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风雨之秋 第十一章 绝岭龙旗
赤岭之下，大唐将士磨的光滑闪亮的甲片在早晨初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经过这么多天的战斗，攻打石堡城的唐军已经损失了近万人，城中的吐蕃人也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而唐军经过了两天来的休养，却是愈加的战意昂扬，势要一举拿下这块硬骨头。 石堡城上，铁刃悉诺罗双眉紧锁，看着已经慢慢攻上山的唐军，脸上的神色已经变成了绝望。 城中原本只有一千余驻军，连日厮杀之下，如今已经只剩下五六百人，这还是因为借着石堡城的地利之便。但城中的粮食和守城武器越来越少，唐军已经两天没有发动大规模攻城，休养了两日，恐怕今天的攻势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激烈。 回头望了望身后已经精疲力竭的吐蕃士兵，铁刃悉诺罗沉默了。他不知道以如今的状况，他们还能不能再抵挡得住唐军的进攻。而早便该到来的援军却是迟迟未来，他有些绝望了。 唐军已经开始发动进攻，铁刃悉诺罗连忙高声大喊道：“快，都起来，唐军来了！” 吐蕃士兵也已经不像前些日子那样斗志昂扬，一个个无精打采地站起来，拿着武器的手也是软趴趴的样子。铁刃悉诺罗看的心头火起，但最终却是叹了口气，什么话都没说。 他自己也已经是精疲力竭，回天无力了。如今完全是在靠着一股信念在坚持。 山道上，高秀岩、张守瑜两人身先士卒，带领着陇右大军向着伫立在绝壁之上的那座城堡奋力冲杀。将士们早已不将自己的生命放在心上，他们唯一知道的，便是如果此战输了，他们的主帅会被斩首，他们这支军队将会被烙上一个耻辱的记号。 心中怀着不胜则死的念头，陇右的将士们今日冲杀的格外激烈，与城头上无精打采的吐蕃士兵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铁刃悉诺罗捏紧了拳头，冲到城头上，一刀砍死一名唐军士兵，大怒道：“为赞普而死，是我们每一位吐蕃勇士的荣耀，儿郎们，杀！” 主将亲自出战显然对吐蕃士兵产生了极大的鼓舞，城中剩余不多的巨石、滚木全部向城下抛砸，箭矢如雨点般落下，面对一些已经冲上城头的唐军，吐蕃士兵们也是毫不畏惧，一把把锋利的长刀砍下，那些刚刚登上城头，尚未站稳的唐军士兵便纷纷被砍落下去。 战斗刚刚开始便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状态，数千名大唐士兵挤在山道上，借着牛皮斜伞的掩护，悍不畏死地向上冲杀，双方皆已经杀红了眼，就连高秀岩和张守瑜的身上都已经是伤痕累累，满脸血污，看起来十分的骇人。 哥舒翰率领着十几位亲军，骑着快马赶到了赤岭下的军营中，看着山头绝壁上的战况，目光中也是充满了焦急。 阿布思和董延光那边已经快要拖延不住，预计就这两日便要撤回正面，否则的话恐怕会有被包围歼灭之危。而一旦在达扎路恭率领的援军赶到之前还没有攻下石堡城的话，这次河湟战役便要宣告彻底失败。而他哥舒翰的下场，想必跟王忠嗣比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一战是哥舒翰的生死之战，胜则威震天下加官进爵，败则身死名裂，万劫不复！ 高秀岩大声怒吼着，全力向前，挤在了士兵的最前面，顶着一面盾牌，努力稳住自己的身体，沿着攻城梯向城头上爬去。 见主帅身先士卒，不顾自身安危，陇右士兵们胸中的热血被彻底点燃，纷纷怒吼着爬上云梯，顶着城上丢下来的巨石，不顾如雨点般落下的箭矢，拼命杀向城头。 高秀岩已经爬到了云梯的最顶端，只需再往上一步便可以登上城头，他怒吼一声，手中的盾牌猛地向上一投，空出来的左手扒住已经被鲜血浸染的完全红透的城墙，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下子便跳上了城头，与此同时，手中的马槊猛地一个横扫，将面前的几位士兵扫翻在地。 主帅登上城头使得大唐的将士们无比振奋，皆是大吼着向上冲去，吐蕃士兵的斗志渐渐变得低落。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大唐士兵冲上了石堡城，大吼着将手中的刀枪砍向已经渐显溃败之势的吐蕃人。 高秀岩一枪刺穿一名吐蕃十夫长的胸膛，喷薄在他脸上的鲜血仿佛点燃了他人性中的嗜血之意，他猛地扬起枪杆，怒吼道：“弟兄们，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 “夺下它！” 