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见信如唔
书信到达王府的时候,黛瑾吃了一惊,家里其他人更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从奴婢爬上来的侍妾,不仅能让皇上亲自赦免了她的戴罪之身,还能有贵妃亲笔写来书信。难道,她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拆开信来,黛瑾的内心扑通扑通直跳,丝毫不知谢敏到底有何意图。 “meimei敏敏谨启黛瑾jiejie文几,见信如唔,一别经年,甚是想念,望jiejie别来无恙。” 好一个jiejiemeimei,这一称呼,似乎又将黛瑾带回那日在宫中等待面圣的时刻,那时的我还是小姐,你也不是贵妃。今日再这样的称呼,我一个王府侍妾,如何担当得起? “jiejie不知深宫幽幽,何其愁苦,meimei居于宫内,虽有圣上体恤,却无说话解闷之人。想起当日jiejie所言,进宫内可一齐嬉笑玩闹,不由得感怀伤情。” 这话倒是不错,虽然我不曾入得宫去,从来也听说过不少后宫之内嫔妃苦闷无解的痛处,想来谢敏虽然有了一个孩子,仍然是没有什么知心知底的人可以说说话,就连父母家人,也是不能常见到的吧。 “别的也罢,唯有一事,让meimei至今都耿耿于怀。当日jiejie家门不幸蒙难,meimei初入宫内,低如草芥,丝毫不敢打听半点,只知jiejie被降为奴婢之身,恨自己毫无相救之力,每每想来,不由得撕心裂肺一般。” 她对我竟有如此的情谊?其实说来,谁又会怪得到她呢?就如她自己所说,那时她不过一个刚刚入宫的小小贵人,怎么可能有胆量干涉前朝国政,就算知道了我为奴身,定也是无力改变什么的。 “后来听闻,jiejie母亲姜氏夫人入谢府为家奴,meimei多番嘱托父母哥哥,定要以礼相待,多多关怀。只是jiejie也知道,家人虽有照看之心,却也只能谨遵圣旨,不敢过多善待。世伯母在meimei母家如此境遇,meimei无一日不是过得诚惶诚恐,心如刀绞。” 本来黛瑾对谢敏唯一的埋怨只是她家里不曾好好照顾自己的母亲,看到这里,似乎也不再过多怪罪她了。是啊,她便是有心,也不能让家人私自将奴婢身份的母亲封为座上宾,更何况,谁家又能这样平白无故养一个客人呢。 “meimei一直打听jiejie的下落,然而不知为何,一直寻访无果,直至今日,才听到哥哥说jiejie在顺王府中。meimei即刻相求于圣上,看在jiejie曾经入宫待选,也曾经是使得圣上龙颜大悦的美女佳人,无论如何要赦免了jiejie的奴婢身份,好让jiejie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原来,原来是她向皇上求情! 之前黛瑾一直迷惑,不知皇上为何突然赦免了自己的身份,而且只有自己,并没有赦免母亲和其他家人,看来并不像是打算给父亲翻案的意思。 想过可能是顺王爷对自己甚是喜爱,于是在皇上面前求了这份情,可是细想想,顺王爷从来不是那种愿意在皇上面前提要求的人,他早就恨不能自己是朝堂上的隐形人,怎么又可能为了一个婢女去求情呢! 原来,竟是谢敏,堂堂贵妃,竟然会在第一时间可怜我的处境,救我于水火之中。这给自己带来太多阴影的奴婢身份,原来是要多亏了曾经一面之缘的谢敏,才得以解脱。 想到熙云的羞辱,许晋的打骂,失去的孩子,黛瑾心中对谢敏产生了无限的感激之情。 “虽然此举并不能助jiejie过回曾经荣华富贵的生活,然而meimei能力有限,也是千劝万劝,几乎惹恼了皇上,才得来的结果,还望jiejie不要怪罪meimei无能才是。” 我的敏meimei!黛瑾几乎要叫出声来。 何苦呢,为了我一个早就没有什么明天的苦命人,去得罪皇上?去将自己贵妃的盛宠置于危险之地?敏meimei啊,难道后宫多日,你竟没有学会如何明哲保身么?还是你只是为了救我这个异姓姐妹,去以身犯险? “不知jiejie在王府如今处境如何,只是但凡有为难抑或不开心之处,一定要来信告诉meimei,meimei虽无用,也可以陪jiejie打发打发心中抑郁。书信不要转交他人,只交给谢府中哥哥谢攸即可,切记切记。” 黛瑾暗自感叹,果然我当日是给错了人,白白花了三十两银子,什么结果都没有。我就说谢敏meimei不会不念旧情,看来后宫门道多着呢,不是随便找个家人,就能送进信去的。 “另,meimei打探听闻,jiejie在顺王府中,一直事事不顺,常常受人欺侮,归根结底的原因,还是为了那日在皇宫中得罪都察院御史王家的女儿。meimei心内十分愧疚难当,jiejie不过是多年之前为了替meimei说三两句好话,竟如今都要忍受善行所带来的恶果,如果这样meimei都坐视不理,实在是难以为人。” 谢敏也还算是消息发达,竟然连顺王府里的家事,熙云欺辱于我,她都一清二楚。其实也都是我自己命里多苦多难,就算当日没有出言支持敏meimei而顶撞熙云,也许今日也是一样的后果吧。 “更为巧合之事则是,王熙云本就出身一个阴险毒辣之家,都察院近几年来常常与meimei娘家不合,虽然父兄在军中战功赫赫,朝中却总有人看不惯寒门子弟能在仕途上四通八达,因此,也时常针对父亲哥哥,让武将出身的他们,甚是心寒。”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一直以为谢敏在宫中如此得宠,那么谢家,她的父兄,在京城政坛,也自然是顺风顺水了。没想到,竟然有人因为看不惯别人的出身,就横加阻拦! 黛瑾心中既同情谢家,又更加恼怒王家。 因为父亲也是武将出身,自己从小就常常听父母哥哥讲将军士兵是怎样用自己的血rou生命打下这个国家的一寸寸土地,也时不时会听到父亲感慨武将们虽然在外辛苦征战,功劳显赫,却因为不善言辞,不善经营,被一些工于心计的小人抓住把柄,陷害、诬赖,以至于将军们的仕途常常很难顺顺利利。 也许,父亲最后被人戴上了谋反的帽子,也正是因为武将在朝内不得已重视,才导致再多的战功,也不敌某些人的三寸不烂之舌。 如果贵妃谢敏那战功累累的父兄都会无力反击,那岂不是这个国家之难! 黛瑾心中倏地充满激动之情,觉得对谢敏有说不尽的感同身受,似乎自己还是将门之女。 是啊,我本就是将门之女,也会一直都是将门之女,就像敏meimei一样。 “如今眼前的一件大事,就是都察院即将准备弹劾meimei的父亲和兄长,主要策划人,就是王熙云的父亲王御史。meimei听闻说,这次是要诬陷父亲和兄长几年前在栾城驻兵时,有克扣贪污兵士们的军粮和军饷,并且纵容鼓动兵士们滋事扰民,抢夺财物等事。jiejie听听,这是不是极可笑的。” 果真是可笑之极,行军打仗的将军,哪一个不知道军粮军饷的重要,克扣贪污?谢氏父子要真做过这样的事情,那可是天大的罪过,怎么可能容得他们活到此时?
黛瑾又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亲。谢正则曾经是父亲手下的偏将,细细数来,也算是父亲从普通兵丁中一手提拔出来的人才,跟在父亲身边多年,怎样用兵,怎样治军,都应该是深得父亲的真传。 那怎么可能,会做出贪污这样的事呢! “原本meimei并没有担心,想来这一起卑鄙小人无中生有造谣惑众是撑不了多久的,也是站不住什么脚跟的。可是没想到的是,栾城隶属正定府,而正定府的知府,是刚刚到任的新官,竟然伪造了大量军兵烧杀抢夺的卷宗,把一些当地没有破解的案子全部都推到谢家军的头上来,眼看着就要递进都察院了。meimei不忍看父兄无辜被人冤枉,才想求jiejie出手相助。” 黛瑾先看到伪造卷宗时已是十分不齿,然而看到谢敏求助于自己,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就算我如今不是奴婢了,也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侍妾,别说是我,就算是这顺王府里的王爷,又能在这种政党相争中做什么? “jiejie可知,这正定府,其实是贵王府的属地?正是因为此,贵王府的侧王妃以王爷之名,吩咐知府做了这所有事情,其目的,就是想让meimei的娘家一败涂地,好利于她们这样家底深厚的世家平步青云。jiejie,一旦此计得逞,那么朝堂之上,自此岂不成了所有世家公子的天下,哪里还容得出身贫寒的人们有一点点抱负国家的机遇?” 敏meimei所言极是。没想到,在后宫多年,果然养成了看事情眼光远大的能力,她不仅仅是担忧自己的父亲兄长,而更多的,是在为整个朝中局势考虑。 虽然黛瑾也是出身家底深厚的世家,但是父亲一直教导他们要礼贤下士,并且常说,出身贫寒的人们,本来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有抛头露脸的机会,富家公子小姐们,从来都没有资格看不起任何人。 原来王熙云的野心,绝不仅仅是在这府中闹天闹地而已。 “meimei深知,顺王爷向来忠厚仁义,是不会做这样卑鄙之事的,只是他老人家年纪渐大,也许对侧王妃行事少有过问。meimei不愿为难jiejie,只请jiejie在老王爷面前言讲一二,请老王爷劝导属地内的知府不要无中生有,也就是了。” 黛瑾点点头,如果只是跟王爷好言相商,自己还是能做到的。 王爷虽然时不时会残暴的虐打自己,但一般都是酒后,如果白天碰见,王爷还是很愿意对自己好言好语的说话。 “黛瑾jiejie,唯有一事千万记得,嘱托王爷不必让知府立刻行动,还像以前一样就好。要等王御史上书弹劾,圣上下旨清查时,再销毁所有卷宗。jiejie不要怪meimei有心计,meimei只是希望可以确保家人万事平安。” 黛瑾细想一阵,倒也明白了谢敏的意思。 如果现在就让知府停止配合都察院的行动,那么王御史最多只是放弃这一次弹劾而已,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更多的诡计呢。 然而如果他大举弹劾,却拿不出证据,那么构陷大将军的罪名,至少可以让此人以后在皇上面前再也没有什么信任可言。 敏meimei真是不同凡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