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胖子的决定
部落营地靠近炎河，暴热的天气令外来者难以忍受，擎空不幸地成为了其中一个。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一整夜里被这如同蚊叮的酷热折磨醒了多少次。但每次他醒了都会拿起桌子上的象牙酒杯，喝上几口苦涩粘稠的麦子酒，因为在这里水很珍贵，酒如同固体一般。擎空没有办法，倒是希望能够借着酒劲入睡。当高高的酒杯只剩最后一口入肚时，他终于醒悟这是错误的想法。有时候酒喝多了会醉，但有的时候却没有什么东西比它更能让人清醒的了。 人在睡不着的情况下就会浮想翩翩。擎空开始想象让他如此难受的炎河到底是何模样，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到处跳跃着火炎精灵，但想了很久还是没能让自己有一丝困意。他便回想一天发生的种种，记忆回归到牧渊大学者用“窥眼水晶”敲醒了那群还在喋喋不休的部落人族。当他们真正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时，部落间的小争吵早已消逝，三个首领都是一脸严肃的表情。 当年的战火燃烧到他们的家园，尸横遍野、生灵涂炭的画面仍历历在目。他们都知道眼前这位老人拥有的不止是魔法，还应该知道应对黑暗联军的策略，要不然他也不会来到一个不欢迎他们都市人族的地方。 牧渊大学者也没有和他们讲什么大道理，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他的想法——团结。不单单是人族要团结，而是世界各族也一定要团结。因为他们面对的黑暗联军已经不是当年那群由各族逃犯占绝大多数的乌合之众，他们如今装备精良、粮草充足不说，还有更为强壮的飞行巨兽和一群不知痛苦是什么感觉的岩石怪物大军。而且不知怎地，大学者有种预感，黑暗联军拥有的远远不止这些…… 然后大学者提到了擎空最关心的事：表明当务之急是将擎云城从水深火热的黑暗联军控制中解救出来。 关于原因，大学者也是分析得很详细。擎云城作为黑暗联军的第一突破口，自然对他们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地理位置、经济支持……等等。但讽刺的是，他们却没有费吹灰之力，只是利用人族内部矛盾实实在在地控制了大权。重新夺回擎云城的意义不单单是收复一座城池，而更是表明人族在面对邪恶、黑暗时是同仇敌忾的，也为世界各族的团结在一起做了表率。 虽然大学者的话毫无挑剔，但部落的三个首领还是表态不一。 矮人首领的脾气这么多年依然是那么火爆，一听到要从黑暗联军手里夺回擎云城，如同黑玛瑙一般的眼睛立刻冒出火星，杂乱的胡须微翘，恨不得马上提着他那两把短柄斧奔往擎云城。他似乎忘了十几年前英雄大会上，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之举，差点葬送了自己的一只手臂。 虽然感觉矮人很莽撞，但在如此时刻，他的这种火爆脾气却深得大学者的喜爱。而与他的态度截然相反的是驭猎族的首领，他无视矮人的举动，狭长精细的双眼透着犹豫。大学者从他谨慎的态度中就可以看出一些不情愿，似乎不太愿意为一个沦陷之城出兵。 而与这两位首领显而易见的态度相比，巨人泰克僵如岩石的表情才真让人琢磨不透。他具有威慑的双眼一直盯着水晶球里的怪物，眼神中偶尔闪出怒火，偶尔闪出犹豫，偶尔还有一丝平静……大学者等人也明白，只要眼前的这个巨人点头，部落出兵的希望就成功了一半。 但令大学者等人失望的是，巨人首领并没有直接表明态度，而是对着大学者沉声表示：我们部落人族需要讨论一下，明天再给出商讨后的答复。 这显然是巨人首领在暗示他们需要独立的空间去讨论。这“隐晦”的逐客令，大学者当然理解，他们需要权衡一下，毕竟出兵擎云城不是一件小事，有可能会牵连到整个部落的兴衰。 于是，他们就只有回到营地，那里部落人族为他们每人准备了一个帐篷，也就是擎空现在难以忍受的地方…… 最终，当困意终于袭来的时候，再难以忍受的感觉都无法抵抗它。擎空终于带着对明天部落首领们的答复与期待沉沉入睡。 有人说在睡梦中过得时间是平日里的两倍，但在擎空感觉这远远不止。几个时辰在弹指一挥间溜走，嘈杂永远是第一个叫醒他的人。 