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部落之行
擎空被一阵马蹄声吵醒，之后便睡意全无，便索性离开温暖舒适的兽皮床，站在屋子中间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这几天马背上的颠簸，令他身体的负荷达到极致。除此之外，精神也要高度集中，处处小心谨慎，提防着周围的一切，根本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昨夜可以算是近些日子以来，自己睡得最香甜的一次，所有疲惫都随着他沉入梦乡那一刻消散。 擎空眨着绿宝石一般的眼睛，环视着他所住的地方。昨天深夜跟随那群猎人来到了这里，还未来得及好好地查看所住的地方，自己就被nongnong的睡意拖到床上。这里是一个典型的部落氏族大帐篷，圆圆的屋顶，四周的墙壁都是用巨兽的皮毛缝合而成，再加上粗如圆盘的原木固定。既可遮风避雨，又能保证温暖。不过，帐篷里面的装饰却是极其怪异，各个角落都摆满了兽角、野兽的头颅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饰品。应该是部落的某种习俗吧，擎空这么想到。 擎空收回目光，准备出去走走。他掀开帐篷厚重的门帘，刺眼的晨光夹带着一丝凉意射了进来。他微眯着眼睛走到了帐篷外感受着草原清晨有些凛冽的微风，一个个乳白色的帐篷拔地而起，遍布在这片起伏的山地，驭猎族狼熊的旗帜飘荡在帐篷的顶部。 虽然天刚亮，但营地里早已经运作起来，每名勇士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擎空走在这里反而有些格格不入，一双双充满疑惑的眼睛看着他这个细皮嫩rou的都市人族，但也就看了几眼便又投入到自己忙碌的工作中。 他走过锻造场，见到身材足足是他两倍的猎人挥舞着铁锤，火星四溅。他走过部落的露天厨房，那里有几口小井般大小的大锅里面炖着刚刚宰杀的肥羊。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让他快速离开了那里……不知不觉他走到了一个地面满是红色泥土的训练场。说是训练场，其实就是周围用很粗的铁丝缠绕做成的护栏，里面有一些木头制作的靶子，以及一头舔着獠牙的野猪。 但令他惊讶的是，里面训练的人竟是一群只有四五岁大小的孩子，而他们的训练任务应该就是杀死眼前这头野猪。他们个头刚刚比那头粗壮的野猪高出一点，光着双脚，赤手空拳面对着凶狠无比的野猪，脸上竟毫无畏色。 不过就在擎空分神的一瞬间，那头野猪的獠牙便穿透了一个小孩的身体，鲜血融入了泥土里，变得更加殷红了。这下他明白了为什么这里的地面是红色的了，那是被无尽的鲜血染成红色的。 旁边几个孩子并没有被同伴的死吓得四处逃窜，而是死死地盯着“凶手”……擎空还想继续关注里面的情况，目光却突然被一匹高大的黑马所遮挡。他抬起头，一张冷峻的脸直视着自己，是昨晚那个东部的首领——罕斯。 “小少爷，”罕斯高昂的嗓音响起，“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什么地方是我该去的呢？”擎空没有丝毫畏惧，也直直地盯着他。 他的气势让罕斯有些意外，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片刻，不远处训练场里的野猪在疯狂地惨叫，不知发生了什么。 罕斯突然干裂地笑了几声，那张脸似乎天生就不会笑，僵硬无比。他夹了一下马肚，黑马向前挺进了几步。擎空眼前的视野又变得宽阔，而训练场里面的那头野猪已经倒在了血泊里，抽搐着。除了那个被野猪獠牙穿透身体的孩子，其他的人都一身鲜血地站在野猪的旁边，面无表情。 擎空不敢想象他们是如何赤手空拳将一头成年野猪杀死的。