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哦，战争
女子的剑华映在泥沼之上，就像是在淤泥之中盛开的一朵白莲，在正午的阳光之中闪着光华。 方恒看到这一剑时，心中隐隐有所触动——这一招的收势，为何和白家的蒂落莲华那么像？ 长安城内此时却是一片繁华景象，混不似外界一片人心惶惶。 茶馆酒肆之中照旧是老少的闲聊，聊完了家长里短，不由得再聊聊无定河畔。 此时恰是正午时分，墨羽自军部大门而出，眯着眼睛看了看日光，便走到了酒馆的门口。听着闲谈，心中不免有所意动，沉下心，要了一壶小酒，便坐下听了起来。 “听说了吗？方恒方将军率领着一万骑兵先去了。” “啧啧啧，这可是不妙啊，据我所知，无定河那里的军队已然集结了五十万有余，这一万人过去，实在是没什么用啊。” “老兄此言差矣，你是不知道，这所谓，所谓军情如火，一万骑兵这个数目的确是少了一些，不过你倒是想想，若是带着那些步兵部队一起走，等到方将军他们到了无定河，咱们的人早就被打光了，还去什么去，直接找个据点守着好了。” “也是，不过你说方将军真的能守住吗？” “怎么不能，方将军可是咱们大夏十三将之一！” “是这么个理。” …… 喧嚣声传到墨羽的耳中，墨羽笑了笑。 这时，一个童声却问：“可是，之前死掉的伯伯们，不也是大夏十三将吗？” 童声尖锐。 此时却显得有些刺耳。 小孩的父亲涨红了脸，打了小孩一下：“乱说什么！” 小孩哇的一声就哭了，只是，整个酒肆之内，还是没有什么声响。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小孩说的，是实话。 是，被所有人在心理上下意识忽视的实话。 大夏十三将，十三位守护神，在所有人的心里他们是一样的，是不败的。 可是，现在他们之中有几位败了。那原本战无不胜的保护神，还是保护神吗？ 墨羽轻轻咳嗽了一声，在寂静的屋内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是……” “是墨羽公子！” “真的是公子！” 墨羽笑笑，像大家点头示意。 一番寒暄之后，终于有人问他：“公子，对，无定河那里的战局，您怎么看？” 墨羽心想，如果是当时的自己，那个对建功立业充满兴趣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些什么的墨羽，一定会回答说：大夏虽然是十三将，但其实亦是有高下之分的。十三将之中，五行要比大多数八卦强上一些，可是，乾坤二位将军的实力却在其余诸人之上，某种意义上，付帅和方恒两人联手不弱于军神。现在的形势其实远远算不上是恶劣，虽然一场大水加上笑倾城一剑起苍澜使得大夏十三将损失殆尽，然而，大夏派过去的军队其实只损失了前锋。只要方恒能够在短时间之内将无定河附近散乱的大夏残兵收拢起来，不说取得胜利，至少能够确保大商无法在对大夏造成什么威胁。 只是，现在坐在这里的是现在的墨羽。 他淡淡的开口：“我记得这几千年来，夏商之间出现的这种情况并不少，也不是没有大商名将损失殆尽的时候。呵呵，大家觉得，现在看到的就是真正的吗？” 屋内所有的人都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 墨羽微微向着大家点点头，安安静静冲所有人施礼一下，随后喝完杯子里的水，转身离开。茶馆内的人互相笑笑，好像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公子刚刚的话有些秘密的样子，于是所有人互相看看，意思是“咱们占了便宜啊，不要外传啊！” 只不过，墨羽前脚刚离开，一些人就匆匆的离开了茶馆。墨羽走过街头，心想：“哼，人心思动啊。我要是真和他们解释一通为什么我们一定能取得胜利，他们有八成是不信的，这样一说，估计大多数人就信了吧。” 也就是在这一天，一行人从万仞关内往长安城驶来。 他们是千百年来万仞关的执掌者，白家。 他们是千百年间百族的剥削者，白家。 千年的时间，这样一个世家已经从当时之论胜利无论手段的军旅世家变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政客家族。 