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王者之举与夷寇所守
几天之后，霍尚一个人来到苏护的家中。他屏退苏护的仆人，坐到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苏护说：“角念走了，你知道？” “知道，是我让她走的，我把乌梅儿也暂时交给她照顾了。”苏护淡淡的说。 “你为什么不走？” “我还有事要做，所以留了下来。” “对你来说，能有什么事比乌梅儿和角念还重要？” “这些事情没法用轻重来衡量，他们对来说都很重要。所以我什么都放不下，并想两全其美。” “那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是你，你走了，我也就走了。这个城，我没什么好留恋的。”苏护说。 “我？！”霍尚笑着说：“谢谢你的美意，不过，你以为我会走吗？” “我知道，以你的个性，秦不灭，你不走。所以，我才决定留下来，看看将来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大胆苏护！”霍尚忽然站起来大声喝道：“你以为我会相信那个臭和尚的信口雌黄？秦国不会亡！你休要在这城里四处散播谣言，蛊惑人心。” “霍尚，你想怎样？！”苏护也站了起来，“春季以来，饥荒蔓延，民不聊生，各州各郡都有了人吃人的事情，而你们秦王居朝廷之上不闻不问，又做了什么？国家形势发展到了现在，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吗？” “你胡说，那些只是你的一面之词。现在满城风雨皆是因你而起，你不知罪吗？” “知罪又如何，现在大厦将倾，就算你霍尚力量再大，也已独臂难支。更何况，秦王根本不会听你的话。” “若是他人，我早已将之收付廷尉。可是你——”霍尚显得很生气。 “我怎么了？这普天之下，最无辜的就是那些平头百姓。他们把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子女送给皇帝去打仗，而自己却得不到保障。城破之日，最先遭到屠杀的是他们，为人所虏忍受屈辱的也是他们。你难道忘记乌梅儿的身世了吗？铁弗人只会比鲜卑人更家凶残。”苏护似乎也是情难自控，他深吸了一口气，降低了一些声音说：“每当想起乌梅儿的父亲——就是那个软弱的书吏，我都有些后悔，我觉得自己当初尽管厌恶凉王，可还是应该为大凉做些什么。不为凉王，只为那些子民。” 霍尚冷笑一声，“你堂堂苏护，不是说过不问政事吗？国家兴亡又与你何干？你只要安安静静的守在你的屋子里玩些琴棋书画的把戏不就好了？敌人若是攻来，你只要打开门户，恭敬的献上茶水就会死不了。然后，换个国君，你再去继续你的逍遥快乐。” “霍尚！你当我苏护是冷血之人吗？如果我只考虑个人安危的话，我为什么劝人离开，而让自己留在险境？世清斯顺，世乱则逆。你快醒醒吧，秦王带着他的王朝已经病入膏肓，竺法蓝说的没有错，面对这样的形势，也许很快就会有骨rou相残的事情发生了。” “你不要再说了！”霍尚怒吼了一声，颓然的做到椅子上。 两人相顾无言。 过了许久，霍尚才开口说：“苏护，也许你是对的。王者之举，情在拯民，夷寇所守，意在惜地。如果国家不能保护它的人民而致人民的流失，那么责任就在国家。算了，我不想和你吵了，你还是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霍尚说完，站起身来，沉郁的走了出去。 “霍尚！”苏护追上前去，拉住霍尚情辞恳切的说：“秦国现在最大敌人是夏国和魏国，赫连氏和拓跋氏的野心尽人皆知。秦国若是还有力量，应当在边境筑城设险抵御外敌，北凉和吐谷浑则不足为虑。至于秦国的皇室，你则要谨小慎微，以免牵连其中，枉丢了性命。” 霍尚用力的甩了一下胳膊，挣开苏护的手，瞥了他一眼道：“你今天说得太多了。” 看着霍尚远去的背影，苏护叹了一口气。现在的情境，除了静待时局，他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秦历弘观三年五月，秦王乞伏暮末的弟弟乞伏殊罗率军攻打永昌宫，秦王在右卫将军曹源的保护下跳窗逃走。后来，乞伏暮末重新召集部众，将乞伏殊罗斩首于永昌宫内。虽然叛乱在一夕之间被平息，可秦王却被吓得如惊弓之鸟，日日夜夜如坐针毡。 苏护一直没有去找霍尚，可是听街巷传言，乞伏暮末在杀了他的弟弟之后，整日里精神恍惚，胡言乱语，似乎是少了几分神智。想来，这位不可一世的秦王还是在宗族的背叛中受到了深深的打击。苏护当然理解这种手足背叛的感受。 虽然杀死了殊罗，可是秦国却并没有就此安定下来。边城的消息接踵而至，略阳太守以郡降夏，南安太守倒戈，西安太守据汧川以叛……秦国好似忽然之间土崩瓦解。 苏护清醒的知道，秦国这次是真的完了。但他没有立即就去找霍尚，霍尚自从上次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当然，苏护也没有去找过他。因此，两个月来，他们没有见过一面。但是，苏护知道，早晚有一天，那个人会来这里找他。 这一天终于来了，只是苏护觉得有些晚，因为北凉的军队已经距离枹罕城很近了。他了解霍尚对秦的忠诚，如果不是到了悬崖边，他绝对不会勒住马。 霍尚跳下战马，急匆匆的冲进苏护的房间，看见苏护正盘腿坐在床上看书，旁边放着已经收拾好的一个行李。苏护见是霍尚，先是一怔，而后微微一笑。 两人相视而笑。 霍尚拿过苏护的行李，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说：“既然准备好了，那就走吧。” 苏护不紧不慢的放下书，走下床，穿好皮履，看着霍尚说：“你让我等得好苦！” “有什么话路上说吧，秦王很快就会放火烧掉这座城，我们还是赶紧随着军队离开这里吧。”霍尚催促着说。 “挺好的一座枹罕城，为什么要烧掉？” “秦王不想给北凉留下任何值钱的东西！”霍尚有些苍白的解释说。 “难道他自己也不想回来了吗？这个秦王当真是气量狭小至极。我曾经听说有个尚书因为用弹弓打鸟误伤其母，多年后乞伏暮末登基，并其五族二十七人……” “你知道的破事还真多。好了，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快走吧。”霍尚不耐烦的说完，一手抓起苏护的行李，拽着他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