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孙副科长既没有看到楚茂源点头，也没有看到楚茂源摇头。在他俩碰杯的一刹那，他意外地看到楚茂源脸上竟然绽放出一种胸无城府的笑来！他对楚茂源的态度虽然不是太满意，但至少也没有太失望，皱起的眉头也就慢慢舒展开来。对楚茂源的笑他有自己的诠释——他不认为那是一种智慧的表现，相反，他认为眼前这个年轻人可能被他的话吓到了，就像小太监在听老太监讲宫廷内斗的故事，屁股还能安坐在板凳上就不容易了，哪里还能指望他有爱憎的立场？！

    孙副科长这么一想，不仅释然，甚而至于有些飘飘然起来。他无疑就是那老太监，而楚茂源则只能是那小太监。老太监就是老资格，在小太监面前该端着点儿还得端着点儿。陡然间他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了许多。他有点后悔在此之前一直是以平等的眼光看待楚茂源，尽管年轻人对他非常恭敬，然而他自己却从未体验过居高临下的感觉。他虽然是楚茂源的领导，但年轻人惊人的悟性常常让他暗自感慨后生可畏。不过话又说回来，以他对楚茂源的观察了解，年轻人对于官场的过分无知和他平民的背景，以及作为借调者的身份等等，无不让他深感放心。他清醒地意识到目前自己正处在年轻人远远无法企及的层次上。这种完全被确信了的优越感让他有足够的信心在楚茂源面前充当起出色的演说家。

    “李局长在文化大革命中造过反的，一般人不知道他的深浅。”孙副科长在说这话时几乎把嘴凑到楚茂源的耳边，强劲的语感伴随着夸张的表情和唾沫星子，“吴局长呢，以前在地区财政局当副局长，那时他分管预算，要多风光就有多风光。为啥？财神爷嘛，谁还不争着抢着供他呢！你想想，地直机关各单位的经费安排都要过他的手，松一点紧一点自然大不相同。他之所以愿意调到到审计局来，除了是上头的意思，还有他也想为自己谋个第一副局长的位置，好为日后往上走作进一步的打算。但是他误判了形势看走了眼，自认为李局长不如他懂业务，加之财政局过来的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是以前他下面的人，根深底厚，所以在行事为人上对李局长就多多少少地有些怠慢。一开始李局长不动声色，到后来形势的发展就慢慢地变得对吴局长越来越不利，直到他最后被人背卖，扫地出门。”

    “你知道是谁把吴局长背卖的吗？”

    孙副科长很得意他又设置了一个悬念。这回楚茂源扎扎实实笑不出来了。

    “张科长，”孙副科长意味深长地强调了一下。楚茂源点点头，表示他知道孙副科长说的就是他们科里的张副科长。再说其他科也没有姓张的科长或副科长。“张科长本来是吴局长的人，”孙副科长故意放慢语速，伸出两个大拇指碰了碰，见楚茂源难为情地低了一下头，知道他懂他的意思，又接着往下说，“后来不知怎的就跟吴局长翻了脸。不仅翻了脸，还写了一份检举材料交到上面，说吴局长如何如何地调戏她，并且又如何如何地想图谋不轨，然后遭到她的极力反抗。。。。。。时间、地点、细节交代得清清楚楚。其实她跟吴局长的关系，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楚茂源有点受不了孙副科长热烈交流的目光，主动端起酒杯，将大半杯酒一饮而尽。酒劲不断地往上涌，他借机把注意力集中在吃菜上。

    “这件事情弄得大院里几乎尽人皆知。她的丈夫也打上了吴局长家的门，家庭和单位上都闹得乌烟瘴气。她的丈夫是猪脑子，一通闹腾之后不知为何又选择了沉默。按理说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可能同意自己的老婆这么做，因为傻子都知道这事公开出去有多丢人！显然是那女人先斩后奏，让自己的丈夫轻而易举地中了她的圈套。而她如此的我行我素，等于就是没把自个儿的男人当人看了。从她和吴局长之间关系的颠覆性变化，到不惜公开让自己的丈夫戴上绿帽子，这样的女人简直无法让人理解！她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背后的动力来自哪里？

    “一切都是那样的天衣无缝，一切都是那样的恰到好处！可见这个事件是进行过精心策划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也都慢慢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唯一不同的是，吴局长的政治生涯就此宣告结束。

    很多人在议论起这件事情时都同情吴局长，都说李局长下手太狠，以至于好几次听说要调谁谁谁来当副局长，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楚茂源想吐。

    “这女人祸害的还不止吴局长一个人。她以为立了大功要得什么好处，实际上正是因为她站在风口浪尖，李局长更不可能提拔她。可是她提拔不了呢，那全局谁也别想能提拔！。。。。。。”

    原来扣在这儿哩。孙副科长说了半天，楚茂源终于听出些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