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困境

    在领民眼中如同神明一般的朱汤达男爵，此时却骑在马上，脸色阴郁地看着劳作的人群，和那一船船堆得老高的小麦。

    朱利昂爵士则在旁边和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人说着什么。

    “朱克叔叔，真的只能是这个价钱么？”

    朱利安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现自己的耳朵似乎尖了许多，远远听到兄长的说话，暗自腹诽：货都开始被人拖走了，才开始谈价钱么？

    那个“朱克叔叔”站在地上，仰视着骑在马上的朱利昂，“尊敬的利昂少爷，您也知道，这几年我们北约克郡连年丰收，每座城市的粮仓里都存满了粮食。说实话，如果不是我们家族欠着我们商会的债，我们商会根本不会向我们家族收购这么多的粮食。”

    我勒个去，哈比内斯大陆版的“多收了三五斗”啊！朱利安心中喟叹，又凑近了些，只见兄长一脸的纠结，“我知道你说得都是实话，可是照你说的价钱，只怕是抵不掉今年的还款啊。”

    那个左一个“我们商会”右一个“我们家族”也不知道到底站哪边的家伙，胸前既绣着佐治亚朱氏家族的飞鹰家徽，同时又戴着一顶代表他商人身份的宽边呢绒帽，“在家主大人和利昂少爷您的面前，我老朱克不敢居功。可说实话，如果不是我从中斡旋，我们商会还出不到这个价钱呢！”

    “好了，我知道你们父子两个这几年来为家族出了大力，立下了大功……”朱汤达男爵忽然发话了，“你父亲还好么？”

    朱克鞠了一躬，恭声答道：“承蒙家主大人挂念，虽然我这一支很久以前就离开了家乡，但是对家乡的思念和眷恋却是世代未变，出些力气是应当的，也谈不上什么功劳。可惜我父亲上了年纪，今年以来大多数时候都卧病在床，只怕蒙主恩召的日子不远了。”

    朱汤达点了点头，“你回去转告你父亲，我会在族谱上在他的名字中间加上一个‘可’字，而你……只要你实心为家族办事，把名字改成‘朱汤克’那也是迟早的事。”

    “多谢家主大人！”朱克激动得满脸通红，直接就跪了，“这样一来，我父亲死也瞑目了。”

    佐治亚朱氏家族自第一代家主朱菲奈男爵之后，便以“菲、浦、崔、佛、富、兰、克、林、麦、可、汤、利”排辈，同时也象征着贵族的身份，只有家主的直系子孙才能拥有。

    以朱利安来说，将来他的孩子也属于朱汤达男爵的直系子孙，名字当中可以用到一个“菲”字，但是当了他孙子那一辈就属于家族旁系了，虽然还会列入家谱，却不具备使用排辈字号的资格，同时也不再是贵族了。

    杰梅尼帝国和大陆上许多国家，正是通过这种方式，在很大的程度上限制了贵族的数量。毕竟物以稀为贵。而不论哪个时代，不论哪个国家，贵族这种生物往往是以能生会养而著称的。不加限制的话，等到哪天贵族烂了大街，那么自然也就不值钱了。

    朱汤达以家主的身份为朱克父子的名字中分别加入一个“可”字和“汤”字，等于是变相承认了他们的贵族身份，也难怪朱克激动了。

    但是激动归激动，朱克还是说道：“可今年的粮价确实是不能改了，只有等到秋天，我来收购牲口的时候再想办法了。”

    “也只有这样了。”男爵疲惫地点了点头，“我们要交给索姆贝拉伯爵大人的税金呢？”

    税金？旁边的朱利安想起了之前和萧文的对话，暗自腹诽，是保护费吧。

    “早准备好了。”朱克急忙挥了挥手，一个仆从端着只小木箱在几名配着刀剑的武士的保护之下走了过来。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朱汤达麾下的骑士们纷纷催动马匹，四散分开，将那个仆从和他手中的木箱围在中间。

    由不得大家不紧张，在哈比内斯大陆，这一个小小的木箱子不知可以令多少盗贼悍匪铤而走险。

    朱克打开箱子，里面的金币在艳阳之下放射出夺目的光芒。

    “这是三百个金基尼，请家主大人过目。”

    “给伯爵大人的税金有一百五十个基尼就够了。剩下的……你带一半回去，抵消今年的还款好了。”

    “父亲大人。”朱利昂说道，“还是留着吧……手头上有点现金，总是好的。”

    朱克识趣地走开了，临走时总算还记得跟朱利安打了一声招呼。

    “留着做什么？”朱汤达男爵锁紧了眉毛，“今年一百石小麦只能卖到六个基尼……”

    男爵眺望着河中的船队，“他们今年来了五十条船，每条船能装三万斤小麦，一百二十斤一石，那么……”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倒不完全是因为他心痛粮食卖贱了，而是对于缺乏数学训练的中古时代的人来说，这个算术题有些太难了。

    “一船二百五十石，总共一万两千五百石……”自小从数学题海中杀出来的朱利安毫无压力地得出了答案，在感受到父兄投来的惊讶目光后，一种智力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我们今年卖小麦可以得到……七百五十个基尼。”朱利昂无心计较弟弟的神奇表现，叹了一口气，“今年的收成更好，可卖的钱反而比去年还少了。”

    接下来的算术题相对来说就简单了，收下三百个基尼的现金之后，那么就只能抵消掉四百五十个基尼的还款。而朱氏家族在三年前向北约克商会借了足足五千个基尼的金币，按照协议是十年还清，每年偿还一千。

    “还差了五百五十个基尼……”朱汤达男爵愁眉不展，“秋天的时候虽然可以用牲口抵债，可那又值得了多少钱？”

    “家里的开销不能再省了，我们已经欠了萨克大叔和卡森大叔他们快半年的薪水了，大伙儿早就伸长了脖子盼着这一天呢。”朱利昂说道，“他们对家族不离不弃，我们也不能太亏待了他们啊。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再去找妹夫或者舅舅想想办法……”

    “你舅舅那边就算了。至于安德烈男爵那里，唉，拿出百来个基尼应该是没问题的。”

    “还有我岳父大人那里呢……”

    朱汤达男爵的表情愈发纠结，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要不……”不比无官一身轻的朱利安，身为领主继承人的朱利昂何尝不是无比纠结，“要不我们再卖二十万斤小麦吧……”

    “不行！”男爵断然说道，“我们都不知道明年会是怎么样的年景，不能为了还债，就让领民冒着挨饿的危险！”

    朱利昂忽然哈哈一笑，“父亲，您忘了，丰收庆典的马上长枪比武大会那里，还有一百个基尼的冠军奖金等着我去领呢。”

    老爷子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一些，“呵呵，哪有那么容易？虽然你蝉联了四年的冠军，但是其中有着多少侥幸？我们克莱顿县高手如云……西弗吉尼亚的索姆托爵士、南卡罗来纳的安德鲁爵士、你的那个大舅子索姆亚当爵士，还有那个北卡罗来纳的贝启卡，他们的实力都不在你之下。更别说那些每年都少不了的跑来凑热闹的流浪骑士。

    “如果是往年也就罢了，可是今年我们势在必得，看来……”朱汤达男爵微微一笑，“我这把老骨头也要下场活动活动喽。”

    “父亲！”朱利昂惊道，“千万不要啊！我保证一定能拿到冠军的。”

    “我知道，三百年来，县里的比武大会还从没有过领主亲自下场的先例。”朱汤达男爵的笑容中带着无奈和酸楚，“那么，就从我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