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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柒回:白狼大战,久别重逢

    眼看司马懿的气息越来越虚弱,张春华为了让司马懿的体温停止继续下降,作出了决定:

    她解开了自己腰际的红娟布带,随即将自己的衣怀敞开把司马懿冰冷的脸轻轻揽在毫无衣物遮体的胸膛,就这样她紧紧地抱着司马懿,和他紧紧依偎在一起。

    除此之外,张春华还意图唤醒司马懿的意识,因而不断与之说话:

    “你知道吗?其实我对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不过我对你却记得十分清楚,只不过直到刚才为止我都不知道,不断出现在我记忆中的你到底是谁。你答应过袁熙哥哥要好好保护我的,现在我无依无靠,你可不能撇下我自己离开。”

    说着说着,张春华像小时候司马懿抚摸着自己的后脑哄她睡觉一样,也伸出早已冻僵的右手轻柔的抚摸着司马懿的脑袋,替他缕好凌乱的发丝。

    虽然肢体上的寒冷是无法回避的,但是她的内心却从未如此的温暖...

    就在此时,忽然从上方传来了一声尖叫惊醒了快要睡着的张春华,很快就有个庞大物体从空中坠了下来,重重的摔在了积雪的石壁台上。

    惊吓之余张春华将司马懿更紧的揽在了自己的怀中,深怕有人要他不利。

    但是紧接着恢复冷静的张春华就看清了这个落在自己眼前的到底什么东西:

    从服饰衣着来看,正是之前在山崖边围困自己和司马懿的鲜卑士兵。

    这时上方的声音越来越多,张春华隐隐约约还听到了似乎有人在汉朝话,而且这个声音还十分耳熟:“把他们全部肃清!司空大人有令,在我们到达柳城之前绝对不能走露消息!”

    很快张春华就听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惊喜之中,她用着自己仅存的一丝力气朝着上方呼喊着:

    “张郃大哥!我是春华!快下来救救我们!”

    张春华的听觉是十分准确的,此时率领曹军先锋部队探路的张郃刚巧经过这里,遇到了鲜卑的士兵,因此发生了小规模的遭遇战。

    士气散漫的鲜卑人马很快就被张郃击溃,然而就在他吩咐士卒清扫战场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山崖之下似乎有人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随着声音的不断重复,张郃愈发觉得这个声音十分耳熟。

    没错,虽然将近七年的时间没有见面了,但是他还是认出了这个声音。

    张郃将马鞭一甩快步走到了悬崖边低头向下看,并且试着询问大声询问:

    “是春华吗?”

    得到肯定后,张郃赶紧命令士卒放下攀山用的绳子,自己亲自顺着绳子慢慢滑了下去。

    当看到几乎快要成为雪人的春华和司马懿时,张郃惊呆了:

    “郭嘉啊郭嘉,到底还有什么事是你料不到的...”

    对于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张郃来不及询问太多,他注意到了春华的衣着不适合自己直接看,于是他立刻脱下了自己宽大的虎裘披肩将春华为了严严实实,并将她抱了起来。

    随后跟进的士卒也给脸色明显红润很多的司马懿裹上了厚厚的棉衣,转而在绳索的帮助之下安全脱离了石壁台绝境,与张春华一同被张郃带回了自己的军营。

    猛然睁开眼睛的张春华第一眼看到的是帐篷的顶面,她脑海里第一个反应到的是司马懿,担忧中夹杂着焦躁的情绪促使她掀开了自己身上的毛毯,想要冲出帐外寻找司马懿。

    但她的双脚却不停自己的使唤,在刚刚踩到地面上的那一刻起,张春华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双脚有任何的知觉,因此她毫无防备的朝着前方倒下,跪伏在地面上的她尝试着几次想要站起来,但是却完全没有任何的起色。

    此时的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司马懿,她恨自己的双腿为什么如此不争气。

    就在这时,端着热汤的张郃掀开了帷帐走进来,看到春华整个人摔倒在地,他赶紧放下了手中的汤碗上前将张春华扶了起来:

    “我问过军医了,你的膝盖因为积雪和寒风的刺激受到了些许损伤,短时间内会失去知觉,所以你这段时间就好好的休息,有我在一切都不会有事的。”

    然而张春华担心的却并不是自己的双腿,她紧紧的抓住了张郃的双臂神色焦急的问:

    “司马懿呢?他怎么样了?”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一切都不会有事的。”

    张郃扶着春华重新回到床榻边,转而起身将桌案上的汤碗端起来递给了她:

    “我方才问过军医了,他说司马懿之前因为受过严重的内伤,加上寒气侵体所以现在还没有苏醒的迹象,好在并没有生命之忧,你可以放心了。”

    听了这句话张春华的心绪才安宁了下来,她这才接过了张郃手中的汤碗。

    不过很快张春华就反应了过来,她将已经递到唇边的汤碗再度放了下去:“这么说来的话司马懿的判断并没有出错,你们果然是想从自鲜卑越境,经白狼山奔袭柳城对吧?”

    自张春华口中所说的话对于张郃来说无异于是绝对不能泄露的秘密,他随即满脸严肃的看着春华:“你们是从辽西过来的吧?那司马懿有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袁熙和塌顿?”

    张春华的点头让张郃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假设一旦郭嘉和曹cao的计划被塌顿和袁氏兄弟事先察觉的话,那么曹cao这极其冒险的军事行动,极有可能不仅使原本以白狼山为进攻迂回跳板的计划夭折,更加危险的是,这支由曹cao亲自率领、深入敌后的人马很有可能会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想到这里张郃不敢再有所迟疑,他打算赶紧通知曹cao这件事,就在他起身准备离去的时候,张春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曹cao失去这次机会对他来说最多没能完全夺占幽州,可一旦曹cao把握住了这次机会,对于袁熙哥哥来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你和袁熙哥哥的关系一直都很好,我想...”

    “别说了!”

    还没有等张春华的话说完,张郃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我早已脱离了袁氏,现在效忠的是司空大人、是朝廷,所以我是绝对不会念及私情的。”

    张郃的话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对张春华以情感化的言辞丝毫不为之所动。

    “那就当是我的请求,如果你们获胜的话,能不能放袁熙哥哥一条生路?”

    看着张春华那几近哀求的眼神,他回想起奉命从邺城帅军北上时,临行前所发生的事情:

    当时的他正在居所中收拾好自己的衣物,这时仆人从门外跑了进来,口吻颇为慌张的向张郃禀告说:“将军...那个...公子夫人她...”

    话音未落,张郃便看到了自门外走进来的甄宓,手中的衣物顷刻间滑落到了箱子中。

    “怎么?老朋友见面,不和我打个招呼吗?”

    眼前的甄宓仍旧像过去一样美丽、一样的迷人,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长时间盯着她看是极为不恭敬的,因为此时的甄宓早已成为了曹丕的正妻,不是所能正视的存在,所以他赶紧恭恭敬敬的对甄宓行礼:“末将参见夫人...”

    曾经数次面对面,张郃经历了甄宓从少女成为袁熙妻子,又亲眼目睹了她从俘虏成为曹丕的妻子,这种复杂的思绪不是任何人能够完全体会的。

    甄宓看着张郃低着头始终不敢看自己一眼,故而对着左右的侍俾轻声吩咐道:

    “你们先下去吧,我和将军有话要说。”

    等到仆人们全数散去后,甄宓轻轻迈动脚步走到了张郃的面前,曲下膝盖缓缓的伸出手将箱子那件中凌乱的衣物捡了起来,亲自为张郃折叠整齐,十分的细心。

    这种恩宠对于张郃来说是极其难以承受的,他赶紧将衣物一把夺了过来后退了数步,再度向甄宓弯腰拱手:“末将只是司空大人帐下的武夫,实在不敢烦劳夫人。”

    张郃对自己的疏远完全在甄宓的预料之中,因此她没有任何惊讶的神情,反而释然的笑了笑:“你还和过去一样没有变,这我就放心了,我们也很久没有见面了,听说张凝如愿以偿的嫁给了郭嘉并且还生了一双儿子,她可真是幸福。”

    内心忐忑不安的张郃不知道甄宓在说些什么,他不知道现在表面光鲜的甄宓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到底幸不幸福?可这些他十分关心的问题,却完全没有办法说出口。

    很久的寂静后,始终背对着张郃的甄宓终于转过身,第一次对张郃弯下了自己的腰:

    “我恳请将军答应我一件事。”

    张郃赶紧伸手在没有碰触到甄宓的情况下示意她站起身:

    “夫人不必如此,有什么吩咐还请明言,末将必然万死不辞。”

    甄宓仍旧不肯抬起头,她坚持要张郃先答应自己:

    “我知道你的人品,也知道当初你和袁熙的关系很好所以才会来拜托你,此次出征蹋顿我想袁熙的胜算是不大的,所以请将军务必答应我,到时候一定要保住袁熙的性命...”