也许是将双手当成弯刀，牙齿当成利刃，身体当成盾牌……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部落人族能够在危机四伏的荒蛮西野生存，是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们比野兽更可怕。 罕斯看到擎空失神的样子，以为他被眼前血腥的场面吓到了，语气有些得意：“看到了吧？我们部落人族的勇士都是从小就开始经历鲜血的洗礼，比起你们那种只会祈求信仰保佑的做法，这样是不是更实际一些。” 擎空看着训练场上幸存的孩子被一个部落勇士带到另一块场地，继续进行下一项训练，渐渐消失在自己的眼际。那种感觉给他带来的不是折服、惊讶或是恐惧中的一种，而是悲怆。如果不是为了在这个穷凶极恶之地生存，他们现在应该和擎云城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玩耍吧…… 擎空绿色的眼睛看向罕斯，淡淡地问道：“你知道人族的龙谷晋升吧？” “哼，知道又怎么样？只不过是你们住在都市人族做得可笑的游戏罢了。以为进入一个山谷里，杀死了几头野猪就证明了自己？要知道我们部落人族的勇士从……” “我杀死了一头狼熊。”擎空打断了罕斯不屑的话语，淡然地说道。他此时的脑海中还回映着刚才野猪刺穿小孩的那一幕。 “什么？”罕斯声音很大，但一瞬间之后便冷笑地哼道，“就你？看来你们都市人族也不是没有本事，至少这吹牛的功夫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擎空没有理会他的嘲笑，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步伐有些沉重。当他路过罕斯的马前，声音随着脚步而传出：“昨天金铭身旁的那头幼年狼熊，就是我杀的那头狼熊的崽子。”他语气平稳中带有一丝冷漠。说完，他带有怜悯的眼色看了已经不知所措的首领一眼，然后没有再继续解释什么，离开了。 罕斯不太清楚谁是金铭，但他知道那头狼熊。他了解狼熊的脾性——爱子如命。如果这头幼狼熊的父母没有死，不会任由其他生物将其带走。他看着渐渐走远的少年的背影，想起他绿色的眼眸，想起他的话，不知怎地那丝怀疑已经消失了…… 擎空回到属于他们的帐篷区域，先去探望了牧渊大学者。大学者早已经起来了，正对着水晶球里局势发愁。鹿儿和金铭还在睡梦中，这几天的劳累不是一觉就能补回来的。 最后，当他们都已经洗漱完毕，被邀去会客厅吃早饭。说是会客厅，其实就是一个比他们居住的帐篷更大一些的帐篷，当然里面的设施也是比较齐全。会客厅里面有一道长桌，长桌的两侧早已经坐上了几个剽悍的猎人，应该是东部部落的一些小头领。罕斯高高坐在上位，见到擎空进来了，一脸复杂的表情取缔了原本的鄙夷。 擎空一进到帐篷里，一股膻腥味扑鼻而来。羊头、羊内脏、羊蹄……桌子上的食物全都是由早上擎空所撞见那几只被煮的羊所制作的。食物没有经过特殊的烹制，让人没有一丝食欲，甚至一些部位上还残留着血丝。 “嚯……”金铭一声惊叹，低声说道，“一大早就吃这么烈性的食物，怪不得这帮蛮夷长得如此健壮。” 擎空示意他不要乱说话，他才把嘴闭牢。然后，四个人便在一个身材犹如成年男子的部落侍女引领下入座。 罕斯居高临下地巡视着他们，最后目光停留在牧渊大学者身上。 “老头，你的请愿已经得到了回应。汉特森首领命我带你们去见他，一会就出发。不过——”罕斯抓起一只羊腿，撕咬了一大块还带着血腥的rou，生硬地说道。 牧渊面无表情，等待着他的后话。 “如果到了那里，我们发现你们欺骗了我们，那时候……可就不是一条人命那么简单了。” 擎空相信他这并不是简单的威胁，他们真能做出来。今天早上血腥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对待自己族人都如此残忍，怎么可能对外人仁慈？ “如果我们几条性命能够挽救三个部落，甚至整个龙图世界的性命，这个赌注又有何不可呢？”牧渊迎着罕斯的目光说道。 