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袈裟满地走与鹤氅遍街头
“这……只不过是一场辩论，真人不必如此。”魏王看见寇谦之要来真格的，也是有些心惊。 寇谦之说道：“数十年来，我潜心修行，绝俗修仙，只为追求修身之大法。新天师教若是输了，那就说明佛教为大法，我入沙门则无悔。” 魏王闻言，大悦，下诏三日之后，在太极殿中举行佛道辩论大会，并张贴榜文，凡佛道中人，无论身份高低、贫富贵贱、胡人汉人，但有学识，便可参加。 榜文一出，天下昭然。名道高僧，纷至沓来，聚于平城。一时之间，袈裟满地走，鹤氅遍街头。 论战如火如荼，可是苏护和花弧并没有参加。自从得知赫连珊死而复生的消息，他们的心思就全都不在那里了。他们有些担心魏国会因为这个道士的到来而陷入混乱。 辩论大会开始后，道教以寇谦之为首，佛教以法相宗教主鸠摩罗什为首，共有僧道千余人登坛辩法。论战从《四十二章经》开始到《老子化胡经》，到《笑道论》，到《甄正论》，到《法华经》，到《二道论》，到《增一阿含》，到《牟子理惑论》，共持续三天三夜。 魏王每日率领群臣亲临辩论大会，听议理，闻道义，观声色，断胜负。 寇谦之旁征博引，力辩众僧，浑然气势如翻江倒海，演说道义如行云流水，分辨是非如唇枪舌剑，直惹的堂堂太极殿上天花乱坠，云雨横飞。 胜负了然。鸠摩罗什输掉了自己的寺庙。可是，寇谦之却无意收取自己的战利品。他只对魏王说：“佛道两家，并无仇怨，我又如何能以三言两语而夺人修身立命之所？” 魏王下诏尊寇谦之为天师，尊道教为国教，并在城南建玄都观，观中修一座五层高的玄都坛，以供天师禳灾祈福之用。 赫连昌见寇谦之入魏，心中得意，隔三差五就派暗人过去打探消息。和寇谦之的春风得意不同，这位夏王更关心的则是自己何日才能逃出樊篱。 机会很快就来了。仲秋之日，魏王亲赴玄道观登受符箓，文武百官悉数跟随。赫连昌收买侍卫杀死了魏王派来的眼线，又换了一套鲜卑百姓的衣服从西城出逃。 消息传来，魏王大怒，派出一十二路人马分兵追击。 拓跋颜回宫后，直接找到赫连冲问：“你的父亲逃走了，你知道吗？” 赫连冲冷冷的说：“知道。” 拓跋颜生气的给了他一记耳光，看着他说：“如果魏王的人来问你，我不许你这么说。” 太子拓跋颜料到赫连珊也是必然知情，不由得心中恼怒，夺门而出，直奔左卫率将军秦川的营房。 拓跋颜见秦川等人正在营中喝酒，抬脚踢翻酒坛，生气的说：“事已急矣，你们却在这里寻欢作乐？” 几个名将军慌张起身，来到太子跟前。 “话不多说，夏王今日西逃。我要你们火速去追赶他，带人头回来者，赏金百两。”拓跋颜显然很是着急。 “太子是让我们杀了赫连昌？”秦川惊讶的问。 拓跋颜点了点路，目露一道凶光：“当初是我让父王留他一命，现在可就怪不得我了。如果你们能够追上他，不必接受他的请降，直接杀死他，并带着他的首级来见我。” “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呢？” “这个夏王不死，赫连姐弟两人就归心难断。只有杀死他，不为夏国留下希望，他们才会死心塌地的留在魏地。” “我们懂了，现在就去。”秦川说完，带着几人疾步走出营帐。 几天之后，赫连昌为河西边哨将抓住，秦川将他压赴回平城，并在半路之上杀死了他。 赫连珊一直哭的死去活来，而赫连冲则变得更加冰冷了。 安葬完赫连昌，赫连珊拉着自己的弟弟说：“父王已死，夏国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赫连冲心中悲情，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夏国的未来，在他看来，已经很渺茫了。 虽然赫连冲面无表情，可是赫连珊却懂他的心思，“父王既然将寇谦之带来平城，那么寇谦之或许就是现在仅存的希望。” 赫连冲抬起头，看着自己的jiejie说：“他能做些什么呢？他不过是个道士。” “你难道不知道汉末之张鲁吗？他能借助道人的力量雄踞汉中三十年。现在寇谦之已将魏王蛊惑，我们正好可以借此力量，覆蹈中原。” “jiejie的意思是将我们的力量灌注于新天师道？” “我正有此意。夏亡之后，降将上千，虽然入魏却皆不得重用，心中多有抱怨。你可借机打探，寻那些怀有旧国之心的人加入道教，然后徐徐图之。总揽各个堂口，招收信徒，待太子登基，我们内外联手，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是，寇谦之重财轻义，未必能为我所用。” “他喜欢钱，就给他钱好了。贪财之人亦都是怕死之辈，你应该会有很多办法对付这种人。” “只是，虽然道教已经被魏王奉为国教，却依然不如佛教势众……” “现在寇谦之力量还不算强大，我们正好可以安插势力。待控制住这个寇谦之，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如果佛教势众，灭了就是。” 赫连冲如梦方醒，急忙拜别赫连珊，赶去城中打探收罗旧部。 道教既兴，佛教既灭，甚至曾经热火朝天的佛诞节也变得湮没无闻。专好征战的魏王早就厌倦了那些遇有征伐就来朝廷上喋喋不休的佛陀。在侍中庞策的建议下，魏王下诏四十岁以下的和尚必须还俗，后又下诏规定王公以下及至庶人均不得在家中豢养沙门，否则，一经查实，沙门身死，主人门诛。 诏令一出，举国哗然，那些原本笃信佛能救人脱离苦海的百姓纷纷卸下家中佛龛，换上太上老君像，烧香依旧，不过神却变了。街上遇见光头避之犹恐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