    听到这句话,袁熙伸出的双手僵硬的停滞在空中,他呆呆的看着眼前从未向自己低过头的女人,短时间内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若是为此事的话,夫人恐怕要白跑一趟了。”

    看张郃并没有答应自己请求的打算,甄宓平静如水的脸庞瞬间花容失色:

    “怎么?将军难道就一点也不念旧情吗?”

    张郃摆了摆手解释说:“并不是这样,先前二公子就来拜访过我,那时他就交代了让我在和袁熙交手的过程中尽量不要下杀手,如果俘虏他的话就找机会将他放走。”

    这下甄宓彻底放了心,她撇过脸小声自言自语道:

    “看样子他是遵守了对我的诺言了...”

    自从甄宓摆脱了俘虏的身份成为曹丕正妻的那一刻起,坊间对她的议论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大多人都认为曹丕是完全遗传了他父亲曹cao的“癖好”,那就是喜好纳他人遗孀。

    男人三妻四妾这本无可厚非,但是甄宓夫未亡先改嫁的行为着实让人诟病不断,众人碍于曹cao和曹丕的面子对她明着对她毕恭毕敬,暗地里却并看不起她。

    有的时候甄宓的侍俾也会听到外面的流言蜚语,他们都会偷偷的告诉甄宓,对于这些事情甄宓往往并不在意,她只顾着照顾着年幼的曹睿,完全没有向曹丕吐露过这件事。

    对于这件事张郃起初得知的时候,尤若五雷轰顶般难以接受,他所认识的那个甄宓是个恪守妇道的贞洁烈女,她绝对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丈夫改嫁他人,所以在承受着内心极大痛苦的同时,张郃也始终深信自己的判断:她一定是有苦衷的。

    这种想法直到今天,终于从甄宓无意中的自言自语得到了验证。

    这时张郃全然不顾什么君臣之道,他厉声逼问甄宓:

    “你到底受到了什么样的胁迫?是不是二公子拿袁熙的命要挟,你才会...”

    “你别瞎猜...”

    甄宓打断了张郃的话:“现在的我不仅是曹丕的妻子,同时更是睿儿的娘亲,你这个时候说这些会影响到睿儿,既然二公子已经交代过我就不再废话了,请将军多多费心...”

    说罢甄宓抬腿便往门外走去,张郃刚刚抬起手想要叫住甄宓,可是他的耳畔很快便回想起了刚才甄宓所说的话。为此他犹豫了,抬起的手又再度放了下来...

    没错,她现在已经身为人母,所考虑的也绝不仅仅是自己了...

    两种似曾相识的记忆完全重叠在张郃的眼前,他久久的凝视着张春华的眼睛,许久之后才轻轻拍了拍她紧紧抓住自己手腕的右手笑道: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得到了张郃这样的保证,张春华这才放下了心。

    出了帐后,很快张郃就发现早就出现在帐门口的传令兵正单膝跪地,准备随时向张郃报告情况:“启禀将军,临渝方向的探马传来急报,袁熙正率领他的本部骑兵共约五千人,正朝着白狼山的方向星夜兼程赶来,意图不明!”

    “这么快?”

    张郃心中最害怕的一幕始终发生了,若是此时其他人率军前来的话,自己还可以全力对抗,可是袁熙亲自领军前来目的已经非常明确,这样一来他和袁熙的交手就在所难免。

    忽然间,张郃脑海里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

    与其说这是件坏事,倒不如说正中了自己的下怀。此时曹军的军队大多数还在后面,只有自己麾下的八千铁骑,在郭嘉下令抛弃多余辎重的命令下速度得以大大提升,因此眼前能够和袁熙交战的只有自己,所以能掌握分寸的权利也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为此张郃一面向曹cao报告眼前的军情,一面准备作着迎击袁熙的准备。

    就在大战前夕,左右找不到司马懿踪迹的张春华心急如焚的来到了张郃的帐中:

    “你把司马懿弄到哪里去了?”

