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最后屏障
商山君大军受阻于潮阳府的消息,很快便由各大势力麾下的忍宗高手掌握并传递回去。三大千户闻讯大喜,不约而同的下达了挥军北上的命令,三路雄师像三座大山一般压向后夷的西南防线,势不可挡,兵威所至,各地守军闻风而降,三大千户毫不费力的进入后夷中央控制、抽空了所有兵力的区域,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一路急行,即将兵临銮京,后夷江山顿时岌岌可危。 商山君财力枯竭、兵力有限,为了讨伐叛军倾巢而出,固然是集中了后夷朝廷全部的机动兵力,动如雷霆万钧,可以风卷残云般扫荡着心存异志的地方势力,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拾残局,可也存在其弊端,那就是后方空虚。 当后夷官军顺风顺水的时候,这还不算什么大问题,西南与四大采邑接壤的区域,沿线城郭坚固,如今更是屯有重兵把守,所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进攻与防守从来就不是对等的事情,有坚城固垒作为依托,只要城中粮草武备充裕、士气旺盛,以一敌百谈不上,几倍的兵力就想强攻基本属于找死,远的不说,潮阳府就是榜样。有这样的部署,即使京城空无一兵,也可以御敌于千里之外。有鉴于此,宣布起义的三大千户全部龟缩在自己的采邑中赈灾安民,以期从青倭入侵后的饥荒中缓过气来,并未向中央朝廷发动攻击。 可是如今战局胶着于一点,机会便出现了。天下局势纷扰混乱,一直是国家肱股的三大千户先是被皇帝派人刺杀,继而造反,北方的悍匪东东儿败而不灭,各路地方豪强拥兵自重甚至举兵叛乱,朝廷库无余量、饿殍遍野,整个国家都乱了套,商山君登基不久,虽然当太子的时候就着意招揽人才、培养自己的班底,但是人数始终有限,放诸于国家如投石入海,瞬间就没有了踪影,不得不大量沿用甲辰君时代的旧臣,也就是说,嫡系亲信不足,在这种情况不明、前途渺茫的时刻,忠心为国或者说愿意誓死追随商山君的人到底有多少? 商山君大展神威的时候看不出来,当商山君精锐兵力严重不足的弱点彻底暴露的那一刻,人心本性全部显现出来。 春善施、赢强军涉政多年,与后夷朝廷的文官武将多有联系,各自找到相熟的防线将领晓以利害、许以富贵、动以情谊,兵不血刃的便将后夷西南防线割得四分五裂、漏洞百出,毫不费力的挥师北上,踏入粹华郡地界。 易锋寒在这方面与商山君一样,有着不可弥补的劣势,那就是朝廷中的人脉实在太浅,本人得势之时固然大家有说有笑宛若挚友,失势之时纵不落井下石也别指望雪中送炭。可是他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屡番南征北讨,建立了赫赫武功,为陇川旧部讨功、废除家奴制、赈灾得力等事迹,又给武士、士人、百姓留下了重情重义、勇于任事、勤政爱民的良好印象,远比面对饥民无能为力、率先杀戮功臣的商山君好得多,不待自己多言,就让对后夷国运已经绝望的后夷将士们感觉恩威并下,纷纷投诚。 这一切,商山君都还没有察觉,听命于后夷皇室的雾隐流忍士在针对三大千户势力的刺杀行动中损失惨重,所剩无几,如今大部分都随军出征,剩下的掌握在京城春茜手中,作为京都的报警机制,其余的地方已经无力顾及了。何况在商山君心里,西南各大要隘都有赤老虢的亲信把控,万无一失,却不料想这些人也非忠心耿耿,能够杀民邀功、掠民自肥的军官有什么气节可言?一见势头不对,一个个的忙不迭另寻主子,谁还跟他共同进退?偶尔有几个冥顽不灵的家伙,架不住有心投降的守军将士人多势众,当场就被捆绑起来作为礼物送给三大千户,成了祭旗的供品。 与此同时,退回北方的东东儿收复了隆北根据地,重整旗鼓,反向杀回东州郡。