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隐藏之路
沈少瑭善舞文弄墨之事,尤善白描工笔。这么些年,云殃只见过他认认真真画过一张画,且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只见纸上园林阁楼愈显精致清晰,却不知此景属于哪方。 云殃只听他说过一次自己的身世,之后她再想听他便只嘻嘻哈哈几句带过,难开口细说。 原在他三岁时钻入货箱之中小睡,迷迷糊糊感觉颠簸晃动但未当回事,再醒来时已离家五六十里。他心下惊恐,趁车队休息时悄悄逃离就近进了一座庙宇,在那处遇到省亲将归南郡的沈氏夫妇。夫妇二人见他衣冠不凡却说不出自己是哪家人,只好先带在身边。 回到南郡,沈老爷叫人打听哪个人家丢失了一位公子,但几年过去都毫无音信,也就将他收做了义子。彼时沈家已走下坡路,没几年光景就散尽了家财。沈老爷心觉无颜面祖,一时气急攻心吐血身亡。沈夫人变卖家产与其子女卷银钱私逃,独留下沈家名义上的长子沈少瑭。 昔日与沈家积仇结怨之人欲侮辱报复在沈少瑭身上,他预先察觉,出逃躲避。机缘巧合下,被洛神医收为弟子,不及出师未曾踏出灵秀山半步。可不管何时,他的身世都是他难以解开的心结。脑海中这唯一的画面,便是他追查的唯一线索。 此刻,云殃又一次举着那张画在灯下细看。此景绝非寻常富庶之家必定为一方显贵,按常理丢失一位公子必定引得四方皆知,就算有内情也至少有迹可循,可偏偏杳无音信,甚是古怪。 蜡烛火苗忽然歪了一下,云殃只淡淡扫了一眼便又研究起手中的画。心下想百里宸终于换掉那些搬不上台面的人找了个高手,可等了许久都不见有动静,连一丝杀气都感觉不到。思及有人晚饭就不在,她忽然有了答案。 “这个季节多雷雨,在房顶站着是在等雷劈吗?”云殃将画折起放到书橱中,再转身就看到君澈一身夜行衣站在她面前,于是又道,“君澈公子在江湖中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要怎么死、死时表情衣着如何可都要经过前思后想才行,不然可就成了笑话了。” 君澈在云殃说话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半杯见她没有再张嘴讽刺的趋势才说道:“不知云姑娘愿不愿意赏脸与在下徐府赏月?” 一刻钟后,换了夜行装束的云殃同君澈出现在了徐府后花园中。只见曲径通幽,流水桃花,蓊蔚洇润,一派富贵奢侈之象。云殃心道徐维不似崔严贪多,但只此一处便抵得上崔严所有,高墙把这些遮得严严实实半点风都不漏,倒真是个老狐狸。 君澈领着云殃绕进一处假山,从仅容半个身子才能挤过去的缝隙穿过,又掀开地上盖着的杂草,才露出地下密室的门。云殃从上面下去的时候还在想,当初君澈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找到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 她接过君澈递给她的火折子,刚一照亮密室,就见中间整整齐齐摆了九口棺材。如此猝不及防的东西让云殃身形一顿,受到了些惊吓。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被吓住了。”君澈说着十分自然地握住了云殃的手,走在她斜前方,“不过当时前方还有排位,是沈家九代家主的棺椁。传言说有个道士早算到沈家败落,说若不想列祖列宗被仇家挖出来鞭尸,便出了这么个主意。” 云殃只顾着查看四周的情况,便忽略了现在两人的状态。她照见棺材上刻着什么字,但君澈拉着她往前走也就没有细看。两人最终停在东侧石壁角落的暗道口,隐约能听到水滴的回音。 “这条暗道是新挖的。”君澈又带着云殃走到其中一口棺材前,将火折子交给云殃,双手用力将石盖推开一道一掌宽的缝隙。云殃一看这架势就知道里面必有古怪,将火折子靠近低头看去,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这一个应都放置的是旧箭矢,上面还刻有宸昭的标记。 “君澈,你不会真是神棍吧?”云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君澈无奈地摇头,又将棺盖复原:“与你在城中吃饭时看到一个拉着棺材的车,受了颠簸时却发出铁器撞击的声音,我便起了疑。当时你心不在焉,我又不能确定,就没有告诉你。”
云殃点头表示认可,转身照了照暗道,再想君澈说的话后肯定道:“通向棺材铺,城西那家。” 君澈勾唇:“正是。” 从前种种证据指向徐维时云殃还心存疑虑,怀疑是否有人陷害......云殃冷笑一声,看向君澈,忽然来了句:“你幸亏不是猴子,不然你就成妖了。” 君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笑接:“还是飞升成仙更好些。” 云殃翻了个白眼:“你若是仙,天下妖魔鬼怪都是仙。” “嗯,所以你也能成仙。” 这边两个人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斗嘴不休全然不顾什么阴风阵阵、毛骨悚然,那边驿馆楚弋的房间里,龙冉看着自己被他抓着的手同样觉得不可思议,连沈少瑭都看呆了。 “看什么?姑奶奶都牺牲成这样了,你还不赶紧给他喂药,找死啊!” 沈少瑭见龙冉黑脸模式即将开启,顾不得这件事有多惊悚,直接扶起楚弋把药往他嘴里灌,还念叨着:“小楚子,我是好人,我是好人......” 只看沈少瑭笨拙的动作就知道他很少做伺候人的活,一时喂的药一半都滴到了楚弋的中衣上。龙冉白了他好几眼,另一只手掏出手帕,擦去楚弋嘴角伤与流到颈间的药水。 说实话,从她认识楚弋以来,从来没见过他受如此重的伤。就连沈少瑭都说,若不是楚弋有楚家独门内功护体,再加上君澈的回生丹,恐怕以后就是个废人了。 “云儿......” 楚弋模模糊糊唤了一声,龙冉当即动作一滞,笑道:“我当是谁?原是想着那个没心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