    张郃解释说:“你别担心,我把他送到了很安全的地方。”

    在张春华的再三逼问之下,本不想吐露司马懿去向的张郃只能吐出实话:

    “他现在应该在去往郭嘉所在营帐的路上...”

    位于白狼山东南十五里的山林里,张郃所率领的曹军先头人马与袁熙正面交锋,两军起初不相上下,但是实力不如张郃的袁熙很快就落了下风。

    为了让后方的蹋顿和袁尚有所警觉,袁熙也作着两手准备:

    在和张郃鏖战的同时他急令传令骑兵火速赶到了临渝,向蹋顿和袁熙说明情况,并要求他们火速驰援,否则白狼山一旦失守,柳城将彻底暴露在曹cao的面前。

    对此毫无察觉的蹋顿和袁尚仓促间措手不及,他们赶紧带领临渝不足万人的骑兵星夜兼程赶往白狼山策应袁熙。但是由于他们发觉的太晚而且没有和袁熙取得稳定的联系,以至于他们走错了道路,自西北面直接绕过了袁熙和张郃交战地,径直前往白狼山。

    恰好此时曹cao的主力人马也到了白狼山,两军在狭长的雪谷山道之中相逢。

    因事先得到了张郃不断传来的军报以及郭嘉的精准推论,曹cao早就有所准备,虽然在出征之前张绣不知为何因病去世,导致了曹cao骑兵阵容的一大缺失,但是他早就有了弥补性的措施,那就是让张辽和曹纯的虎豹骑令前军冲锋。

    仿佛是天意注定一般,没有准确接到援军支持的袁熙很快就被张郃击溃,本想放袁熙一马的张郃恰好得知曹军和蹋顿、袁尚的人马相遇,所以他趁此良机以救援曹cao为由命令士兵不准追击袁熙的逃兵,转而折回白狼山。

    此时的白狼山喊杀声震天,张郃和曹纯、张辽三人的虎威让阵型松散的乌桓士兵下的失去了信心。与之相反的是,曹cao亲自登上了白狼山观战,极大的鼓舞了将士们的士气。

    山道中的尸骨成堆,鲜血将白色的积雪完全染成了恐怖的殷红色。

    眼看自己处于劣势,蹋顿和袁尚赶紧调转马头命令士兵撤退,但是张郃的人马却在后方堵住了他们的退路,此时的乌桓士兵已经完全处于曹cao的前后夹击之中。

    乱军之中曹纯率领虎豹骑冲破敌阵,亲手斩下了蹋顿的首级,袁尚则再次丢下了所有的士卒不管只身逃亡,遇到了张郃所率领的人马。

    由于之前受过袁绍的恩惠,看着此时已经极其落魄的袁尚,张郃心中生出了些许不忍,因此他假装没看见,命令手下的骑兵放他只身离去,因此袁尚得以苟活。

    白狼山之战,是曹cao彻底扭转整个幽州西部局势的决定性战役,此战曹cao全歼蹋顿、袁氏兄弟的两万人精锐。不仅如此得知蹋顿身陷危机的辽西守将楼班以及右北平郡的能臣抵之,率领辽西主力前去增援。结果导致后方空虚,曹丕率领贾逵和田豫挥军尾随其后,轻而易举的夺占了辽西全境。楼班和能臣抵之在途中遇到了逃亡的袁熙和袁尚,在得知蹋顿已死后,群龙无首的他们又完全失去了辽西的立足之地,所以只能撤回柳城做最后的防守。

    在进攻白狼山之前,曹cao为了保障郭嘉不受战火牵连,同时也为了能够毫无顾忌的放手一战,他特地命令所有非直接参战的人一律留在白狼山西北处二十里驻扎。

    但奇怪的是,曹cao却唯独带走了一个不仅毫无战斗力而且年纪尚青的人在身边:

    周不疑...

    留在营中的郭嘉趁着月色在士卒的搀扶之下走出了营帐,他仰头看向了天空,无意中发现忽然从天际划过了一道耀眼的星光,很快就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很快的,大雪停止后寓意次日转晴而高挂在空中的明月,就被突然形成的乌云所掩盖,散落在夜幕之中的无数繁星也都为之吞没,本来稍亮的夜色变得更加昏暗。

    漫无边际的乌云迅速集结后,刮起的阵阵阴风席卷着散落在草地上那数十个点亮烛火的营帐。这透着刺骨寒意的阴风让站在郭嘉身旁的士卒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先生,起风了,我看我们还是进帐歇息吧。”

    郭嘉再度仰望天际时,惊讶的发现原本所乌云所吞没的众多繁星之中,居然出现了这样惊异的现象:散落在繁星其中的四颗星星周围,乌云居然被它们本身的强烈光芒驱散了...