当擎空再次醒来，帐外喧嚣的吵闹声一股脑儿地涌进他的耳朵。他走出帐篷，外面的温度相比帐内竟凉爽很多。帐篷门帘旁摆放着装着清水的铁盆，他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望向四周。由于部落总部所处的地方非常炎热，水源稀少，水也就显得极为珍贵。所以每个帐篷门前都会放一个铁盆，以免错过上天恩赐的雨水。 狭窄的小道上，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中各个部落的勇士都有。男性均赤·裸着壮硕的胸膛，穿着兽皮短裤，随身佩戴着武器，或是锋利的匕首，或是弯刀，粗犷地喊着他听不懂的部落族语。而女性虽然没有裸露出胸膛，但在汗水浸透的情况下更是跟没穿一样。部落小孩则是全身都暴露在阳光之下，就如同刚出生一般。 喧嚣声就在前方不远处，擎空看时间还早，便跟随着人流前往喧嚣的发生地。走了过去才发现面前被一圈又一圈的围观者挡住。矮人、猎人、巨人还有一些和他体型相似的都市人族，甚至还有一些奇装异服的外域者，只不过他们穿着落魄至极，都参差不齐地站在那里。擎空听见了喝彩声，欢呼声，口哨声和兴奋地吼叫声。他好不容易才挤到前去，当然这途中他遭受到无数声谩骂，但他听不懂，也不关心，身体如同鳗蛇瞬间消失在人群中。 “胖子？！”当擎空看一个浑圆的身影突然惊叫道。 他最后看到被人群围在中间的竟然是金铭和他的狼熊。当然，如此阵势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还有另外一个人，那是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猎人。擎空仅扫了一眼就知道他是猎人，是因为在他身边同样站着一头守护兽，那是一头体型巨大的白毛老虎。全身没有一丝杂色，白亮的耀眼，嘴里呲出来的长牙同皮毛一样白冷，让人在如此炎热的天气下不禁呼出一口冷气。 猎人的面容刚毅、棱角分明，表情虽然冷峻，但却没有像其他部落人族那般不屑的表情，而是谨慎地审视着金铭以及他身边的狼熊。 金铭听到了擎空的呼喊看向他表情奇怪，而那位猎人也冷冷地看向擎空。当他发现眼前的少年拥有一双绿色的眼睛时，眼神闪过一丝惊讶，但并没有过多关注，而是cao着生硬的普语，朗声说道：“我是驭猎族首领‘熊父’汉特森之子——‘白虎’汉格跋！” “汉格跋！” “白虎！” “汉格跋！” 周围人群中驭猎族的族人高喊着他们未来首领的名字，震耳欲聋。但其中也不乏一些嘘声，擎空知道那肯定是矮人族无疑。 擎空一开始不清楚这猎人要干什么。但看到猎人不经意地看了几眼金铭的狼熊，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而接下来猎人也验证了他的猜想。 汉格跋挥了挥手示意族人停止呐喊，然后看着金铭，语气慷锵有力地说道：“这位人族勇士，我看你应该也是一名驭猎者，而且——”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这守护兽还是狼熊！” “狼熊？！” “狼熊……” 此言从汉格跋嘴里说出，围观的部落众人纷纷哗然，在他们印象里好像只有驭猎族的族长才有能力驾驭狼熊。但既然首领之子都这么认为，那真实性可想而知。 “然后呢？”出乎擎空意料，金铭并没有被这猎人的气势吓到，反而慢悠悠地反问道。在场的其他人也许摸不清金铭的底细，但擎空可是知道胖子的胆子有几斤几两，莫非他也像自己一样喝了一夜的酒，到现在酒劲还没有醒过来？ 汉格跋因为金铭慢条斯理的话脸色有些变化。 “既然是我们驭猎族的守护兽，那么——我想以部落首领之子之名向你挑战！”汉格跋坚毅的眼神中透射出一丝狂热。 又是一阵sao动，因为这群围观的部落族人明白这句话意味着是什么。在部落中，首领之子肩负着下一任部落首领的重任，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但也有个别情况，如果部落中有哪位勇士想要挑战首领之子，并且战胜了他，那么将来继承首领之位的就是这位胜利者。百十来年，这种挑战也屡有发生，但这首领之子挑战其他勇士的情况还是头一回见到。 狼熊似乎嗅到了对面nongnong的挑衅，血黑如同血夜的双眼盯着白毛虎，后者也同样不甘示弱。 擎空心里有些紧张，他害怕胖子一时冲动真的应了下来。