身后，已经跟随着他的脚步杀到城头的张守瑜也是大声喊道。 周围的陇右将士们皆是一边大声应和，一边将手中的长刀挥向吐蕃士兵。 越来越多的唐军将士杀上石堡城头，吐蕃士兵渐渐已经开始支撑不住，铁刃悉诺罗心中暗叹一口气，大刀猛地架开高秀岩的马槊，用不太熟练的汉话大声吼道：“住手，我们投降！”接着，又用吐蕃语大声喊了一遍。 投降！ 高秀岩显然还有理智，大声喝令士兵们住手，而剩下的吐蕃士兵也将手中的武器扔在了地上，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目光中充满了无助和疑惑。 唐军士兵没有再杀人，而是将剩下的吐蕃士兵团团包围住，防止他们殊死搏命。 高秀岩睁着已经变得通红的双眼，一脚踢开脚下的吐蕃士兵的尸体，双手接过一杆绣着赤红色巨龙的大唐军旗，奋力地插在了城头上。 一片沉默之后，大唐的将士们纷纷举起手中武器，大声欢呼了起来。 哥舒翰紧张地捏着拳头，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山上。 当看到城头上忽然竖起来，摇曳在风中的那面耀眼龙旗之时，哥舒翰的面色顿时一滞，紧紧捏着的拳头渐渐地松开，整个人都松垮了下来，呆滞了半晌，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赢了！ 麟德殿里的皇家宴会已经到了高潮，皇帝亲自调教出来的梨园弟子翩翩而出，种类繁多的乐器齐奏和鸣，王公贵族们都已经沉浸在优美的舞蹈、高雅的乐曲中。 坐在最上面的李隆基依旧是笑呵呵地欣赏着歌舞，时而与杨贵妃和皇子们说上几句。只是他的眉头却一直微微皱着，有些事情总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陇右的战况一直都处于焦灼状态，石堡城久攻不下，这对李隆基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他十分清楚若是不能在一定时间内拿下石堡城的后果，故而此刻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他这一生最大的梦想便是能像太宗和高宗那般，在金碧辉煌的含元殿上接受着万国朝拜，成为真正的“天可汗”。 此次石堡城之战便是他能否实现梦想的重点。吐蕃自太宗后期开始，便渐渐地成为了大唐帝国的最大隐患，到高宗时期已经成了一个不可不除的眼中钉。不但打败了一代名将薛仁贵，打破了大唐军队不可战胜的神话，更是在高宗、武后年间两度攻陷安西四镇。 这样一个棘手的对手，却在李隆基的手下屡受挫折，若是此次石堡城之战能够拿下的话，他便等于完成了太宗与高宗都没能做到的任务。 这样一个巨大的诱惑对好大喜功的李隆基来说不可谓不重，为了这一战，他已经准备了整整两年。 李玹手中端着一碗洁白如脂乳，飘香四溢的杏酪，刚刚端起来啜了一口，目光却忽然转向殿外的方向。 一名禁军侍卫匆匆跑进来，单膝跪地，禀报道：“启禀圣人，有陇右军情急报！” 正在谈笑风生的李隆基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转头看了过去，沉声道：“快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额头上满是汗水，浑身尘土的士兵快步跑了进来，一些王公贵族眉头不由得一皱。 士兵跑到李隆基案前十步处，单膝跪地参拜道：“末将陇右哥舒大帅亲兵，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李隆基站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了紧张之色，他强作镇定，看着眼前这个显然是一路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的士兵，沉声问道：“免礼，陇右状况如何？” 士兵抬起头，疲惫的脸上却忽然浮现出了笑容，他朗声道：“启禀陛下，哥舒大帅已经成功攻克石堡城，并击退了吐蕃大将达扎路恭，俘虏石堡城中守军四百余人，我唐军大胜！哥舒大帅已在石堡城驻军并处理战后事宜，特派末将前来报喜！” 赢了！ 李隆基木然地点了点头，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烁着一句话。 天可汗，李隆基！ 第一章奉上，稍后还有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