白家欲入长安。 无定河河畔，似乎要结束了； 而新的故事，似乎要开始了。 而在长安城各个茶馆溜达的魔公子，平和的日子，还有多久？ 下午时分，无定河的战争似乎是真的要结束了。 河的西岸，站在岸边堤坝上，一个纤细身影在风中微微颤抖，衣袂迎风飘荡，青铜的面具扣在脸上，显得安详宁静，以及，神秘。 “将军！东岸向我们喊话说急需增援！” “将军！舰队请求撤出战斗！敌人打击太猛了，舰队无法再坚持了！” “将军！东岸撑不了多久了，但白将军始终不愿撤退！” 一波接一波地回报，带来的都是坏消息。 林涵的指节都捏得发白了。 他回头环视众将，淡淡说：“这一仗，我们怕是要输了！” 将领们黯然失色。大家早就知道有可能输，但是，这才一天啊。 林家军近卫队队长说：“将军，我军主力未动，不过是前锋受了挫折，不能算输！” 林涵淡淡说：“输了就是输了，哪里还找这么多理由？把白将军接回来吧，面对方恒那样的将军，她太难了，不要硬撑了。” 一个身形魁梧，身穿水军制服的中年将军越出入众：“将军！” 林涵沉重地透过青铜面具凝视着他，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目光中无声地流露出愧疚和痛心。 那员中年将领眼睛湿润了，他坚定地说：“将军！，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们水师是损失很大，但我们一定会坚持把对岸的陆军弟兄接回来！哪怕最后一艘战船被砸光了，我们就用艨艟艇，用舢板——怎么样也好，我们水军一定会把他们接回来，请将军放心！” 他肃然行了个礼，转身大步跳上了战船，嘹亮的口令声传遍了江面：“水军，全舰队挺进！” 旗手做了信号，冒着如雨的矢石雨，成百艘战船齐齐调转船头，向河东岸扑过去。 这是一段视死如归的路程，头顶石落如雨，更有无数的火箭飞过来，暴雨将至，天空乌云密布，漆黑的天际下，战船一艘接一艘地在江面上被点燃，被打翻，粉碎，沉没。 水师英勇奋战，冒着巨石往对面开，但他们始终还是没能完成任务，堤坝上面已经出现了潮水般的黑色身影，方恒指挥下的军队已占领了滩头登陆阵地——过江部队的退路被切断了！ 看到这一幕，林涵心如刀割，还是输了啊，他低声说：“罢了！通知水师，撤出战斗吧！他们已经尽力了，错在我——是我指挥不当，损折了水师的精锐。” rou眼已经可以看到了，方恒的麾下牢牢地占了上风。 红色方阵已经被压制下了堤坝，四面八方都是黑色的大夏制服，黑色的圈子犹如一条毒蛇，凶猛地把一只红色的青蛙绑在了中央，尽管那青蛙还在挣扎，左冲右突，不时还能在毒蛇身上抓出几条血痕，但大局已定了，毒蛇已经张开血盘大口，即将把青蛙一口吞噬。 “大人，白将军，回来了。” 林涵长出一口气，在刚刚的战斗之中，白玉皓终于抓住了机会，带领着几百人突袭了出来，即使突袭出来的，只有几十人。 林涵长出一口气：“这是这一天最好的消息了，是我太过自大。方恒是个优秀的将军，会优待俘虏的，投降吧。” 白玉皓在他身边站着，看着对岸还在挣扎的大商士兵，阻止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停战命令最终还是传达下去了，副指挥官在剑锋上顶着一面白色的手帕来回摇晃，数十人同声高呼：“停战！停战！” 看到那摇晃的白手帕，方恒松了口气。 “各部队停止进攻，退开二十步戒备。敌人要投降了！” 方恒站直了身子眺望四野，雷雨即将来临，天空黑如墨斗。江水茫茫，大地苍莽。 江面漂满了一艘又一艘战舰的残骸和漂浮的士兵尸首，江水都给染成了深红色。 江岸堤坝上坐满了大口喘息的双方士兵，无论是黑色制服的大夏士兵，还是红色制服的大商士兵，双方都累得提不起剑，站不起身，刚才还厮杀得你死我活的对手，现在却全无敌意地背靠背坐着。 没有了国籍和军队旗帜的分别，在那里的只是一群“人”而已。 方恒转过身，看着米晓明等一个个下级军官。 “我们，赢了！” 耳边是江水滔滔，这里埋葬或者即将埋葬忠魂无数。 他再次肯定的点点头：“是的，我们赢了。” 没有欢呼，只有，一片沉寂。 会为了战争欢呼的，其实只有茶馆里聊天的人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