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仙侠小说 - 莽林变在线阅读 - 第十四章 新盏未尽劳燕分

第十四章 新盏未尽劳燕分

    一念心清净,莲花处处开。一花一净土,一土一如来。

    说完了大势格局,再来说一段十六年前的苦甜之爱。

    荷叶层层叠,花开朵朵洁。莲藕寸寸生,莲子并缔结。

    坐在柔软的喜床上沈芙蓉心如鹿撞,种种甜蜜的思绪撩拨她的心弦,既兴奋又紧张。

    她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白丝帕,上面有她一针一线绣的并蒂莲花纹样,回想起鱼儿哥哥一早从喜船上将她抱下时对她的轻声耳语:

    “蓉meimei,你比少时可重多了,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力气,真想这样一直抱着你。”红喜纱下她的脸颊已经绯红。

    最平淡的小爱情,最纯粹,也最难以忘怀。

    鱼儿哥哥的怀抱一如初见时温暖,沈芙蓉望着摇曳的龙凤喜烛影影重重,恍惚间,回忆的画面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与鱼儿哥哥相识在十年前,不知怎么,与鱼儿哥哥相见之前的记忆都被抹去了,尽管她曾尝试努力的去回忆,但一想起便会觉得身体冰冷,如身处冰窟一般。

    近来,沈芙蓉老是在夜里做着同一个梦,梦里只有一女子和男子的对话,似梦境却又真实的恍如昨日。

    梦里是个夏夜,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空气沉闷,池塘蛙声聒噪,似是大雨即将滂沱而至。一个女子断断续续的抽泣之声传来:

    “老爷,真的要这样吗?她还只是一个不满八岁的孩子,都是我的错,当初我就不该生下她,让她背负这命运。”

    “哎,晴岚,错如何在你。这是天命,天命难为!也是黔家一族所担负的使命。蕊儿继承了你的血脉,成为新一代的琼灵,她的体内植下了黔族最神秘力量的种子,也只有她活着,哎……”一个男人的叹息之声,沉重而无奈。

    “可,可为什么偏偏是蕊儿,我最难割舍的心尖rou,我愿意承担一切的痛苦。”

    “晴岚,我知道你为了蕊儿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但你已然把玄英之力传给了她,我们都无法选择,也只要把她送走,让她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让她远离纷争纠扰,永远,永远不去触碰玄英之力……哎,惟愿无人知晓这个秘密……我,我怎么忍心看到她被玄英之力一点点吞噬痛苦的死去……”

    “老爷,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哎,我无用啊!身为黔族执掌,我恨自己法力不足以保全家族,甚至都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女。”

    “天神东去修行,无人主事仇池。即将开启的这一役,势必惨烈,黔族势微,只能拼死一搏,或许面临的将会是灭族之灾。莽林之中觊觎这玄英之力者又何止赤家一族,况蕊儿眉心的血莲痕已经越发清晰,族中长者都知道,这血莲痕是拥有玄英之力的标志,女童髻年之时初现,一旦启动将拥有着冰封一切的力量。”

    “可是,老爷……蕊儿还那么小!她从未离开过我……我舍不得……”女子使劲的压抑着低泣,但从声音里,可以清晰地感知她的悲惜和不舍。

    “哎,这也是别无选择的事情,为今之计,只有用血魄金针封住她的记忆,借助阳畦渡灵,送她远离莽林,尽量去过平凡的日子。你放心,我会派黔酋保护她,能过多久,能瞒多久,就要看蕊儿的造化了。”

    “只要蕊儿活着,玄英之力不死,琼灵之光不灭,我们黔族就还有复兴的希望。你、我也算是无愧祖先的信任和嘱托。”

    “蓉meimei,在想什么?”沈鱼儿在院中宴请完乡亲,他怕沈芙蓉劳累,谢绝了众乡亲闹喜的要求,礼貌地将他们一一送走,随后快步走进喜房,轻掩上房门,却见沈芙蓉若有所思地静坐,便轻轻在她身边坐下来。

    怎料良久,沈芙蓉还沉浸在对梦境的回忆中竟未有察觉。

    沈鱼儿借着温雅的烛光仔细地端详着眼前的美丽新娘,她那极雅致的玉颜上淡抹喜妆,双颊恰到好处地绯红展露一种纯洁如花瓣般的俏丽,宛如一朵绽放的如玉琼花。

    头上挽着一个精巧地流云髻,乌发后梳,状若云朵,额间那颗红痣,点缀其间如神来之笔。

    配饰虽然只是普通农家婚嫁制式,并无华贵绚丽的彩头粉饰,然斜插着的那支羊脂玉簪却很是别致,这是沈鱼儿娘亲在世的时候亲手赠予她的。

    她身着杜鹃红色的对襟连衣裙,上面精心绣着鸳鸯戏水纹样,内罩玫瑰红色的轻纱衫,衬着月白微粉色睡莲短腰襦,腰间用一条桃红色软纱轻轻挽住,婀娜的身材隐隐若现。

    沈鱼儿越看越觉得喜欢,不由自主地轻轻抓起她的手,却发觉异常的冰冷,顿觉心疼,赶紧放在自己的掌心里捂暖一点。

    “鱼儿哥哥。”沈芙蓉不觉一怔,一收眼底的愁思,温柔地看着身边这个眉目俊美,身材中量,纤瘦却很结实的男人,常年捕鱼作业使他皮肤黝黑,笑起来牙齿雪白,可以让人感到春天里暖阳消融冰雪的温暖。

    和她在一起时,他总是呵护备至,近乎对待婴儿般的宠爱和怜惜,看她时眼波温润、脉脉含情,无尽的爱意似涓涓细流,似是不想让她的心田有丝毫的干涸和枯寂。

    “蓉meimei,你的手又冷了,我给你捂暖。”

    “鱼儿哥哥,你真好!”