两人对峙了一会，罕斯突然干笑了几声，拿起一碗烈酒一口而尽，然后抹了抹嘴唇道：“但愿如此，用你们的话来说‘愿龙图守护保佑’。” “愿龙图守护保佑。”牧渊也跟着念了一遍。他明白这帮部落人族无论他们再怎么蛮横嚣张，当面对赤裸裸的事实——面对黑暗联军时，都会严肃以待。 无论是擎空、鹿儿、牧渊，还是对美食充满渴望的金铭都没有动桌上的“羊宴”，即使在龙谷里食物也比这些强，因为至少是熟的。相反，罕斯他们却吃得很是开心。但最终，罕斯还是命人上了几道简易的素菜，但对于擎空等人来说，这已经再好不过了。 当擎空喝完碗里苦涩的蔬菜汤，罕斯也喝完了他第四碗烈酒，他们终于准备启程前往位于荒蛮西野深处的部落氏族的聚集地。 罕斯带着几个部落里的小头领和他一起，骑着烈马，带着酒劲狂奔在前面，他们并没有带自己守护兽，怕是它们跟不上。也许人喝醉了，骑着的马也会醉，他在出发现前他曾走到众人面前，生硬地说道：“跟紧一些。” 不过所幸的是，他们的马带着他们紧紧地跟着他。在路上，擎空从大学者那里得知，他们将要去的地方是唯一一处三个人族部落都共同生存的地方，也是部落势力最大的区域。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部落人族无比团结，但那是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当日子过得舒适，和平年代，隔阂总会在一点点积累。这些年，三个部落人族分别开始扩展自己的单独领域。在争夺地盘的时候难免会有些摩擦，三个部落的大首领虽然表面不说什么，但暗斗已经一点点开始了。 大学者眉宇深邃，他不知道此次之行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一定要这么做才有希望。 策马奔行了近半天，空气的温度也越来越热，他们只短暂休息了一会儿。那还是在擎空多次的呐喊中，罕斯才终于回应，而且是带着那种熟悉鄙夷的神色。 “我们已经临近‘炎河’了。”牧渊虽然是这里最年长的人，但是他吐气平稳，额头只微微有些细汗。相比金胖子气喘吁吁的样子，真让人怀疑谁才是老者。 “炎河？”擎空听着这个熟悉的地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是不是那条分隔着火炎之舞大陆和生机之源大陆的分界河流？”金铭问道。 “没错，我们要去云林之诡就一定要经过那里？”牧渊点头道。 擎空终于想起来了“炎河”为什么这么熟悉，他们在龙谷时跨过一条炎河的分支。 “那里不是生活着叫什么‘亦龙族’的人吗？而且听说他们很高傲，自诩是‘红炎火龙’的后裔，根本瞧不起外族人。我们会不会遇到麻烦？”金铭继续问道。 “哼，只不过是一群会使用妖术的人而已。”听到眼前这个小胖子的担心，罕斯冷哼道，“人族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没有骨气了？” 说完，罕斯又一骑绝尘的消失在了前面，众人只有再一次夹着马肚跟上他。 当周围开始渐渐出现人烟的时候，太阳已经到了坠落的边缘，血色的天空让人眼晕，但是温度依然没有降下来，他们身上如同万千蚂蚁撕咬。 周围的人各个部落的都有。有高如小山的巨人，有矮如囤石的矮人，还有体型比较正常的猎人。当然，除了三个部落的人族以外，偶尔还可以零星地看到几个像他们一样的都市人族，也许是逃难过来的。但如果是因为逃难而跑到这里，那说明那个“难”真的是很糟糕。 路上的行人看到奔行而来的几匹烈马纷纷让路，尤其是看到飞奔而来的旗帜，知道来者非同一般。 越走进深处，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市集，商贩，讨价还价声，叫骂声…… 到最后他们不能在市集里奔行了，只有下马牵行。金铭的狼熊跟在他身旁，低沉着血红的眼睛，默默地走着。两侧的人不自然地为他们让出一条路，虽然在这里也有很多猎人带着自己的守护兽，但是都是一些型似凶狠的草原灰狼、豹、虎。这些猛兽在狼熊面前如同小猫小狗一般，怯生生地躲得好远。 