力，这一点，就算是回纥这样的马背民族也是不能与其相比的。 所以，尽管在回纥人的眼中，这五千唐军就像是一只疲于奔命、东奔西窜的老鼠，但是实际上，他们却依旧保持着猛虎一般的战斗力，只等着时机成熟，猛地露出自己狰狞的爪牙。 而这个合适的时机此时已经快要成熟了。 李玹站在草地上，极目眺望着远方。脑海中不断回忆着自己曾经读过的李靖、李勣等名将先贤曾经留下的兵书，一边观察着周围地形，思考着该如何将学到的内容与当前的情形结合起来。 卫国公李靖、英国公李勣两人是大唐开国之初最为顶尖的统帅，他们先后都曾出任过兵部尚书之职，也都曾率军远征北漠，多次击败过强大的突厥人，若是论在大草原上的战斗策略，整个大唐开国至今恐怕都无人能出其右。 他们二人的战术思想都是以“快”为核心，其中最精髓的便是关于长途奔袭战的战术思想，而这也正是此刻最适合李玹这种情况的战术。 李玹命令将士们全部停下原地歇息，他在等，等待着阿布思所率领的大部队的消息。他不需要阿布思能在这时赶到此处，据斥候来报，拔悉密特勤乌罗思率领的右翼只有八千人，李玹相信，以这精锐的朔方军的战斗力，还是足以吃得下这支部队的，更何况，乌罗思率领的这支队伍中，还有着黠戛斯叶护昆森的存在…… 歇息等候了许久，李光弼忽然找到了李玹，兴奋地拱手禀报道：“大帅，阿布思将军距离我们这里只有半日路程！” 听得此言，一直低垂着眼皮的李玹陡然睁开了双眼，目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吩咐道：“大约还有一个时辰便会天黑，让将士们全部起来，咱们慢慢地拖着，等到天黑，便是我们反戈一击的时刻！” 李光弼兴奋地对李玹抱拳施了一个军礼，朗声道：“是！” 而在另一边，拔悉密部特勤乌罗思也得到了他派出去的斥候的禀报：唐军的行军速度正在渐渐变得缓慢，似乎已经到了精疲力竭之时。 正在短暂地停歇，手中拿着一只皮囊，喝着马奶酒的乌罗思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变得异常的兴奋。这些天来他和唐军不断地绕着圈子，这对脾气暴躁的他来说简直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如今一听唐军速度已经成了强弩之末，他怎能放过如此良机？ 于是乌罗思果断下令，所有儿郎全部上马追赶，誓要在今晚便将这支滑溜的唐军彻底解决在这偏大草原上。 而在另一边，李玹率领的唐军也已经设好了圈套，只等着乌罗思一头钻进来。 多年的和平之后，朔方军与回纥人的大规模战争即将再次爆发，而这次五千对八千的部分军队会战，便是吹响战斗号角的起始。 天色渐渐变得昏暗，乌罗思所部仍然在急速进军，依刚刚回来的黠戛斯部斥候的禀报，他们与唐军的距离已经十分的接近，而且唐军也丝毫没有加速逃跑的意思，看那模样，恐怕也有在此处与他们一战的意思。 这个消息让乌罗思更加兴奋，于是他下令，全军以最快速度进发，决不能让唐军再跑掉。 在拔悉密部的前方数里之处，李光弼正带领着部分唐军以一种较为缓慢的速度向前行军，而仆固怀恩与李玹则是早早地埋伏在了前方，等待着敌人的入彀。 由于李光弼刻意的放慢速度，乌罗思所部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接近，而李光弼似乎也发现了敌人的逼近，也已经下令所有人摆出对敌姿态，以逸待劳。 很快，一路急行的拔悉密大军便追上了李光弼所率的唐军，乌罗思望了一眼李光弼和他身后的唐军，冷笑了一声，直接下令全军发动进攻。 他没有见到李玹的身影，虽然感到惊讶，但他向来不是个喜欢思考的人，以他的性子，面对这种情况，只需要杀过去便是，不用多说废话。 一波波草原勇士悍勇无畏地向着唐军的骑兵方阵冲杀，在他们的眼中，如今的唐军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如今所做的迎战姿态也只不过是被逼无奈下的殊死一搏，只需要一波激烈的冲杀，便可以将其彻底击溃。 李光弼望着这些冲上来的拔悉密人，目光中充满着冷静与沉着，他从容不迫地指挥着唐军将士组织防守与反攻，身经百战的唐军将士面对这些状若疯魔的草原人亦是毫不畏惧，不断用他们几乎没有弱点的攻势消磨着拔悉密人的锐气。 很快，拔悉密人的先头部队非但没能如他们所料的一波冲杀便击溃唐军，反倒自己留下了几百具尸体。在后方一直观察着战斗的乌罗思大怒，大声吼道：“快，冲过去，所有人全部冲过去，杀了他们！” 听到主帅的命令，早已按捺不住的草原勇士便全都大吼着冲向了唐军的方阵。李光弼坐镇在中间，时刻观察着他们举动，见到对方倾巢而出，他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然后便转向身边的传令兵，高声吩咐道：“下令，全部撤退。” 传令兵应命，唐军接到撤退的命令，便立刻以极快的速度转变阵型，朝着南方急速撤离。后方的乌罗思见状，大怒道：“快！全部追上去！今夜必须要将唐军全部歼灭在此处！” 不等他说完，先头的部队便早已经追了上去，后面的拔悉密、黠戛斯人也紧跟着追击。一场激烈的追逐战再次上演在这片广袤的大草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