东州郡各地土豪、叛军刚刚被商山君清剿,地方民团土崩瓦解,而宛如风中残烛的朝廷力量却又无力进驻,完全没有军事力量,很多地方就连治安问题都无人处理,东东儿不费吹灰之力就采摘了商山君的胜利果实,声势愈发盛大。 如此一来,陷在潮阳府泥潭之中的商山君短短三日内,就从战无不胜的战神沦落到四面楚歌的境地。 不过渭州之内,也还是存在誓死效忠后夷的兵马,在銮京担任闲职的游击将军马辉、武卫将军徐胜、广威将军万健、扬威将军等人,自觉京都无兵可以据守,叛军若至、国破在即,而北方狼烟遍布,朝中无法联系上商山君,便私自行动起来,散尽家财,招纳兵马,率军南下阻击三大千户。 仓促聚众,既没有时间训练,又没有足够的资金配给精良武备,这些乌合之众与三大千户的百战雄师甫一接触,就被打得落花流水。不消两日,春善施、赢强军两路兵马便浩浩荡荡的开到了銮京城下,但是身为皇后的春茜拒不开城,春善施顾念父女之情、赢强军顾忌春家和易锋寒与春茜的关系,另一方面也都断定商山君回天无力、败亡在即,都不愿意就此强攻,在城下劝降不已,至今对峙不下。 只有易锋寒比较倒霉,接连击溃了两股民兵组织之后,眼见就要抵达銮京,却遇到了建忠将军魏乾,要说这人的官职甚为低下,官拜五品,倘若是放在地方之上,倒也算是一方大员,可是在京为官,动辄就是一、二品的重臣,这种五品闲职跟扫大门的实在也没有多大区别。可偏偏就是这个人,将易锋寒拦在了銮京南方的秭还城。 望着前方奋勇攀城却不住坠落的士卒,易锋寒皱眉道:“鬼隐叔叔,这魏乾是什么人?无名小辈,怎么如此厉害?” 鬼隐龙韬道:“其实说起来,魏乾此人也是我渭州了不起的人才,他是将门之后,幼年便有雏虎之称,抗击青倭的战争中,秭还城先后击退青倭攻城十六次,名义上是秭还城太守刘宣之功,实际上全仗他从中组织发动城中军民,居功甚伟。” 易锋寒惊讶的哦了一声:“这样的人物,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鬼隐龙韬满面惭愧地道:“此人并非我易水人,在朝中又饱受排挤,属下以为千户永远不会与他交集,所以未曾将其资料呈交千户。” 易锋寒愕然道:“他为什么遭受排挤?” 鬼隐龙韬呵呵笑道:“还不是他父子不会做人?魏乾的父亲魏全忠曾经追随先千户抗击虞国,战功卓著,最后积功封为骠骑将军,为人忠直,颇受军民爱戴,可是他本人仅仅是地方士族出身,没有太过复杂的背景,又不善钻营,朝中几乎没有一个朋友,性格又复刚直,当年先帝欲图除去先千户,四处罗织罪名,把主意动到他头上,按说他并非先千户的亲信,又在朝廷任职,顺水推舟乃是常理,他却偏偏为先千户据理力争,甚至怒斥先帝自毁龙城,后果可想而知,先帝暴怒之下,治了他一个犯上之罪,险些夷其三族,后来总算春千户看不过眼,上奏为他求情,才改判斩立决。魏乾更不用说了,除了待在家中学文练武,就是出入民间了解疾苦,从不结交官宦,抗倭战争中立下大功,也没有人愿意帮他上奏请功,所有功劳均被刘宣冒领,他那建忠将军的虚衔还是商山君即位后为了收买人心,不知道哪儿翻出来他父亲曾经官至骠骑将军,当成照顾功臣之后顺手给的。幸好他父子不讨好人,倒也没有得罪人,否则当时有人提一句他父亲是论罪伏诛的话,恐怕他到现在都还是白丁。” 易锋寒不解地道:“既然如此,他官小权无,怎么能够调动军队、如臂使手?” 鬼隐龙韬道:“他们家世居秭还城,历代皆以乐善好施、仗义任侠闻名,秭还城有不知道后夷皇帝的,没有不知道秭还魏家的。再加上抗击青倭一役,魏乾力挽狂澜,保护了城内军民的安全,在秭还城的声望一时无两,如今只要魏乾登高一呼,秭还城军民绝无二话。” 易锋寒低声骂了一句:“能不能绕过去!我们志在銮京,无谓与这样的人死磕。” “可是可以。”鬼隐龙韬犹豫道:“但是秭还城四通八达、交通便捷,距离銮京不过五十里远近,倘若我们绕路经过,恐怕会被他们从后方追袭sao扰。” 易锋寒正要张口,侍立在他身后的刘方、邓璞对视一眼,双双上前请命:“易千户,多日以来,承蒙收留关照,未有寸功,这秭还城就交给我们吧!”
