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为了活着
夜色如水,凉风习习。 窦虎郎双手垫在脑后,躺在田埂里。 望着挂满星辰的天空,窦虎郎思绪纷飞。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时之间让他很难接受。 突如其来的穿越,本就心中忐忑不安。 对于前途、对于未来,都是迷茫一片。 好不容易收获了亲情,体会到家的温暖,却又飞来横祸。 母亲受伤,小妹被打,自己怒极反抗。 父亲逃亡回家,自己含恨杀人。 今晚,父亲更是当众杀死官差,聚众造反。 这一切,都好似一场梦,那么不真实。 “这可是造反啊!”窦虎郎自言自语。 自从世上有了朝廷、有了皇帝的同时,也有了造反的人。 古往今来,造反者不可计数,然而成功的又有几个? 纵然大隋即将迎来乱世,隋末也是历史上造反者的黄金时代。 然而,窦虎郎比谁都清楚,最终取代隋朝坐了天下的人是李渊。 其他造反者,都是配角,一一被李渊踩在了脚下,成了他登上皇帝宝座的垫脚石。 窦虎郎翻遍了所有的记忆,李渊父子、李密、王世充、窦建德、罗艺、萧铣、杜伏威、刘武周......这些都是隋末赫赫有名的人物。 然而,却没有一本史书上记载过窦诚的名字。 父亲想要造反,纵然是不得不为,可是造反哪是件容易的事情? 即便自己是养子,可也做不出出大义灭亲的事儿来。 更何况,今天也看清了所谓的大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的朝廷,活该被人推翻。 只是,如今的自己年仅十六,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 前世,自己拼死拼活,不就是想过个人上人的生活么? 如今上天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自己真的甘心于庸庸碌碌么? 父亲造反,自己阻止不了,也没有理由阻止。 可是自己日后的命运又会如何? 是在某次官兵围剿中默默无闻的死去?还是侥幸活得性命,成为了日后大唐天下的一个平头百姓? 不,我不愿这样!这不是我想要的! 若我真混成了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怕是老天爷都会气得跳脚大骂吧。 然而,现实往往不如人意,历史车轮轰轰碾过,哪是一只小小的螳螂能挡得住的? 自己固然有抱负,有理想,可还没来得及施展,就先成了个小反贼。 跟别的穿越者比起来,自己真是够失败的。 他娘的,老天爷,不带这么开玩笑的吧。 认命吗?好像除了认命,自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网络小说害人不浅啊,穿越看似简单,其实太难。 这一刻,窦虎郎恨不得把那些作者也拉到大隋,让他们好好看看穿越到底是怎么回事。 “虎郎,你果然在这里。”身后传来窦诚的声音。 窦虎郎爬了起来,喊了声爹。 窦诚点头应了,随意坐下,也抬起头看着天。 好半晌,窦诚才道:“小时候,你练功疼了累了,也不哭喊求情,就喜欢一个人到田地里发呆。” 窦虎郎一怔,刚才没有多想,不由自主就走到了这里,原来是身体习惯使然。 窦诚扯了根豆杆,拽下一把豆荚,搓去了皮,递给了窦虎郎。 窦虎郎拾起一粒,放进嘴里,咀嚼了下,很是清香。 窦诚自己也吃了粒,开口道:“你从小性子就倔,跟头犟牛似的,这样好也不好。” 窦虎郎不知道该说甚么,自顾吃着豆子。 “是不是有甚么心事?”窦诚扭过头来,问道。 借着月光,窦虎郎打量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 浓眉大眼,方面阔耳,仪表不俗,可以看出年轻时候也是个美男子。 迟疑了下,窦虎郎还是开了口,“爹,真要造反吗?” 窦诚苦笑一声,反问道:“不造反,又能如何?” 窦虎郎无言,自己父子二人已经犯下了滔天大罪,朝廷势必不会饶恕。 除了认罪伏法一途,便只有造反这一条路了。 “爹,您考虑过后果么?”窦虎郎轻声道。 “后果?造反是死,不造反也是死,有什么好考虑的?”窦诚指着手里的豆子,说道:“天敌万物,各有其灵。就说这豆子,它明知自己早晚都会被人吃掉,可依旧使劲吃水吃肥让自己长高,这又是为了甚么?” 窦虎郎低声道:“为了活着。” “是啊,为了活着。”窦诚一声长叹:“要是咱能安安稳稳活着,谁他娘的愿意造反?人活一张嘴,有嘴就得吃饭,饭都吃不上了,甚么朝廷甚么王法,谁还顾得上这些?” 父亲说的不错,历史上造反的人,除了那些本就野心勃勃的王侯将相,剩下的便是实在活不下去的贫民百姓。 造反是死,不造反也算是死,那就反了把,兴许还有条活路。
父子二人都沉默了下来,一起看着天发着呆。 一颗流星恰好划过,只是一瞬,便消失不见。 “人这一辈子啊,就好比这扫把星,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几十年的光景儿,短暂的很啊。”窦诚打破了沉默。 “爹,那以后咱们怎么办?”窦虎郎问道。 窦诚却摇了摇头,说道:“为父也不知晓,走一步算一步吧,明天的事明天再想。” “爹,我今天杀了人。”窦虎郎闷声道。 “爹知道。” “孩儿长这么大,头次杀人。”窦虎郎又说了句。 “比爹强,那年我十八岁,去外地访友,回途遇到了强人。杀了人后,爹好几天吃不下饭,看着rou就恶心。” “这感觉不好,孩儿心里不舒服。” “多杀几个就习惯了。”窦诚轻声道,“以后怕是要杀更多的人了。” 窦虎郎默默点了下头。 “虎郎?”窦诚唤了一声。 “孩儿在。” “一个多月不见,”窦诚似乎在想着如何措辞,说道:“为父感觉你像是变了个人。” 窦虎郎心里一咯噔,不知该怎么回答。 难道自己要告诉父亲,自己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儿子,而是从一千多年后穿越时空而来么? 别说窦诚不会相信,便是窦虎郎现在都有些迷糊。 庄周梦蝶,到底谁是庄子谁是蝴蝶,又到底是谁梦到了谁? 自己拥有两个记忆,都是清晰无比印象深刻。 究竟是窦健梦到了窦虎郎还是窦虎郎梦到了窦健? 这时,窦诚再次开口道:“变了也好,不是甚么坏事,爹杀了人后,你祖父也曾说过爹变了个人。” 窦虎郎松了口气,既然窦诚如此认为,那么自己就不必想着怎么解释了。 窦虎郎不愿再说这个话题,随口问道:“祖父是甚么样子的人?” 窦诚又往嘴里扔几个豆子,说道:“你祖父啊,当过县官做过商人,上马能提刀,下马会读书。你这身功夫,便是他老人家传下来的。” “祖父也是了不得的人物,可惜孩儿未曾见过。” 窦诚也陷入了回忆之中,说道:“当年我整日里游手好闲,打架斗勇,你祖父便给我取了表字,盼望着我能修身养性,端正了德性。也不知道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是失望还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