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方腊识柴进
柴进从有关史料中读过那个传说，里头写方腊有一天偶然在倒映的溪水中看到了自己的帝王之象，看到了真龙天子的模样。所以眼下他借着酒劲，就不免有了几分骄狂，言语之中纵论天下，也就以为舍我而其谁了。 会是这样吗？柴进心头放不下疑问。 这时却见宋江笑了，宋江终究是宋江，尽管如此，他也还不恼。“那依方兄的意思……？”他说。 “朝廷既然如此腐朽，不如烧一把火，助一份力，摧毁旧政，重建新政。这才能给天下百姓开一条新路啊！”方腊越说，精神就越振奋。 柴进听得暗暗点头，而从宋江的脸色也感觉出来，这时候宋江才明白了自己与方腊的根本分歧来了。 在宋江眼里，起义造反，比在山寨落草更要不得，那是离忠义愈远的。尽管方腊说得也有理，但他无法赞同，他已经把生命系于忠义二字，他不能做不忠不义之人，不能行不忠不义之事，所以方腊如此说法，他想都不能想。 宋江的这种想法，却也是高俅之流不能理解的，所以虽然多次派出密使催逼他有所动作，他还是找了各种理由，一再推延。 可是却有人抚掌喝彩。宋江一看，却是混江龙李俊。只听李俊连续说了两句：“痛快！痛快！”然后举酒邀饮道：“当为方兄豪言壮语浮一大白！” 既然如此，宋江也就不好明显表现自己与之思想上的分歧，便一起举杯同饮。 不觉间饮了一个时辰，见时候不早，方腊便欲离开这揭阳岭上。李俊道：“不如一同下岭径奔江边，到我船上赏月饮酒？”穆赛花道：“还是到俺穆家庄去吧，俺大哥二哥最喜结交天下好汉！”方腊道：“不敢相扰，还是住客栈吧！要不，就看公明兄弟的意思。” 宋江仰头看时，天上早有月影儿出来，心里不禁想到亡命江湖之始的那一夜情景来，阎婆惜将他冷落在一边，他和她最无趣地享用了那夜的月，哎无情的女人，你害得我宋江好苦！ 不禁千思竞起，百虑交侵，也罢，这流浪生涯，冷落了多少良宵，今夜就且狂乐一番也罢。于是宋江道：“不如一起到船上赏月！穆姑娘且先回庄，就跟庄主和尊兄说，明日宋江定到庄上拜会。” 这么一说方腊含笑点头，穆赛花也便依允。便与李立道别，离了揭阳岭，行了约莫一顿饭工夫，那天色早已大变，蓝天一碧，一轮皓月当空，深秋的清风，荡胸而起豪情。李俊以手指着江边一处苇丛道：“小弟的船就停在那儿。” 当下穆赛花与众人作别，诚邀道：“明日众好汉一定到敝庄来啊，李俊大哥，你可一定送他们陪他们到庄上来啊！” 李俊拱手正色道：“一定！一定！” 待不见了穆姑娘和秀莲姑娘的身影，柴进和宋江、方腊这才随着李俊进了船舱。童威和童猛早驾舟摇橹，李俊从里头端出来备好了的好酒，四个人便一起饮。宋江道：“李俊兄弟，你那两兄弟岂能无饮？”李俊道：“他俩摇橹哪得空闲！”宋江道：“再忙，喝一碗酒也应无碍吧？” 当下就依宋江，唤他俩进来，各人喝了一碗酒，这才放他俩重新驶船去。 方腊举杯饮毕，突吟苏学士的《明月几时有》，随即说道：“难得今夜与众豪杰相聚，在下欲作剑舞，为众位助兴！” 柴进当即阻住道：“方腊兄长，不可！这江水滔滔，江风浩浩，骇浪惊涛，船儿摇荡，即便水性如李俊兄弟，亦不可在这船上突作剑舞！兄长贵体，千万不可妄弃自践哪！” 大概是看到柴进说得认真，方腊突然大笑，“哎呀呀，柴大官人，我方腊乃在逃重犯，何言贵体，不可妄弃自践呢？不过既然大官人如此说，方腊也应当自爱，就依大官人所言，在下不敢狂作剑舞了。” “小可倒是好想看看方兄之绝技，只是船上作剑舞，确实太过危险……” 宋江这么一说，李俊便也接着话头说下去，“三位兄长无忧，且先在船上饮酒，待时船儿靠岸，方腊兄长若还是兴致不浅，就请到岸边再一展怀抱，也未为不可呀！”李俊这一说，大家都以为然。 接下来天南地北说了不少，也说到了天下英雄，因为先前李俊说到听说书《花和尚鲁智深》，所以就皆赞了鲁智深之侠义及神勇。柴进这时想到方腊他日手下的得力干将邓元觉，便说道：“此乃天降大侠，不过无独有偶，柴进我几个月前遇上一位和尚，手上也是一把沉重的禅杖，形相也是一般的威武，说不定与这鲁智深是一对儿有的拼……” “此人有何名号么？”方腊急急问道。 柴进暗暗点头，嗯，这就对了，方腊他日重用邓元觉，由此也可以看得出来，这就叫有缘，已是注定的天数。 不过柴进还是说道：“此人姓邓名元觉，想来也是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伟丈夫，想闯荡江湖，寻找明主，干一番事业呢！方腊兄长他日可以留意呢。” 柴进这话说完之后，方腊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注意琢磨着这位大官人。终于他笑了，道：“柴大官人，我怎么老觉得你像是一位须髯皆白、仙风道骨的道长，能掐会算，未卜先知呢！” “方兄见笑了，我柴进哪有这种异能？” “可是事实印证，确实如此啊！你说有位友人会来岭店专候宋江兄弟，又说不止他一人来！后来果真如此！” 柴进淡然一笑道：“这可是让我蒙对了，其实我琢磨宋江大哥有及时雨之称，这揭阳岭离揭阳镇不远，是穆家兄弟和李俊兄弟的地盘，应该会关注宋江兄长的，如果他们听到消息，哪有不来劲的，尤其是李俊，当时在我山庄时，闲话说到宋江，李俊就说一定想拜见尊颜，所以嘛……” 方腊这么一提醒，宋江似有触动，也接着说道：“可是还有呢。在清风山上山下，柴进兄弟两次从沧州赶来救我，时间竟然那么巧，倒更像是事先知道了一般。还有，他说武松是打虎英雄，后来果然武松就打了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