    “你知道吗?十年前,我第一眼看到你,把你从水边抱回家,就决定要保护你一辈子。”

    “你骗人,十年前你不过才十岁。”

    “天地可证,爱情与年龄无关。”沈鱼儿急忙伸出两根手指,指向天空,表情严肃认真,似要立誓为证。

    “对了,蓉meimei,你看这是什么?”沈鱼儿神秘的笑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精美的小木盒。

    沈芙蓉好奇的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个用莲蓬子串成的手珠。圆润的莲蓬子颗颗都被细心地涂抹上桐油和蜜蜡封住,在微微烛光下还泛着原始的象牙白的色泽。

    “这是?”

    “蓉meimei,你不记得啦吗?这是你第一次跟我去荷塘采莲蓬,我摇着小船,你坐在船头把莲蓬子一粒粒拨出来,又精心挑选其中最圆润的串成手珠,很认真地送给我的。那可是我生平第一次收女孩子的东西。所以啊,从那时起,我就认定你了。我在内心里默默地说,这莲蓬手珠是我俩定情之物,终有一天我要亲手给你带上。”

    往往越是如此朴实无华的告白,越能打动人心。

    沈芙蓉的泪一滴滴滴在莲蓬手珠上。“鱼儿哥哥,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沈鱼儿轻轻把沈芙蓉搂进怀中,怜惜地为她试泪。

    “蓉meimei,别哭啊,你忘了,我在娘坟前发过誓的,不会再让你留泪的。”

    “嗯,鱼儿哥哥,这是感动的泪,是喜悦的泪。”沈芙蓉用帕子擦干眼泪,深情的望着沈鱼儿,“能遇到你,遇到娘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可鱼儿哥哥,你说我是被亲生父母遗弃的孤儿,可我当时是怎么到水边的,我的父母,我的家乡,我怎么都不记得了。这大喜的日子里,没有家人的祝福……”

    “我的傻meimei,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沈鱼儿故作认真,伏在沈芙蓉的耳畔轻轻的说。

    “其实啊,你不是凡人,你是天上的仙女,是老天爷送个我的礼物!哈哈。”而后,趁沈芙蓉不注意,在她的侧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啊,你讨厌!”沈芙蓉破涕为笑,娇羞地捶打着沈鱼儿的胸脯。

    摇曳的烛影中,四目对视,心有灵犀,一点相通,粉色的纱帐垂下,二人顺势倒在喜床之上。

    洞房花烛,春宵帐暖,一刻千金。

    炽热的双唇吻在一起,玉肌温润,娇汗淋漓,两个人最**、最坦白的将自己交付给对方,彼此的rou体交缠在一起,灵魂也交织在一处。

    鱼水尽欢,春宵苦短,二人相拥而眠,不觉夜已深沉。

    沈鱼儿忽听有急促的捶门之声,他怕惊了芙蓉,匆匆起身,撩开纱帐,披上短褂,疾步走进院中,打开房门,只见是邻家顺子,衣衫单薄,跑的气喘吁吁的扶着门边站定。

    “小鱼哥,不好了,朝廷来征壮丁了,好像是要去打,打,打水华门!”

    “顺子,先别急,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沈鱼儿赶紧将顺子一把拉进院子,反手关上大门。

    “我,我刚才起夜,远见村口有一队火光扎眼,好奇跑去瞧瞧。见有兵丁敲开村长家的门,嘈杂声里听是这个意思,村里以户为单位,每两户中需派一名精壮男丁,说是负责搬运武器。让村长写一份详细的名册,他们要逐户排查。”

    顺子喘口气,接着说“俺俩家门户相邻,想是必有一人要去的。所以,赶紧抄近道来找你想办法,怕是他们很快就会到这来了。怎么办啊,小鱼哥,我娘这会儿正病着,我不能离开她啊!可你和嫂子又是新婚……怎么办,怎么办……”

    “顺子,别急,你先回去照顾大娘,我来想办法。”

    沈鱼儿回到屋里,看到床上熟睡着的新婚妻子,她是那么的美,梦中依然笑靥如花,想来是个美梦。

    沈鱼儿轻轻撩了撩沈芙蓉的头发,为她掖了掖被头,不舍地轻叹了口气,他犹豫片刻,转身走到桌前,取出纸笔,借着未熄的喜烛微光,写下:

    爱妻蓉妹:

    见字如晤。

    与你喜结连理是我此生最快乐之事,你我相识偶然,在共同成长中相知,切盼白头的相守。然生逢乱世,朝廷急征壮丁,每两户需出一名。事出突然,民不与官争,顺子老母病重,身为邻里乡亲,我需担此责,我想你也定会理解我的苦衷。但想到新婚之夜就与你分离,我心有万种不舍,不想当面与你别离,看你难过,留下书信。

    好在此去只是苦力并非上战场厮杀,少则数日、多则数月便归,待我回来,再拥你入怀。

    夜凉勿忘加衣。

    鱼儿哥

    沈鱼儿将信放在桌上,用砚台压好,换上平常的衣服,穿戴整齐,又走到床前,他并不叫醒沈芙蓉,因为他不舍分离,更不想看到她流泪的眼睛,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关好房门,走向村口那队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