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城中宵小挑事端
荆州城的绵绵细雨，轻轻刷洗着秋风捎来的尘埃，珠帘一般的檐水，稀疏地垂挂窗前，滴扫在窗下浅草里，润物之声淅淅沥沥。 窗下，对着满满一桌的官文书、奉贺、循例汇报、认罪、簿责、陈情等文稿报呈，关凤才知道，为什么王甫长不胖。才后悔当时感动时说的话：“城中政要，灵玥定会悉心着办，必不毁王大人苦累之果。” 都不知道哪根筋扭起了，揽上这打理政要的苦差。这些报呈文书，包含政纪、法纪、军纪等大政之外，还涉及到赋税、营造、盐铁茶马、口赋、田租、谣役、算缗、关市。其中大部份都是要钱要粮的官文书和陈情文，看得关凤头昏。心恨这权利高度集中、分工不明的官吏制度，才理解大官们为什么要养那么多门客、幕僚。 “东城郭家，其妾郭吕氏，诞丁孪三……”关凤念到这里，“啪”的一声，把这文书狠狠砸在桌上，气得直嚷：“别人小老婆生个三胞胎，关我什么事。……什么都报！报！报！还要不要人活？” 婷儿端来茶水，猛听关凤发火，吓了一跳，好在关凤对着这些文书报呈已经发了三、四天脾气，婷儿就多有注意，才没把盘子摔了。心道：这三小姐发火次数越来越多了，可也怪，却愣是每天把一堆东西一件件看完，并批注下去。稍有不明白的，便找来王甫府中从事细问；不放心的，还亲自督询。忙来忙去常赶不上饭点。 看着关凤略显憔悴，婷儿甚是心疼。“小姐如是心烦，差人做就是。何必如此怒火，小姐莫气坏身子。” “我怎么知道这么烦人，可我当着那么多人答应了的……，唉！”关凤无可奈何，重回桌后。翻开文折，工整地写了个“准”。嘴里念叨：“唉！东吴大军一来，这荆州簿曹从事（管钱粮、文书）也吓得病死了。都不知道这王甫，当了治中、别驾两职怎么过的日子。这荆州城，穷得就剩钱了，秋种播不下，盐茶运不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那些大户、商贾也还老实，才幸得粮草暂无忧……” 听到这里，婷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要说这大户、商贾老实，倒还真是稀奇，谁不想发点国难财啊！可那些大户、商贾抬高物价，囤积货物时，关凤带着荆保和一群凶神，，将这些家主们请到兵营喝茶，不打不骂，陈情说理。 这些jian商们自是推诿，说是下人所为。关凤表示非常理解，马上把那些商铺里的掌柜们悉数逮了，以“破坏军民团结、扰乱社会安定”安排了个什么“劳动改造”，只管伙食，没有工钱。责罚其营中打点杂、西山砍点柴。 随后，关凤请这些个家主亲自督管商铺，并语重心长，殷切嘱托：“危难当头，共渡共勉，如有经营困难，定要告知，我会遣大队军士相助……”这不是**裸的威胁吗？ 当这些jian商们准备以“货物匮乏”为由不出售商品时，关凤组织“劳改”的掌柜，令其现身说法，当然要汇报各自家主货物积存状况，和自己如何对不起荆州乡亲，一时糊涂，擅自涨价的恶行。 关凤此举，留足了大户、商贾的面子，都知趣地老老实实。 此时，门外王平急冲冲进得屋内，慌忙禀报：“关小姐，东营外有返乡逃卒，聚有百余，求见关小姐。” “哦！找我干什么？”关凤很是奇怪。 这逃卒一事，得说到王甫走后次日，荆州北城门外，不断有从关羽大军里逃回荆州的士兵。是言：“误信谣言，心系家人，故此逃回。” 北门城守不敢大意，找来关凤。关凤见城下言语真切，便差这些人城中家小前来辨认，又调兵防范。果真无诈，才领回城中。逃兵进城后，关凤急忙询问父亲状况。当得知关羽樊城战败，知东吴来袭，急退回防时，中陆逊埋伏，大败困至麦城。关凤心中大为着急，连忙派了数人北上探听消息，寄望薛飞能找到关羽。气急之余，对这些逃兵恨得无语。但看见的他们一家团圆的惊喜，不忍责罚，便令：“只要是逃回来的士兵，一律削除军籍” 这随后三天里，陆陆续续每天上百人，逃兵回来了四百余。这些人回到城中，见得荆州无事，均有悔意。但被除去军籍，偶又遭冷语，心中很是自卑；闲暇想起也曾舍死效命，如此冷落也多有怨言。 这一切倒被一个不知趣的商贾看在眼里，此人姓郭，是往来东吴、荆州的商人，因这两日，关凤安定市场物价，损害他的利益，还把他的大掌柜拉去“劳改”。心中很是不忿，便找来门客、账房等，将此逃卒不满之事一讲，一群人嘀咕一阵，找来些种有郭家田租者。 酒过三巡，对其众人言：“尔等入伍多年，跟随君侯，无功亦有苦。现关家刁女，不问缘由，除你等军籍，扣其月供之粮，记名待定。如君侯还，尔等战前逃脱，是一死；如君侯不测，“虎面煞神”必然迁怒，也是一斩！