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乱世俗事皆揪心
远远的,炊烟升起。 即使在南方,这般天气下也没什么人愿意呆在屋外,没有雪的午后,却更是显得荒凉几分。 风没有卷起什么东西,却硬是剐的人脸生疼。 村口一片枯草,更是平添几分萧索。 “只是,还是觉得缺了些什么啊。” 年轻的大周将军紧了紧领口,吐出一口白气“这是什么鬼天气?这也是人待得地方?” 转念一想,觉得没有继续往北打真是正确的紧,打下来了,谁去啊? 挥了挥马鞭,正了正头盔:“走吧,去前面的村子找点水喝。都给我打起精神,谁也不知道大夏那一万来号人到底在哪里,这几天不少队伍都失去联系估计是被吞了。长点心眼,注意着,听见没有。” 回应他的,是士兵们有气无力的应和声。 虽说习武之人能御寒,可这说的是不为寒气所伤,不会因为天冷而疼痛,而那种冷的感觉却仍旧是实实在在的作用在,每一个人身上的。 南方再优秀的训练机制,再精良的装备,再好的军队培养体系,也不可能像夏商一般,培养出抗寒的士兵来,此时这些士兵似乎都成了茄子,霜一打,全都蔫了。 就这样,这样一支大约一千人左右的队伍在为首将军的带领下,走近了村子。村子有炊烟,这让士兵们多少有些期待——没准还有热水呢。 尽管将军说了要小心,但谁都没当回事,每天有说的什么几支几支大队的覆灭在他们心中眉宇掀起丝毫的波澜,反而当成了笑话。 “呵,大夏的士兵很厉害?我怎么不知道,我从边境线一路打下来,拿下六座城的时候怎么不知道?” 风传再怎么风传,也终是风传罢了,傲气不断上涨的大周士兵眼中,所谓的木将朱子健,还没有这鬼天气烦人讨厌。 三三两两踱着步子进了村,笑将军很有礼数的喊:“老乡,我们是路过的军人,可有水啊?” 没人应答,想来是有事或者不愿同军队扯上什么联系。 他想了想,觉得也是,夏周现在并不是去年那种关系了,说不得前脚一支军队和后面的一支就是仇敌,帮了这个,就是得罪那个,不如缩在家里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随即,他再度问到:“老乡可否告知这村中水井所在啊?” 仍旧无人应答,忍住了拔刀的冲动,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仍在这户村口人家的门前,“老乡,你家还冒着烟,想来是在家的,我若是恶人早就提刀冲进来了是不?烦请出来一叙。” 屋内响起搬动重物的声音,随后门开了,出来一位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壮年男子,他腼腆的笑了笑,随后捡起银子,在衣服上好好的擦了擦,冲着这帮军人露出一口大白牙。 “就在在村子中间,我领您去吧。” 这是个挺大的村子,大约能有几百户人,溶进一千士兵没有任何问题。 年轻的将军牵着马跟在那人后头,突然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是太不对劲。 他陡然反应过来,随即一个箭步冲出,手便往前面那人右肩上扣去,这一掌若是实了,前面那人也就废了。 却不料那人脚下一错身型一变,右侧身子便矮了数分,随后一个前冲翻身,漂亮的避过了这一招。此时,他脸上那里还有半分之前老实的样子,眉宇之间的豪气让小将军看的一阵紧张。 “他身上隐隐有周师大人的影子,是个大人物!” 想也不想,转身便退。 “还是太不小心了,”他心中暗道,偌大的村子,这么多人,一点狗叫声都没有,简直荒唐,何况,一千多人的大村子,村子里怎么会只有那么一口井。 还有不正常的炊烟,现在是午后,按照冬天一天两顿饭的习惯,根本不是吃饭的时候! 至于取暖,普通的农户,怎么会在白天就用宝贵的柴火取暖? 思索间却是有些来不及了,之间长出一口气,身形暴涨,一步迈出,他抬手去接,一接之下只觉一股大力传来,喉咙泛起一丝甜意,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好大的,力气。 这是他脑海中最后浮现的想法。 村外,枯草下的木板被抬起,变成壕沟,阻止了大周士兵的外出,一个个在暖和的房间中休息了很久的士兵冲了出来,手起刀落,对毫无阵形的士兵进行收割。 那个带路的青年搓了搓手,大步流星,看见大周的士兵抬手就是一拳,毫无花销,就是力量大,活像一个战车,横冲直撞间还有几分想要反抗的大周士兵是彻底没了脾气。 “我就是想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免得这一万人被抓单了。怎么这帮家伙就是不开眼的往上撞呢?”朱子健抬起头望着天,要不是打扮太过五大三粗,还真有那么几分哲人的模样,“这是第几支了。一二三,唉,算不太清楚,回去看看地图,再换个地方住。” 