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摄魂之幡
苏木凝神戒备…… 这位被余稚唤作师父的人…… 缓缓从空中落下…… 借着月色，苏木注视着这位满头银丝的老者，或因年迈，他双目已无多少光泽，嘴角鼻翼也有些下垂，颧骨消瘦，身形虽不算高挑，但此时背负双手，挺胸而立，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威严，肌肤白皙异常，好似许久没有见过光…… 只见他抬起手…… 余稚轻轻落于地面…… “师父……您怎么来了？” 老者摇摇头，并未回答，而是转身看向苏木： “你是一闻的徒弟？” 苏木点点头…… 这种空灵的声音…… 是他白天在云兴镖局没有听过的…… 苏木此时依旧感受不到他的鬼气…… 但可以肯定，他绝不是人…… “少年好身手……”老者点头称赞道…… “不敢……”苏木闭目行礼，趁机开了冥眼…… 果不其然…… 他眼前只能看到余稚一团弱小的鬼气…… 而这位老者…… 竟然一丝也看不到…… “少年……”老者踏步走在这青石地上，却没有激起一盏惊雷： “你不用看了，我已年迈，不中用了……” 苏木收起冥眼，再次行礼…… “前辈过谦……” “商陆是如何请到你的……”老者回头望向苏木，“还是说……你也为了此间那件东西？” “我真的不知道这镖局中到底藏有什么宝贝，商掌柜一个字都没有跟我说起过……”苏木诚恳又带着几分无奈的说道，“人人都在议论，却唯独我全不之情……我只是，受人所托……” “受人所托……”老者重复到，“受人所托，你就肯为他面对这么大的风险？” “说真的……”苏木轻声说道，“我之前真的没想到，这件事有这么复杂……” 老者点点头： “无妨，不过我能问一下，那人是谁吗？” “他叫龙骨……”苏木答道…… 老者迟疑一会儿，眉头轻皱，看神情似乎确实没有听说过…… “我确实老了……多少英雄豪侠都没有耳闻……” “师父，他是这里新来的镖师……”余稚说道，“也就苏木这么大年纪，自称昆仑来的，那人师父也是刚创门派，谁也没听说过……” 老者转回头来： “少侠，那人可曾救过你命？” “萍水相逢……”苏木回道，“他是我朋友……” “只是朋友，你便如此……”老者仰望星空，“一闻……你收的徒弟，也是这么不正常啊……” 听到这句话，苏木却笑着点点头： “确实……” 老者的嘴角…… 似乎也浮出一丝微笑…… “前辈，您认识我师父？”苏木恭敬的问道…… 老者点点头…… “您是他的朋友吗？” 老者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他一直想杀了我……” “为什么？”苏木轻声问道…… “因为，这个东西……” 老者并没有转身…… 而在他身后一步外的半空中…… 渐渐现出一个白色的幡，上面琐碎的布条随风微摆…… 苏木耳中忽然又听到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这……这……”苏木圆睁着双眼，“这是噬魂幡！！！你……你有鬼器？！” 老者背对着苏木，点了点头…… “你师父可谓一生都想杀了我夺得这东西……”老者话音有些沧桑，“不止是他，不知多少人为了这个东西想来要我的命……” 苏木没有说话，只是双目直直的盯着噬魂幡…… “我把所有为了这噬魂幡而来的人都杀了……除了你师父……”老者仰望星空，“他实在太厉害，我没能打过他，那次打的两败俱伤……” 老者回忆着，嘴角微微上扬： “之后每隔三年，他都会来找我……”老者摇摇头：“我本就长你师父二十有余，虽说我在人间可能活得再久一些，但是我也自知力衰，我能看出他一直在变强，而我一直在腐朽，眼看要到第七次之期，我想可能此回这破幡就要被你师父夺了去……” 老者说到此处，声音越来越小，眼中现出一丝茫然： “可是……到了那天，你师父却没有来……” 听到这句话的苏木，目光离了噬魂幡，缓缓转向老者…… “我又等了月余，就下山拜访各处，才知他在第八阶渡劫之时……故去了……” 说道这里，老者顿了很长一段儿，才吸口气，继续说道： “我后来打听到他有两个徒弟……你，和你的师妹苏叶……你们的使命也是修仙和寻找鬼器，一闻走的时候，你师妹还没有出师，于是，我也决定在那年起开始收徒……现在有余稚，和同样也在云兴的康时……等他们哪个成器了，我便把这幡交给他，也可以安心的去了，留个遗愿，就是看他，能不能守着这幡一辈子……” “师父……”余稚跪倒…… 老者转回身来： “却没想到你们这么早相遇了……此番可不算数……他们才入门几年，我还有好多还没教呢，况且在这镖局之内，对你来说更是彼竭我盈，你们不妨他日再约比过……” 听到这话，苏木摇摇头： “前辈，恐怕这不能随您心愿了，现在我不杀他，难道要放虎归山？