擎空的驭龙肥小在天空中翱翔嘶吼着，原本上空还有几头硕大无比的飞行野兽，但此时也不见踪影了。 罕斯看到如此，习惯性地冷哼了一声，不知是针对那些猎人的守护兽，还是其他…… 当他们左拐右拐离开了繁闹的集市，来到了一条宽阔的大道，这里相比较刚才显得冷清了许多。顺着大道看向尽头，那边有着点点火光，数以万计，如同成群的萤火虫一般。众人知道，他们已经接近了部落驻扎的地方。 前往的道路上，他们发现了很多部落的斥候，面对他们的到来，表情各异。有驭猎族的，他们见到狼熊的旗帜纷纷向来者点头示意；有巨人族的，他们高大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还有矮人族的，呲之以鼻的态度令罕斯满脸怒火。不过幸好怒火还不足以点燃他的冲动，这也让牧渊等人松了一口气。 当他们走进三大部落的营地，才发现虽说三个部落共同生活在这一片地域，但是却划分了三大块。黑色的帐篷上飘扬着狼熊的旗帜，灰色的帐篷上巨人在行走，红色的帐篷上短柄斧光亮如镜。 他们穿插走过猎人的区域、矮人的区域、巨人的区域，擎空感觉自己快要被他们的注视看穿了。期间还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小插曲，当他们需要从矮人的营地里走过去时，却被几个矮人勇士拦住。他们看着金铭身旁的狼熊，又看了看皮肤白净的胖子，虽然有些狐疑，但是还是吼道：“猎人！你们的守护兽不可以进入他们的领地，这可是约定！” 罕斯走向前，手里把这腰间的双刃剑，表情琢磨不透，像是有丝得意。 “我当然记得约定，不过这头狼熊是这个都市人族的，而且他们是来找三位首领谈公事的，还过赶快让开！”罕斯底气十足地说道。 几个矮人被他如此吼叫心里很是不爽，这要是以前背后的斧头早就敲向他的面门。但，再莽撞的人也不会冲撞首领的命令，更何况他们只是看这个猎人有些不爽，而不是真正的巡逻兵。于是不情愿地让开了一条路…… 最后，在部落营地的最深处，一个黑白红相间的巨大帐篷出现在他们面前。这帐篷足足有擎云城里三层酒楼那么高，制作的布料也肯定是最好的。帐篷的上面并排飘扬着三面象征着三个部落的旗帜。门口站着衣着各异的部落勇士在看守。 他们见到远方靠近了几个人立刻警觉起来，同时质问道：“过来的是什么人？” 罕斯表明了来意，几个人便放他们走了进去。 进入了帐篷，三位部落首领早已高高入座，看来他们已经知道了来的是什么人。 双方相互地打量着对方，高位上从左到右依次坐着：矮人首领“西野猎豹”奥哈力，巨人首领“岩石巨人”泰克，猎人首领“熊父”汉特森。这种顺序并不是有高低之分，而是矮人和猎人向来不合，两个部落的首领自然也相互看不对眼。三个首领除了巨人泰克，其他两位身后都站着一个副官，两侧也有几个侍从，戒备的状态一览无余。 当几个首领看到金铭身后的狼熊时，眼中的神色各异。奥哈力以为驭猎族又出了一个狼熊猎人，眼色有不甘也有忧虑。巨人则是看着它身旁的金铭，仔细地打量。而“熊父”则是震惊，他知道这并不是自己族人的守护兽，因为西野已经没有狼熊出没的迹象了，心里的想法便多了起来。 “猎人，我记得当初说好的，这里议会厅属于我们三个部落的共同地盘，可不允许猎人的守护兽进入。你瞧，我们也遵守约定，没有佩带武器。”矮人首领语气不爽地质问道。 “哼，矮子，你看清楚，这并不是我们的守护兽，而是这位来自擎云城的人族的守护兽！”罕斯直接替首领反驳回去。汉特森精瘦的脸上抹上一丝冷笑，对他的反驳很满意。 “什么时候轮到你和我们首领说话了？”站在奥哈力身后的副官毫不示弱地回击道。 争执没有预兆就来临了。巨人泰克表情扯动，一丝厌烦的情绪表露在脸上，刚要出声制止，一个有些苍老但却沉稳的声音响起。 “各位部落的勇士，希望你们看完接下来的画面，还能继续争吵下去……”牧渊冷眼看着他们，水晶球已然在他手掌之中。 矮人刚想开口，但看到他手中变化莫测的水晶球，半张的嘴悬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