笑一笑,好像又变回了那个老实的中年庄稼汉,就是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 其实,这里不算冷。 真的不算冷。 滴水不能成冰也算是冷吗? 巫凉戈依旧是那么一身清凉的装扮,施施然的坐在中军大营之中。 帐篷里不比外面暖和多少,可她好像浑然未觉,翘着腿告诉自己面前裹了三四层衣服的其余将领:“别给我说什么冬天作战困难,这几年哪一场不是在冬天?冷?我告诉你,这个世界,谁都有资格说怕冷,唯有咱们没有,咱们就是住在冰天雪地里面,咱们就是住在人族口中的苦寒之地,不想在冬天开战,这句话那个魔公子可以说,夏可以说,周可以说,南边那帮软蛋更可以说,唯独咱们,不能说!” “怕冷,敌人更怕冷!” 一众将领虽然觉得这个理论哪里隐隐有些不对的地方,可就是说不出来——说的出来也不敢说,除非他想去江南看看。 上首,看起来地位和巫凉戈差不多的男子沉思片刻,嘴唇为启:“别人不知道,咱们对于天山另一边的事情可是清楚的。白家和魔军迟早要对上,咱们何苦现在出手?” 这一句用的是传音入密的功夫,巫凉戈不由得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挥挥手:“你们这帮废物,都散了散了,把自己那点兵弄好了,到时候对上魔军的家伙,谁的队伍第一个溃,也不用战死报国,我自己弄死,听见没有?” 这些在外好歹算是个人物的将领纷纷点头称是,弯着腰退出了营帐。 等到这些人都退了,巫凉戈才看向那个男子。 “巫将军,事无不可对人言,之前那些将军皆是我朝肱骨,用不着回避。” 巫凉戈耸耸肩,“这样显得人家更有神秘感,更高深莫测一点嘛。麦斯尼啊,要我说,打仗咱们谁比谁两说,这情商什么的,你也差的太远了吧?” “情商?”麦斯尼皱皱眉,“那是个什么?” “啊呀,是那个什么魔公子自己创出来的词啊。咳,其实人家把他们叫走,是想给你留点面子的来着。” “面子?”麦斯尼摇了摇头,“这大可不必,将军说就是了。” “小麦,你想一下,你是一个热血沸腾的少年,和你哥哥闹矛盾了,正和他打架,突然邻居过来抢你们家东西,你会怎么办?” 麦斯尼想了不想,回道:“自然是放下矛盾,先把邻居打跑。”
“如果这时候你哥哥还和你争那些家产呢?” “这个糊涂哥哥,怎么能让外人占了便宜,给他就是。” “好,那么,如果你和你哥哥有矛盾,但还没有爆发。一天你在你家门口,这时候有外人打你,企图打开你家的门,你怎么做?” “自然是打回去。” “如果这个时候,你哥哥反而出门打你呢?” “这混蛋,我不好过,他也别想独占家产……”话一出口,麦斯尼便懂了。 半响,他问:“白家这个哥哥,有那么过分?” 巫凉戈托着下巴,没好气的说:“总之不会开门帮弟弟就是了。我要的又不是白家怎么样,只是想那个魔公子熄了人类莫名其妙的牺牲精神。” 冬天的天黑的格外早,转眼日头已是西沉,麦斯尼掌力喷吐点燃一旁的火,看的巫凉戈是羡慕无比。 “我要是当时学这个就好了,去野外什么都不用带就能吃烧烤。” 眼睛一眨一眨,考虑要不要拉下面子和麦斯尼学学这门功夫,转念一想,似乎还是得带一些调料。 叹了口气,巫凉戈的情绪变得很是低落。 麦斯尼看的一头雾水,这姑娘,是怎么了? 无定河上,风平浪静。 有的时候会让人怀疑,这个世界上的天地万物,是不是都有着生命,比如面前这条无定河。 当征战的时候,它沸腾,用浪卷起尸骸表示愤怒,可在双方言和的时候,却又总是那般平和。 方恒对此嗤之以鼻,秋天大雨开展,自然浪翻云聚,此时是冬天,没有被冰封已经是罕见,这帮文人,拽什么文。 心中想着,却没有当真在宣读议和条款的时候发表什么言论,因为这次这帮文官还真是起了大作用。 大商重武轻文,谈判议和,说着说着,就被自家占去了不少便宜,气的那个小子差点把青铜面具扔在地上。 等到终于读完,双方那种剑拔弩张的情绪也就散了一些,方恒正打算回营安排事情,一个酒壶就到了眼前。 “大叔,你真厉害,我请你喝酒。” 方恒一笑,也不忌讳,仰头便喝。 青铜面具下,年轻人缓缓开口,像是问问题的学生。 “大叔,也不是真的打不过你才议和,我实在是怕了羽林军,也不是说打不过。”他看着方恒喝完酒,不由得rou痛。这可是陈酿啊,我半个月工资的。 “我的斥候还成,怎么那天我们打完之后愣是找不到他们?” 方恒甩了甩自己的银发,“想知道?” 林涵点点头:“想!” 方恒随后摇了摇空空的酒壶。 林涵干净递出,完了一个月了。 “其实……” 一个半月。 “我也不知道。” “啊?” “那小子亲口说的,唯有我都不知道,才能保证谁都不知道。谁都不知道,在哪都一样。” 说完,扬了扬手,活像是坑了年轻人几块钱的街头摆残局的老爷子,只留下林涵看着一个半月的“工资”,欲哭无泪。 等等! 谁都不知道,在哪都一样? 被骗了! 想到此处,他突的把头扭向南方。 “不愧是魔公子。我们,终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