真等他学成之后，或者得了鬼器？我再来找他？” 老者笑着摇摇头： “少年……这可由不得你啊……” 苏木微微一笑，双手骤然张开，周身瞬间幻化出神兵： “您是前辈，又是恩师故交，我本当敬重，但我传承师命，便是行走世间搜寻鬼器，今日得见，定当夺下……” “你……你是说，你要夺我这噬魂幡？” 此刻老者的语气，突然激动得有些颤抖，苏木点点头，抱拳行礼： “冒犯了……刀剑无眼，还请前辈小心！” “哈哈哈哈哈！！！” 老者忽然仰天长笑，声震山谷：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多少年再没有人惦记我这东西了！哈哈哈哈！” 老者转过身来，苏木竟然从他眼中看到了一种发自肺腑的兴奋： “好啊！腐朽之前我还能为我这幡和人打上一架！对手竟还是一闻的徒弟！哈哈哈哈！好啊！” 随着这狂笑，苏木瞬间感觉身前老者鬼气大盛！而这鬼气不似一般厉鬼那样锋芒毕露，而似乎一直在起伏，好像在受老者的随意控制，能够跨越阴阳…… “你……”苏木有些惊讶，“云兴镖局的结界是你做的？！” “说那些没用的作甚！你不是想要我这幡吗？！来吧！” 说一声“来吧”，老者的身前半空中突然钻出十几个身披盔甲的骷髅恶灵，手持尖刀板斧，急速扑向苏木招出的神兵阵…… 苏木不及多想，立刻派神兵抵抗，光暗相拼，苏木感到自身灵力被急速消了下去，对方恶灵不断涌现，召唤的位置从老者身前，一直延伸到两人中间…… 而他的双脚，却一步也没有动过地方…… 这种灵力掌控之强，是苏木前所未见的…… 苏木用神兵奋力抵挡了两波，第三波邪灵扑上的一刻，苏木突然撤去灵力，神兵消失，苏木早已将周身幻化出金色的铠甲，挥动武器将那邪灵打散…… 老者并不等苏木喘息，身形忽动，苏木忽然感觉不到一丝鬼气，再定睛看时，老者已站到金色铠甲最近的地方…… 苏木心头一惊…… 神兵近处 所有恶鬼不能遁形…… 他是…… 他是这么走过来的？ 怎么可能！？ 老者所立之处，正是苏木神兵攻击的盲点，只见老者抬手轻触苏木的铠甲…… 一道白光闪过，苏木还没看清，金色铠甲就被瞬间瓦解…… 在苏木将灵力收回的一刹那…… 老者已到身前，苏木还不及出手，就见老者抬手在他面前空中轻轻一点，便又飞身回了原处…… 那一点化作黑雾，恰巧正挡住苏木视线的中央…… 苏木下意识的看向别处…… 又有一团黑雾出现在他眼前…… 而原来那雾依旧没有散去…… 苏木左手轻扬，打在黑雾之上，那黑雾却如滴入水中的墨汁，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渐渐扩大…… 苏木起手捏一个咒诀…… 黑雾并无所动…… 苏木移形换位到身后远处…… 黑雾依旧凌空跟随…… 苏木深吸口气，凝神闭目…… 连余稚都感觉到他灵力逐渐消失的无影无踪…… 再一次移形换位…… 这次苏木睁开眼，黑雾还在原地，只是此时似乎找不到目标，才渐渐消失了…… “不错！哈哈哈哈！”老者大声笑道，“不愧是一闻的徒弟！灵气外露谁不会！难就难在知道适时收敛退避！哈哈哈！有意思！” 苏木心中渐渐燃起怒火…… 他多少年没有被人这般戏耍过…… 老者话音未落…… 苏木已闭目轻捻法诀…… 瞬间身后一位三丈来高的金身神像拔地而起，仗剑而立！ “唔……”老者抬头望着，“四目神将陶元信……你可以幻化天罡神将……那起码已是四阶地仙……不错！” 苏木不语，双目圆睁可谓倾力去战，神将举剑便向老者斩去，老者右手骷髅一般的五指向上伸开…… 一股黑烟在苏木神剑劈下的时候迅速凝成两只鬼手，紧接着逐渐黑影显现…… 是一个与苏木的“神将”几乎等高的暗黑罗煞…… 周身赤裸，肌rou黝黑，青面獠牙，双掌扬起，愣是硬生生的抵住了“神将”的进攻…… 苏木大吼一声，运起周身灵力，不知不觉天罡神将金身消失，只留一把金色宝剑，苏木此时可谓拼尽毕生所学，誓要将那罗煞斩断，可再看老者，他似乎并没有完全专注于和自己拼斗，而是双眼看着自己，有些出神…… 这样我都无法伤了他吗？ 