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楚茂源在不可遏制的愤怒情绪的驱使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幺叔家。在他看来,这里已经变成了贼窝,没有什么好留念的了。 他并非不想让步,只是他不愿以一种过分软弱的姿态让步。他可以舍弃财产,但不能失去尊严。如果幺叔能够出面,凭他一句话,怎么样都行。让人费解的是,对楚茂源这一明显不利于自己的提议,楚茂怀和他母亲竟然大加拦阻。这也是让楚茂源最后忍无可忍的主要原因。他已经摆明了态度,并且主动去迎合幺叔家,这本来是绕个小弯儿就能解决的事,可堂哥和幺婶就像吃了称砣铁了心,一定要完全照着他们既定的方式来处理。楚茂源觉得幺婶和堂哥既不讲理还不给面子,就只能硬着头皮对着干。主事儿的堂哥原本是挑事儿的人,但连他都赞成楚茂源的提议,因为就是傻子都知道楚茂源这一提议的背后意味着什么——幺叔难道还会说出不利于自家的话来么? 楚茂源的愤然离去表明了他不惜与幺叔家彻底决裂的决心和态度。身后那扇被他呯然关上的门,从此无情地完全阻断了两家人在亲情上的联系。在他的心底里,其实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整个事件的发展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以至于让他的情绪完全失控。从主事儿的堂哥的不期而至,到一个荒谬主张的横空出世,再到幺叔家提前摆好的“鸿门宴”……这一切的一切来得是那么突然,而且**迭起,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充裕的时间进行可能更加理性的思考。他既不能征求乡下老母亲的意见,也没有机会跟他新婚的妻子进行必要的沟通。他被动地从一开始就让主事儿的堂哥和幺叔一家牵着鼻子走,而且形势逼迫他必须做出决断。其实到了这一步,幺叔家就已经成功地阻止了楚茂源——乡下的房子一旦被贴上纠纷的标签,自然而然地就变成了烫手的山芋! 楚茂源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网罩住,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他唯一的选择,就是主动结束这场闹剧。 楚茂源虽然无法扭转不利的局面,但他至少可以回敬他们愤怒和鄙夷。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虽然他以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发xiele他的情绪,但他的心还是毫无疑问地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尤其让楚茂源难以理解和无法接受的是,他的堂哥楚茂怀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得让他感到陌生,变得不可理喻,变得莫名其妙!同样的一张嘴,以前说出来的话是那么亲切,那么温暖,既知心又体贴,现在再听他的话,冷酷无情、强词夺理,怎么听怎么觉得不是味儿!他好像早就下定了决心,非要把他的堂弟拿下不可。他似乎觉得他有足够的权威来处理这个事,因为到目前为止他是这个家族中唯一的一个大学生,年纪又比楚茂源长好几岁,所以他对堂弟的任何意见一概充耳不闻,甚至包括对己方有利的意见。正是由于他的骄傲,并且高估了自己的话语权,因此今天他的父亲就只有靠边站的份儿,老人家甚至连家都不能回,现在或许正坐在不知哪儿的马路牙子上抽烟呢。虽然他的父亲——也是楚茂源的亲叔叔——在这件事情上最有发言权,但他在他的大儿子眼里或许只是个大老粗兼酒鬼!楚茂怀当然也不会意识到,即使楚茂源作为他的堂弟,同样需要他这个堂哥起码的尊重。他自以为讲话很有水准,没想到堂弟却将他的话视为垃圾和粪土!因为在他的话里话外明明白白充斥着自私自利的臭味,但他仍然竭力用苍白的语言进行包装和粉饰!不仅如此,他还要在堂弟面前表现他的强势,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堂弟岂是一盏省油的灯!堂弟一开腔,就无情地单方面宣布他不具备谈判的资格,不配作他的对手。楚茂怀在震惊和错谔之余,头一回领教了堂弟的伶牙利齿和桀骜不驯!
可是这样一来,一个奇特的现象出现了——楚茂源居然发现他的堂哥楚茂怀鼻子上长着一个麻子!而且即使是坐着,他也清清楚楚地察觉到他比堂哥要高许多!…… 这就怪了。在此之前,他从未注意到这些细节。从小时候他跟堂哥在一起玩算起,到后来他考到省城的学校读书,直到参加工作至今,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他们在一起或坐或站,或聊天或散步,彼此之间是何等的熟悉,但堂哥的形象在楚茂源的心目中一直是那么的神圣,以至于他全然忽略了堂哥身上的某些特征甚至长相……然而这一切就在他们论战的那一刻变了!楚茂源的眼睛突然间就亮了,对于善恶与美丑明察秋毫,这一点仿佛就像人类的始祖亚当和夏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