这刘方、邓璞二人自从被赤老虢击败、溃散逃入陇川之后,便过着东奔西逃的日子,及至易锋寒宣布招揽陇川百姓进入易水郡,他们也将自己的残部化整为零,融入难民之中,混入易水郡。却不想他们刚一进入易水郡,还未想好下一步怎么返回隆北,便被易锋寒请入府中。易锋寒不但没有难为他们,还允许他们收揽旧部、自成一军,并且全力拨付补给,经过这一段日子的整顿,刘、邓二人的部队集结了七成有余不说,武器铠甲都更换完毕,战斗力比之全盛之时只高不低。此次易锋寒北上,自然也将他们带上,一方面壮大声势,另一方面也是让他们回归故里。 不过令刘、邓二人憋闷的是,一路上易锋寒都是调动易水郡的军队作战,从未命令他们上阵,使得他们有种有恩不能报的感觉,现在看见易锋寒所部遭遇猛烈阻击,顿时逮住机会请战。 易锋寒呵呵笑道:“那怎么行?你们原来是客,我这次北上,原本就是让你们有机会安然返乡,怎么可以让你们冒险出战?”眼中精芒爆射:“魏乾要做忠臣,我就成全他吧!旭大师!”说罢向传令官指示立即鸣金收兵。 旭天阴一夹胯下战马,排众而出,阴沉的脸上没有一丝神情波动,唯有眼中闪烁着阴狠的光芒,商山君突然发动暗杀,腾格蒙涅、万籁法尊当场毙命,能恭最后重伤不治,他们四位来自荆州的术士仅剩下他一人,他性情本就阴冷偏激,由此愈发的残忍,狠下决心报复,抛弃了他们四人合力研究的机关兽思路,专一在攻击力上面,研究出一种名唤三阴神的机关兽,这是一种三头六臂的人形机关兽,每条手臂有十八个关节,转折如意,手中六把倭刀刺杀角度刁钻阴毒,刀上喂有玄阴晶剧毒,中者骨髓成冰,三个头颅均是生就三眼,额头那只眼睛乃是整块白晶雕琢而成,背面可有激发寒冰射线的法阵,可以射出冲击力如若重炮的的奇寒光线,最为厉害和诡异的还是它的周身笼罩在一片乌黑邪烟之中,这些名叫搜魂障的邪门法术一旦触及生物,立即就会钻入生物体内,令其昏迷不醒,渐渐吞噬其灵魂,伤人越多,黑烟就越是浓厚,威力也就越强,乃是易锋寒新近制造的四种机关兽中最为厉害的一种,不过由于搜魂障的存在,非旭天阴不能cao纵。 只见旭天阴策马穿过急速后退的易家军队,跑到距离秭还城百米之外的地方,狞笑一声,手捏法诀,口中念念有词,接着双手一推,尖声叫道:“万法归宗,三阴降世!”随听嘶嘶一阵响动,旭天阴的双手正中喷出两股黑烟,落地后融合成为一个三头六臂的人形怪物,挥舞着六道寒光,冲向秭还城,还未抵达城下,黑烟中便嗖嗖连声,射出三道奇亮无比、不可直视的白色精光,毫厘不差的落在秭还城同一处城垛上,顿时雷鸣声动,轰开一个口子。 魏乾见状大惊,连忙招呼军士填补城墙缺口,本人携弓带箭,大步走向城头,怒目圆睁,连珠三箭射向三阴兽。 这三阴兽虽然乃是精铁制造,但是那搜魂障实在过于诡异,可以使得包裹在内的物体处于虚实之间,随心转化,旭天阴心念一动,三支飞箭便从黑烟中透体而过,仿若射入虚空一般。 魏乾见状又惊又怒,正待再次攻击,忽然肋下一痛,愕然回顾,只见自己身边的护卫一个个面露惊愕与不可思议的神情,正在徐徐滑倒,伤口均在咽喉,一剑封喉,竟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对面站着一个面色白净、眉生红痣的矮胖青年,笑眯眯地盯着魏乾,眼睛眯成一条缝:“草民东东儿,恭送魏将军归西。”说着手微微一抖,已然抽剑入鞘,魏乾肋下顿时血如泉涌。 这时附近的秭还城守军方才察觉有异,纷纷呐喊着冲了过来。 东东儿正眼也不看他们一眼,悠然自得的站在城头,目光落在城下的三阴兽身上,喃喃自语,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