苏木想到，更是愤怒，催动全力集于罗煞头顶那把神剑之上…… 这时…… 苏木突然感觉身后阴风骤起…… 他才想起除了老者，身旁还有敌人…… 不过却已来不及回身相护…… 原来…… 就在他与老者对抗之时…… 余稚在不远处掏出玉笛…… 想到法宝被苏木损毁…… 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指挥伥虎埋伏左近，伺机而动…… 神将金身消失之后，苏木周身再无防御，又正在他全神贯注之时…… 余稚急驱动恶鬼偷袭…… 当苏木反应过来，伥虎的厉爪已然加身…… 伴随着嚎叫，又是一招，背后几道爪印立时透出鲜血…… 苏木不得不撤去功法，灵力护身，震退伥虎，趁机体察着背后的伤情…… 还好…… 受伤不是太重…… 不过，他鼻中渐渐闻到一阵腥味…… 难道有毒？ 苏木无暇多想，回头再看向老者，这才是大敌…… 不过老者这时好似才缓过神来，看看苏木，再看看余稚： “混账东西！！！” 老者大声吼道，罗煞也像发怒般咆哮起来，苏木就见镖局里尚存的恶鬼一瞬间都被罗煞这吼声摧得烟消云散，余稚周身燃起黑火，感受着焚身之苦，余稚大声嚎叫，痛苦跪倒： “师……师父……我错了……” “你也想像你几个师兄那样吗？！” 老者指着余稚，余稚使劲儿磕着头： “师父饶命！师父饶命！” “别人我不管……对他，你就得光明正大的打！” “是！师父！”余稚强忍着剧痛回答道…… 老者叹口气，这才熄了余稚身上的黑火，罗煞也随着黑烟消散，老者再看一眼余稚，缓缓走到苏木身前…… 苏木并不后退…… 只是全神戒备…… “看来幻化天罡神将已是你的极限……那你想必也只是四阶地仙……不过四阶能有你这功力实属不易，下次渡劫应该能通过……” “咱们还没比完呢……”苏木咬着牙说道…… “你已受伤……”老者摇摇头，“不如你说说……你还有什么办法对付我？” 苏木近距离看着他，缓缓抬起手…… 一道闪电劈下…… 正中老者头顶…… 却在头皮之上半寸消失，有如打进了一个无底黑洞…… “嗯，不错，能想到用阵法……” 老者点点头： “可是你这阵法既不将我锁足，又不削我功力……” 老者也扬起手，五股黑烟分别飞往院落四角和正中房顶之上…… 霹雳乱响一阵，五雷阵瞬时被破…… 苏木愕然…… 随着空中黑烟消散，他知道，自己今天是无论如何无法从他手中取得鬼器了…… 但是噬魂幡就在眼前…… 苏木实在不甘心…… 老者看他神情，也看向噬魂幡： “很想得到它？” 苏木抬起头，看着老者有些干涩的眼睛…… 没有回答…… 老者伸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指，指着自己胸口： “这破幡我早已不稀罕，如果你想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说完，桓崎转身对余稚说道： “来……” 余稚走上前…… 桓崎从怀中掏出一把墨色的笛子： “你虽能力不济，但人倒是硬气，生死在前也能保守秘密……这把笛子给你，原来那把扔了吧……” 老者又指指苏木： “对付他，用那破笛子没用……” “谢……谢师傅！”余稚接过笛子，开始有点儿不相信，后来赶紧跪倒磕头…… “这小子有点儿本事，很多招式没用出来，多半也是为了防你……” 桓崎又干笑几声： “你不是一心想得到这噬魂幡吗？只要你一对一赢了他，噬魂幡就是你的了……” 听到这句话，余稚圆睁着双眼，缓缓扭过头来，看向苏木…… 这眼神，让激斗无数恶鬼都面不改色的苏木，此时都感觉有些脊背发凉…… 老者背过身，伸手收起噬魂幡，朝着镖局门口走去…… “你到底是谁？” “你师父……从没告诉过你吗？”老者轻声问道…… “没有……”苏木摇摇头…… 老者叹口气，沉默不语，继续走着…… “你和我师父原先是约定三月初三比试吗？”苏木忽然问道…… 老者点点头，脚下却未停步…… “我师父好像提到过你！只是没有提过你的名字……” 老者停下脚步…… “他提到过我？” “嗯……他说三月初三，去见一个朋友……” 老者顿了下，忽然干笑几声： “我叫桓崎……” 桓崎侧过头来，轻声说道： “苏木……我不会杀你，就算你找上门来，但是我不会阻止别人杀你……要淌这摊浑水，你可能还不知道有多危险，办事小心，你不要随便死啊！最好只死在我徒弟的手里……” 桓崎哈哈笑道，苏木咬紧牙： “你以为你很强是吧？！” 苏木愤然道： “你能强过逍遥林的老伯吗？能强过剑圣吗？你有本事拿着这幡去找他们啊！你以为你就一定能守住这东西吗？” “我为什么要去……” 桓崎摇摇头: “就像我不想要那天下第一，不想要竹轩那把破剑一样，在他们眼中，我这幡可能连根筷子都不如……想要的不一样，争起来有什么意思呢……” 桓崎说完…… 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镖局门口…… 余稚再看一眼苏木，也跟着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