不如早有打算，胜似这般等死。” 众人闻言，皆是不安，忙说：“望郭老爷救之！” 这时郭家家主开言：“尔等招些相好者，去军营诉苦，言：‘舍命之人，无有好果。’要那关凤道个说法，要其恢复军籍，双与月供。如是关凤不应所求，必寒营中军心；如应之，也会威严扫地、号令不灵。届时，串了城外东吴大军，开了城门，也落得个好赏。” 席间多有不屑此举者，虽不愿投吴，但也想问个明白，到底关凤今后将如何相待，便也依允。于是便各自约得些人，才有王平进来禀报一事。 关凤听得有逃兵闹事，心中火起，自己没找他们麻烦，这些“有组织无纪律”的军士倒找上门来。便随王平，带了荆保等人，气呼呼地来至东营门口。 见得关凤到来，不少人也听得这三小姐的血腥手段，闹哄哄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找我何事，派个代表答话！”关凤经过这段时间手握大权的历练，倒也有几分气度。 稍有沉默，人群中站出一人，答言：“我等皆随君侯多年，冲杀沙场，流血流汗不说，也有几许微勋。虽被东吴所蒙蔽，误信谣言，但心系家中老小，纵有不是，也该悯我等孝爱可怜。然关小姐，由此除我等军籍，扣月供之粮，让我等荆州军士寒心，尔后怎有舍死之志？关小姐为何这般行事，我等前来寻一个说法。” 这人口齿倒也流利，说的关凤身后都有荆州士兵点头。 “哈哈哈！好笑！亏你讲得出来！”关凤气坏了，抬手指着这人骂道：“我就给你个说法！我父亲戎马半生，为求天下苍生：‘不愁饥寒、早免兵凶’。这乱世生存，男儿当自强，守家卫土，乃你等堂堂七尺之责！荆州城防数战，有赖城中勇士，舍命抵御，才保得尔等妻儿老小免受苦楚。你们呢？一句谣言，便扔下我的父亲、兄长，还有你等多年的战友。他们城中难道就无亲人吗？” 说到这里，很多逃卒面有愧色，刚才言语之人，也慢慢低头。 关凤说到这里，想起吉凶未卜的父兄，声音又点激动：“好不知耻！居然问得出这等话来。我关灵玥早已知父亲有难，如是同你等一般，尽遣兵北顾，届时荆州兵祸，累及你等家小，你们敢说不怨我、不恨我？” 满腹委屈的关凤都要流出泪来，接着又说：“我关凤一女子也浴血城头，无怨无悔，只愿得父亲麾下，舍死建功，保得一家团聚。尔等只顾小家，岂是大丈夫所为？我除你等军籍不假，然从未令人扣你家月供。有昨日官文书作证，我关凤亲书“月供照旧”，写于尔等记名报呈之上。尔等何人教唆，来此胡闹？” 先说话的那人，羞愧满面，跪下言：“关小姐，我等无知，受了东城郭家挑拨，罪不容赦，诚请责罚！” “哼！我虽为女子，却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罢了！”关凤挥了挥手，再言：“除你等军籍如有怨恨，就自问可配“军人”二字！” 此言已出，面前百余跪下大半，这古人对“名”特重视，说他们不够军人资格，比杀头都难受，均涕零哀求： “我等知错，望关小姐留下我等！” “必当舍命，受得“军人”之誉！望关小姐成全……” …… 不一会儿，全跪下，关凤心中烦恨，想也没想便说：“要再入军不难，依我三件事。” “十件也依，请关小姐告知何事！” “百件也依……” 关凤心道：“只学古人说话来着，我哪想了什么三件事，晕了！怎么编……”又再看了看一群质朴的人，也于心不忍，眼珠乱转，开口说：“呃……，一嘛、先把挑唆你等之人全给拿下；这二、……嗯，你等发毒誓入军，誓言：永不退不逃；三嘛、唔……，得由我训练，受得苦练者，方可留下！” 刚等关凤吞吞吐吐说完，人群里站起一人，抱拳言：“黄栋必依关小姐所言，如有幸留得下，便是三小姐之亲军一员！”说完高呼一声：“可有愿者，与我同去郭家，办得第一桩！” “嗬！……”百余人全起身来。 “等等！”关凤想这挑唆之人确是可恶，但怕众人怕闹出大事，慌忙喊住。回头叫来荆保说：“荆保！你带上一队，一起前去，把那做恶坏事者拿了！” “诺！”荆保答道，向王平点了数十兵士，刚要走，这关凤想到自己那么多公文没处理，没时间、也没兴趣审问责罚郭家之人。便又喊荆保停下，言：“你等无须拿来见我，找来军棍给这些知错能改的荆州汉子，一起给我打郭家一顿就是。” “哎！”这荆保应声，走两步又回来问：“小姐，怎么打啊？打几下？打多重？打……” 关凤好笑，这荆保怎么这么老实，做事没个主意，没好气地说：“管你怎么打，让他们家一辈子记得这顿打就好！” 说完头也不回，上马直往“军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