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仙侠小说 - 长伶灯在线阅读 - 第四十六章 将军叹(三)

第四十六章 将军叹(三)

    竖日清晨,我们早早去到昨天羌树雕刻石像的山林,这次却打算不再隐藏。

    客馆老妪后来断断续续和我们说起许多关于羌树的事迹,以小见大,这个羌国大将军的形象渐渐在我们的印象里清晰鲜明起来,依着他清风朗月的性子,我们倒不如直言相见。

    我们还未走上石阶,羌树的声音从上头飘下来,“敢问来者何人?”可他手中的锤子一如既往地敲打着钉子,有条不紊地发出叮叮声。

    听出他戒备的态度,我们止住向上的步子。

    子桑玦朗声报道:“我们为人寻药,一路打听,得知有一位精通医术的女子可治蛊毒,我们特意来拜访求药,并无恶意。”

    “我这里没什么精通医术的女子。”

    “将军这里,可有一位名唤花辞树的女子?”子桑玦并不退步,“善堂的老尼告诉我们,花辞树被将军请去了,特来找将军。”

    “你们要找花辞树?”羌树问道,那叮叮声忽然停下来。

    “正是。不知她人现在何处,方不方便见我们一见?”

    羌树这会儿倒也不再推拒,“你们上来吧。”

    得到他首肯,我们攀上了最后几级石阶,羌树正专心手中的活儿,听到行近的脚步声,终于回身,麦色的脸庞上是百经历练的老成持重和坚毅,他豪气不拘地擦了擦鬓角冒出的豆大汗珠,“你们说要求蛊毒的解药,是有人中了蛊毒吗?”

    “是在下一位朋友,她早些年中了蛊毒,蚀骨已深,命不久矣,不能再拖。”子桑玦言辞恳切。

    “那你们回去好好替那位朋友料理后事吧。”羌树口气淡薄,丝毫没有怜悯之心。

    土圭变了脸色,怒道:“我们还道你这个大将军有多仁爱,此刻却不愿意救一条命之将陨的性命。”

    羌树叹道,“不是我不愿意帮,而是无能为力。”

    “那花辞树擅长用蛊,精通医理,你让她施予我们解药,这不就救了一条人命吗?又何来无能为力?”

    “你们来晚了。”羌树道,风轻云淡里掩着无奈。

    我们不明,“来晚了?”

    “你们可知我在雕刻何人?”

    他这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反问,让我们有了不好的猜测,心里莫名发虚,只在心头万般祈祷那猜测不是真的。

    他看我们心中已有了七八分的答案,便望着石像道,“这是花辞树的石像,她死了三年有余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从村里人的嘴里听来,就好似她还活在大家身边?”

    从客馆的老妪,再到善堂的老尼,委实诡异。

    羌树道:“村子里的人对花辞树的恩德铭感五内,都不希望她离开……在大家心里,她也的确从未离开过。”

    听到这里,我们一行人不由得黯然失落,最终还是竹篮打水。

    子桑玦眸光略转,道:“现在提起,难免触及将军的伤心事,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花辞树姑娘临终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药物典籍,可否赐予我们一解燃眉之急?”

    “凭什么?你也说了,是她临终前留下的,她的遗物,我又怎么会轻易转手赠人,更何况,我与你们素昧相识,也未曾与病人谋面,为何出手相帮?”

    子桑玦并不急,“将军言下之意,是真的有能解蛊毒的药?”

    他并不矢口否认,而是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有。”

    我心里暗揣,花辞树为人定菩萨善心,才支撑起她在村民心中的德望,便道,“将军问凭什么,小女子说,就凭若是花辞树,她会答应救人。若她在,也会希望将军把解药赠与我们。”

    我这笃定的语气,引来羌树的目光,他盯着我,眉头渐蹙,他此刻心头也一定在挣扎。良久,他艰难开口,“就算我有心给你们解药,可也难办到。”

    “这不简单,将军若真有心赐药,那把花辞树姑娘的遗物寻出便可。”我轻松道。

    羌树娓娓道来,“她的确是留下一个匣子,可我将那只匣子和她一齐葬在了墓xue中,我在墓xue中设下多处机关以防仇家和贼人,墓中暗器遍布,道道致命。墓xue已封,再开启难,越过机关暗器,更是难上加难。”

    我困惑,“机关是将军自己设下的,解除机关岂不应是易如反掌?”

    “当年我抱着不再与她见面的决心封上入口,也断不让外人扰她清净,所以机关虽是自己所设,可暗器却是由高人帮忙置备,若要进去,风险之大,九死一生。”他黯然神伤,面色凝重,“恕羌某不能成人之愿,不是羌某不愿意救人,而是实在能力有限……你们还是请回吧。”

    子桑玦非但没有坚持,还口出丧语:“看来在下那位朋友命数已尽。”

    我们以为他是为了做争取而采取的迂回之术,都在等着他的下文,不想他却转身便要离开,土圭还想争辩些什么,被水臬拉着也随子桑玦离开。

    我万分惊讶于子桑玦的态度,银翘进退两难,“阿苏jiejie,现在怎么办?”

    我怏怏不乐:“还能怎么办,先走吧。”

    随子桑玦悻悻下了山,依旧心怀不甘:“为什么不据理力争,难道你还忌惮陵墓里的机关暗器?”

    子桑玦闲庭信步走在前头,并未理会我。

    我顿时有气,讥讽道:“没想到子桑国的二王子竟是贪生怕死之辈。”

    银翘从来站在我这边,这时也附和,“就是,咱们人这么多,害怕那区区几个暗器不成。”

    我阴阳怪调:“人情凉薄。”

    土圭和水臬听出我们言语里的讽刺,不由瞪着眼睛反驳:“我们公子会这么做,定有公子自己的道理!”

    这时子桑玦平静地出言制止争吵:“好啦,都别吵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三人乖顺地立刻噤声,子桑玦的眼神飘到我身上,我心头还有气,便撇过头避开他的眼神,只听他短叹一气,随后扬长而去:“这药,我是取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