    这下子这四颗星星高挂在夜幕之中,便显得尤为引人注目。

    看着这反常的天象,郭嘉好像回想起了之前在嵩山时,左慈对自己所说的话:

    “棋亦好棋,叹兮短促...”

    而司马徽接下来的话也历历在目:

    “这局好子下完,才会有下局...”

    好像从天象之中明白了什么似的,郭嘉竟然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而且笑得前仰后翻,相当的反常,这让身旁的士卒完全摸不着头脑:“先生何故发笑以致如此呢?”

    郭嘉止住笑意冲士卒摆了摆手:“我太累了,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就在士卒扶着他准备回帐内的时候,前方却传来马蹄声,郭嘉听着声音莫名笑道:

    “终于来了...”

    两日后天空持续放晴,草地上的积雪依然全部融化,气温也大幅度上升。

    尽管如此,负责看护郭嘉的士卒还是力劝郭嘉安心在帐中休息不要外出,但是郭嘉全然不顾士卒的话坚持要出帐晒晒太阳,还半开玩笑道:

    “以后太阳少晒一天是一天,还是让我趁着能晒的时候多晒晒吧。”

    当他悠闲的躺在地上晒太阳时,身后却有个人悄悄的朝他走过来...

    “你终于醒了。”

    这个人的脚步离他还有十余步的距离时,郭嘉就已经完全察觉到了,所以他根本没有任何起身或是回头看的动作,就能清楚的得到判断。

    而站在他身后的人,正是因受风寒侵体而昏迷数日的司马懿...

    司马懿走到郭嘉的身旁,看着他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只好坐在了他的身旁,长长的叹了口气后也向后躺了下去。

    “这就是你安排张郃送我来的目的吗?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见你。”

    这句看似极不情愿又不得不面对的事实,终于从司马懿的口中说了出来。

    郭嘉笑道:“呵呵,别这么说,其实真正输的人并不是你和袁熙,而是自以为是的蹋顿和袁尚,若是他们肯早点听从你和建议,就不会一再错失机会以致如此。”

    对于郭嘉看似安慰的话司马懿却并不认同:

    “你把每个人都看得很透,恐怕你刚才所说的也早就在你的考虑之内了吧?”

    一听司马懿说这话,郭嘉侧过脸看了看他,随即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双手交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你对大局的判断和谋略的精准往往并不逊于我,如果非要说你和我之间有什么差距的话,恐怕就是对情感和把握了。”

    “你是想说我感情用事吗?”

    心思聪慧的司马懿一下就听出了郭嘉的话外之意,但是郭嘉却轻笑着摇了摇头:

    “你说的没错但并不全面,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现在的你拥有着能够看透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却往往并不能了解最亲近的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句话始终保留在司马懿的内心之中,但是他并不能完全理解:

    “我记得,但是当时你并没有和我解释其中的含义。”

    郭嘉轻轻闭上眼睛,抬起下巴仰头感受着和煦的清风,就这样保持了许久都没有回答司马懿的问题,直到他忽然间反问司马懿:

    “人活着就不免要面对种种背叛,妻子的背叛、兄弟的背叛、子女的背叛,还有最信任的朋友也会背叛自己。有时候这些背叛是意味着死亡的,你也不会例外。我问你,一旦当你遭遇到这种事情后还能活下来的话,你还会像现在这样一成不变吗?”

    显然郭嘉的话寓意太深,司马懿短时间没有办法将其琢磨透,不过他可以确信的是人不可能永远一成不变:“这应该不可能,就好像你当初不愿意出仕却效忠曹cao一样吧,不过我就是我,孔明先生曾经和我说过,让我不要成为任何人只做自己就好。”

    “说的也是...”郭嘉低下头微微扬起嘴角:“但愿你不要走偏才好...”

    看着郭嘉背对着自己司马懿觉得他一步一步的正在远离自己,这并不仅仅是从脚步的移动看出来的。早就了解郭嘉身体状况的他清楚白狼山之战是他和自己最后的一次交手,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赢过他了。

    就在司马懿想要追问郭嘉身体情况的时候,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张春华的呼唤:

    “仲达哥哥!”