虽然他的狼熊不见得会输给那头成年白虎，但猎人之间的决斗不单单是守护兽间相互比拼，主人之间的才是最为关键的一环。而胖子和那个猎人相比…… “它还只是幼年，恐怕我不能答应。”金铭虽然拒绝，但语气并没有屈服的意思。 他的话让擎空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场地周围顿时嘘声四起。 但首领之子汉格跋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微皱着浓眉，腰间别着的弯刀不知什么时候也握在手中。旁边的白毛老虎发出阵阵的低吼，弓起的身子如同一座小拱桥，随时准备进攻。 擎空见到如此，只好把手指放到嘴边，预防着即将发生的冲突。 不过，事态还未等发展到他预想的糟糕时，从层层人群中挤入几名和首领之子一样高大的猎人，他们在汉格跋耳边说着什么。随着谈话的进行，擎空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许不情愿，但不情愿归不情愿，他还是将弯刀插回腰间，转身离去。临走时还不忘“深情”地看了一眼胖子和他的狼熊。 人群随着首领之子的离开而渐渐散去。擎空见金铭还伫立在那，他的脸上竟有点失望的神色，但转瞬就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擎空表情有些复杂，彷佛刚才与剽悍猎人对峙的不是他。 “胖子，怎么回事？”擎空有些疑问，总觉得刚才胖子怪怪的。 “没什么……早上起来照看一下黑君恰巧被这‘老虎’看到，结果就是你所见到的场景喽。”金铭仍然一脸笑容地说道，一如他长久以来的玩味。 可擎空并不这么认为。部落阵营如此之大，而且为了安全，给他们安排的住所与各个部落首领的住所相隔很远。想见一面都很难，更别说这么这碰巧的遇到。擎空一脸狐疑，想从胖子脸上看出点什么，但他还是一脸曾经的笑容，毫无痕迹。 金铭努动着如同肥肠一般的嘴唇，语调有些委屈地说：“老大你还不相信我？我的熊崽子可不像你的飞龙一般如此自由自在地来去觅食。如果我不拿些鲜rou过去，恐怕它早已冲破牢笼以刚才那群看热闹的蠢蛋们为食，到那时看他们还会不会叫的那么高兴。” 胖子边说边抚着狼熊，狼熊微眯长长的黑红眼迎上去，擎空发现它长长的獠牙上真有星星血丝rou沫，证明胖子所说属实。 “你怎么会对他产生怀疑？他可是与你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擎空突然对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愧疚。 “我只是对刚才你处理事情的冷静有所惊讶，”擎空岔开话题，努力想忘记刚才的猜疑，“不像你以前那般……那般……” “那般胆小软弱？”金铭接下话来，但笑容依旧。 擎空碧眼闪烁，以前自己总是拿他的胆小、好色和贪财开玩笑。但想想这一路走来，从龙谷死拼狼熊到这荒凉西野对峙彪悍猎人，他表现的可不是曾经的软柿子。而且，就算是曾经的软柿子，也只让他自己捏过。 “老大……以前在擎云城，你就是我的靠山，有你在，我可以胆小，可以懦弱。但现在擎云城被一群黑暗势力霸占，而我们流浪在外，处处充满险情。我不想成为你的包袱，所以必须坚强起来，必须承担一些……一些事。” “承担一些事？什么事？”擎空发现胖子说到“一些事”时，眼睛望向远方，那里正是驭猎族营地所在，面面狼熊旗帜飘扬风中。 胖子没有确切的回答，只是转过头看向他：“为你决定做的一些事。” “为我？你能为我做什么事？不会是多抢我一块rou吧？”擎空虽然嘴上开着玩笑，但心中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成为驭猎族的首领，甚至部落的首领，有朝一日辅佐你统一人族！”金铭沉声，郑重地说道。 擎空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庄重和他讲话的胖子，那坚定不移的眼神似乎有种错觉让他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未来的部落首领。 “那刚才那场冲突，是你主动挑起的……”擎空突然想明白了。 暗红色的狼熊旗帜飘扬，远方传来集合的号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