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官逼民反
今夜，柳南村注定无眠。 村头那棵歪脖柳树下，一字跪了一排人。 只见他们个个光着上身，嘴里堵着破布，双手被反绑在背后，一阵凉风吹过，几人瑟瑟发抖。 上百家村民都出了自家屋子，聚集在这里，彼此议论纷纷。 窦诚一阵龙行虎步，来到树下站定了。 “父老乡亲们！”窦诚一声清喝，众人停下了议论。 “你们还曾记得，一个多月前，官府让咱村子挨家挨户出男丁一个，去诼郡服劳役。咱们明知没有工钱，但还是去了，因为咱是大隋子民，理应为朝廷做事。” 窦诚顿了下，虎目一睁，声音中带上了怒意：“可是，朝廷又是怎么对待咱们的？” 撕拉一声，窦诚将上衣扯掉，火光照耀之下，他宽阔有力的胸膛上布满了横错交织的疤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便是给他们干活儿的下场！那些狗官不把咱们当人看啊！” 窦诚手指人群中一人，说道：“牛二，告诉大伙儿，你大哥是怎么死的！” 那个叫牛二的汉子眼里流下泪水，哭道：“俺大哥打小身子就弱，可那些狗官还让他没白没黑的干活。才五六天的功夫，俺大哥就病倒了，俺去求那狗官给俺大哥看病，可是，可是那狗官不但不许，还断了俺大哥的吃食。俺可怜的大哥死的惨啊！” 三十多岁的汉子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众人看得戚戚然。 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拄着拐棍，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颤颤巍巍走了出来。 “当初俺就是在这里送走了俺儿子，哪想到再也见不到他了！就给俺这么一个孙子，娃他娘死的早，俺爷俩儿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活？” 老头老泪纵横，听得窦虎郎鼻头一阵酸楚。 又有一些妇人哭诉了起来：“俺那当家的，可怜啊！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栓柱死了，天也塌了，里正，您可要给嫂子做主啊！” 窦诚眼里也留下泪水，噗通跪倒在地。 “里正，您这是干啥？”众人惊道，有人想去搀扶，却被他一把甩开。 “各位，人是我带去的，可我却没把他们囫囵带回来，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人的错，我给大伙儿磕头赔不是了。”说着，窦诚便邦邦磕起了头。 那个老者上前两步，拉住窦诚的胳膊。 “里正，错不在你，要怪也怪那狗娘养的朝廷！” “对，里正，若不是您带我们逃回来，现在我们早死在外面了！”几个跟着窦诚讨回来的人大喊道。 窦诚摇了摇头，说道：“无论如何，我都有责任，大伙儿看得起我，不怪罪我，已是天幸。” 这时，一个汉子问道：“里正，听说今天又有狗官来收粮？” “甚么？春粮不是已经交过了么？这秋粮也不到时候啊。” “听说是交甚么东征粮。” “粮食还没收成，哪里有余粮交纳？” “天杀的贼子，还让不让咱们百姓有活路了？” 众人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窦诚站起身来，沉声道：“不错，是要交东征粮，而且是十税一。” “甚么？这不是要俺们的命么？”一个妇人尖叫起来。 窦诚抬了抬手，按下众人的话头。 “今日，他们来到我家中，非但要抢夺粮食，连人也不放过，我儿气愤不过，跟他们打了起来，失手杀了其中一个。” “杀的好！这种狗贼就该杀！” “里正，”那个老头指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人，出声问道：“莫非这些人就是？” 窦诚颔首道：“就是他们。” “王八羔子，打死他们！”一个人喊道，说着弯腰捡起了块石头，向那几人扔了过去。 众人也纷纷捡起石头，没头没脑向那几人乱砸。 “诸位！”窦诚提高了声音，问道：“你们可信得过窦某？” “里正说的甚么话！”一个中年汉子大声道，“您仁义盖天，这四里八乡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俺信你！” 那个牛二抹去眼泪，说道：“俺牛二欠里正您一条命，里正但有吩咐，牛二若皱了眉头，便不是好汉！” “对，俺们信得过你！” 窦诚年少时虽然好狠斗勇，但是却颇有侠义之气，经常做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情，在章南县很有些名气。 后来做了里正，更是古道热肠，时常接济他人，深受乡亲尊敬爱戴，更被人称为窦天王！ “承蒙大伙儿看得起我，窦某感激不尽。”窦诚抱拳施了个礼，继续道：“可是，如今咱们逃避劳役，官府势必会追究。再加上我儿又杀了官差，这事情却更大了。” 众人听到这话，也担忧起来。 “里正，您说咱们该怎么办？” “是啊，里正，您拿个主意，俺们都听您的。” 众人眼巴巴的看着窦诚，等他开口。 窦诚说道：“各位，前些年，咱们虽然苦了点累了些，可还能吃的饱穿的暖。 可当今天子即位后，这光景儿就是一年不如一年。就说去年，咱们信都郡大旱，庄稼没了收成，可是朝廷没有给咱们减免丁点儿赋税。 既然朝廷不把咱们当人看，那么咱们也不再给杨广当牛做马！” “里正，您的意思是？”一个汉子迟疑道。 “我的意思是，若是咱们还在柳南村，诸位都逃不过灭顶之灾，既然如此，咱们便逃！逃去朝廷找不到的地方，从此不再受他们压迫！” 信都郡隶属冀州，几十年前还是北齐治下，此地民风好武，本就对大隋没有多少归属感，听到窦诚这样一说，众人都被煽动了起来。 “反了！反了！” “官逼民反，咱们不得不反！”窦诚指向那几个官差，说道：“他们，害死咱五十多个乡亲兄弟，今天，咱们就让他们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众人纷纷怒吼。 窦诚拔出插在地上的柴刀，朝天举起：“弟兄们，窦某对不住你们！你们在天之灵睁开眼睛看看，今天我便替你们报仇了！” 窦虎郎叹了口气，悄悄退出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