    闻声后郭嘉和司马懿一同回眸,司马懿惊讶的看着朝着自己奔跑而来的张春华。而郭嘉从听到张春华对他的称呼也猜出了她的身份,因此不忘拿司马懿打趣:

    “这就是你口中的春华吗?挺不赖的嘛...”

    和之前久别重逢后一样,张春华看到活蹦乱跳的司马懿期初是十分开心的,不过很快她就想起了在白狼山时他的虚弱模样,因此她顾不得旁边有生人郭嘉的存在,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察看着司马懿的状况。

    确定没有大碍后,张春华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此时最为尴尬的莫属全程被郭嘉注视着的司马懿,他微微咧咧嘴后转而手指向郭嘉向她介绍,以打破这令他极为不自在的氛围:

    “我没事春华,这位便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郭嘉郭奉孝,他...”

    还未等司马懿介绍完,听到他这么介绍郭嘉后,春华立刻反应了过来:

    “你就是凝儿jiejie总挂在嘴边的那位‘奉孝哥哥’吧?”

    原本看热闹的郭嘉反而陷入了短暂的尴尬之中,不过他随即很风趣的回答了张春华:

    “那么,你就是凝儿经常提及的那位‘春华meimei’咯?”

    交谈之后张春华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的石头也终于放下了。

    另一方面,曹cao率领军队乘胜追击直奔柳城而去,本以为会一帆风顺的他没有想到在柳城,却遭到了袁熙所领导的乌桓士兵强烈抵抗,使得曹cao的迟迟不得入柳城一步。

    正当曹cao为此一筹莫展之际,随军出征的少年周不疑却尖锐的指出了袁氏兄弟和乌桓将领之间的隔阂以及矛盾,并提出了瓦解他们的策略。

    曹cao依计行事,最终成功的将守卫柳城西边防卫的能臣抵之策反,张辽率领铁骑在能臣抵之的引导之下自西门杀入柳城,袁熙、袁尚仓促间忙于应战,很快柳城就被全面攻占。

    眼看大势已去,袁尚将万念俱灰的袁熙和袁买强行拉上马背,在楼班的余部护卫之下仓皇逃出了柳城,前往辽东太守公孙康处投奔。

    柳城攻陷后,张辽等人纷纷向曹cao请命追击袁氏兄弟,而一旁的周不疑却有另一种看法:

    “如果强行追击的话,公孙康和袁氏及乌桓的旧部势必会拧成一股绳,那样反而对我们不利,但是放任不管的话他们日久必然会相互猜忌,那样反而是件好事。”

    曹cao听后频频点头:“文直所言甚是,先前奉孝也对我说过相同的话,他说袁尚是个很不安分的人,把他放在公孙康身边两个人内斗是迟早的事情,我们根本不用劳师动众的去追击,不久之后公孙康必然会将袁氏兄弟的人头送到我这里来的。”

    最终众将都被周不疑年少多谋所折服,曹cao也愈发对他加深了自己的赞赏。

    大军折返后,曹cao先后和郭嘉、陈群会合。

    一见面曹cao就对郭嘉的病体十分关切,而此刻的郭嘉已经处于弥留之际,身体到了难以动弹的地步,只能躺在司马懿督促士兵制作的木质抬架上见曹cao。

    看到曹cao后郭嘉想要起身向曹cao行礼,曹cao则快步上前轻轻按住了郭嘉的肩膀让其安心躺下,眼看为自己多年殚精竭虑的郭嘉竟然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曹cao不禁再次深切的自责自己的粗心和失察,他泪水溢满了眼眶,紧紧抓住了郭嘉的手:

    “奉孝...我视你如同我的儿子、我的知己,本想将身后之事交托与你,不成想你今日竟然会先我一步而去,这是我曹孟德生平第二次感受到有如失去了臂膀般的痛楚啊。”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张郃、陈群等人都被曹cao言真意切的话语着实打动了,有些人也忍不住陪着曹cao一同掉泪,唯独站在陈群身旁的周不疑对此似乎完全没有任何的反应,陈群发现这个本该处于天真烂漫年龄的少年,表情居然木纳的有些可怕。

    郭嘉看了看周边的人后将目光短暂的停留在了周不疑的身上,随即又看向了曹cao,平放在床榻上的手臂无力的动弹两下后,曹cao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对身后的人说道:

    “你们先出去吧...”

    等到所有人出去后,郭嘉艰难的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曹cao亲自弯腰将他扶了起来:

    “奉孝,之后我应该重用哪些人?又有哪些人可以替代你呢?”

    “程昱、董昭、荀攸,这些人的才干都能够帮助到您,除此之外...”

    郭嘉将双手交叉相握放在腿上,看向了曹cao推荐了自己早就想好的人选:

    “贾诩贾文和,他的能力日后绝对会成为您的有效助力,您还记得吗?之前他在张绣手下时让您尝到了极为痛苦的败果,这样的人如果不为您所用的话就太可怕了。”

    对于这一点曹cao也深表认同,他也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征询郭嘉的意见:

    “这次我也有了很意外的收获,就是那个周不疑,他年纪轻轻就能够达到这样的水准实在是难得,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到还有谁是像他一样的奇才。”

    曹cao对周不疑的欣赏易溢于言表,郭嘉看得很明白,他也不否认周不疑的能力的确很出众,几乎到达了诡异的境界,他也直接点破了曹cao的心思:

    “您想把他和冲公子放在一起磨合,将来好辅助他,也就是说您早就想好了接任者吧?”

    面对郭嘉的开门见山,曹cao并不隐晦自己的真实想法:

    “彰儿和植儿年纪尚轻,丕儿虽有谋略文采但野心不小,此次出征河北我看得出他有意在招揽人心,一旦他掌权我担心他会残害手足,这样会让你和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基业有内部瓦解的危机。而且不瞒你说冲儿虽然年纪最小,但是他有着我和丕儿所不具备的东西。”

    看着曹cao如此对自己推心置腹,郭嘉十分感动:

    “您说的是仁德之心吧...”

    “昔日名士张仪曾问秦惠文王愿做明君还是贤君,秦惠王答曰愿做明君。为什么呢?因为明君做的是开疆拓土,而贤君做的是治理天下。我自认丕儿和我都没有在天下平定之后治理的能力,因为我们两个的身上霸道之气太重,长时间下去我也没有把握自己不会成为第二个董卓,而冲儿则不同,所以我想在我有生之年荡平四海,然后让冲儿来治理。”

    对曹cao的话郭嘉表示部分赞同,只是他对将周不疑安排成曹冲的助力颇为介怀:

    “之前您也向我透露过这种想法,当时我向您推荐的是司马懿,现在若是让我再推荐一次的话,我还是会选他。”

    曹cao知道司马懿的能力,不过他心中不知为何总是对司马懿有所保留。

    见曹cao心中有所疑虑郭嘉不再坚持自己的观点,而是提及了自己隐藏心中已久的请求:“我从没有求过您什么事,今临别之际我想将我生前的愿望托付给您,希望您能帮我达成。”

    郭嘉生平从来没有向曹cao提出过任何的私人要求,突然间这样的恳切之语倒是让曹cao吃了一惊,不过他在没有丝毫犹豫的情况之下便果断答应了他:

    “奉孝请说,孟德一定照办。”

    得到了曹cao的承诺后,郭嘉便凑到了他的耳边小声将自己的愿望说了出来。

    听完后曹cao起初十分惊讶,不过他还是对郭嘉的所做作为十分感动:

    “你放心,我回邺城后马上就安排这件事。”

    这下子郭嘉心中所有的重担基本都放下了,他也安详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我这一辈子都懒懒散散的,看样子这次是真要彻底休息了...”

    闭上眼睛的郭嘉看起来没有任何一丝痛苦,但是紧握着他右手的曹cao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他的脉搏了。尽管如此,作为始终并肩而战、相知相性的战友,曹cao的手仍旧紧紧地握着...

    走出帐外后,所有人都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他们在等曹cao下一句要说出的话。

    直到曹cao终于抬起了低下许久的头颅,转身对人群中的张郃说道:

    “张郃...你...”

    说到这里曹cao的声音显得十分哽咽,他伸出手快速抹掉了自己眼角的泪水强行让自己说下去:“你...你带着将郭嘉带回许都,让他和张夫人及一双儿子团聚吧...”

    说罢曹cao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了,所有人都知道了结果:

    一代鬼才郭嘉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