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安德丽娅

    艾尔莎以前来过伊斯马宁，虽不是特别熟悉，但找酒店轻松自如。一行人在镇中心的三星级酒店加尼艾伯办了入住手续，没有休息，立刻外出找房产中介。

    今天是8月19日，周五，虽然休假的多，但房产中介仍上班。德国人领头效果确实比华人好，中介一看艾尔莎和崭新的E400，毫不犹豫地带五人看房。首先是住房，伊斯马宁目前没有别墅出售，就算有，也比较偏。客户的要求很苛刻——周边的环境必须好，而且要有足够的拓展空间，但中介仍无比卖力，因为德国中介费高，此次标的大。一旦成交，几个月都可以不做事。

    简越综合权衡之后，选择了米特费尔德街和迈耶巴哈街之间的一处民居，安静，绿化率高，阳光充足，带一座面积不小的庭院。房主的出售意愿非常强烈，顺利成交，而且价格比标称的低了两个点。

    买完窝之后，简越看了看表，发现时间足够，决定去看工厂。小工厂主的出售意愿很弱，因为他现在已渡过危机，不需要卖。不卖？用钱砸死你！小金猪挥动小金爪，狠狠地扇了过去。小工厂主举手投降，不仅如此，还想做技工，因为小金猪说想找住在附近的好技工，而小工厂主的家离小金猪买的房子不足200米，又是土生土长的伊斯马宁人。中介再三保证小工厂主技术精湛，还说车间就是明证。

    小金猪不是吃素的，当即进车间让小工厂主用铣床加工一个复杂的零件。这个零件如果用复合加工中心做很容易，但只用铣床非常困难。小工厂主知道是考试，没有畏惧，立刻动手，最后成功地做了出来，而且精度相当不错。如果在华夏，这种人就是真正的高级技工加工程师。德国机械工业的底蕴果然深厚，连一个小厂的老板都如此了得。

    “怎么样？”小工厂主问。

    小金猪歪歪头，“如果有订单你能做不？只要你价格不错，我每年能保证至少300万美元的订单。”

    小工厂主一呆，“您的意思是不买了？”

    小金猪说：“我想来想去，还是弄一块地自己建实验室为好，你旁边的地不错，我打听过，暂时无主。——订单你要不？”

    小工厂主连连点头，想了想，“您叫什么？”

    小金猪说：“伽俾额尔，你呢？”

    小工厂主说：“汉斯-迈耶巴哈，我家祖祖辈辈住这里，您可以叫我席尔格，叫汉斯的人太多了，我们这条街上就有五个。”

    周围的人都晕倒，这俩人热乎了半天，居然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中介连连道歉，说自己没做好。简越摆摆手，“没事，我发现你可能有急事，这样吧——旁边的地你下周帮我处理一下，费用好说，行不？”

    中介大喜，她正烦恼着，没想到客户如此识趣，留下名片，一溜烟地走了。

    席尔格说：“克里斯塔正在谈朋友，今天是周末，估计没想到你们会过来。我去东德工作了三年，去年才回来，从没见过您。您在伊斯马宁住了几年？”

    简越说：“今天才过来，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口音不对？我伯父的朋友是伊斯马宁人，在大众工作，离开伊斯马宁多年。我的德语是我伯父教的，我伯父的德语是他朋友教的。”

    席尔格恍然大悟，“您说的订单是真的吗？”

    简越笑道：“当然，你只要能做出来，保证质量，其他什么都不用管，我们有人处理物流。——你是不是欠了一笔钱？”

    席尔格赧然道：“我去年回来后，决定自己开厂，谁知经济越来越差，生意也越来越差。我到处借钱，勉强把工资发了，总算渡过了难关，准备再试试。”

    简越心道，被你赌赢了，NND，你赌赢了，我的日子就难过了。可惜这些是前世，现在我跑得比你快，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个纳粹！

    “叔叔，吃饭啦——”门口突然传来童音。大家转头一瞧，发现是一个骑自行车的小女孩——碎花连衣裙，淡金色的头发，清晰的五官，略有点婴儿肥，说不出的可爱。唯一有欠缺的是气色，不是非常健康，似乎在生病。

    “我侄女安德丽娅。”席尔格扬声道：“你先回去，我这里来了客人。”

    “知道了。”安德丽娅挥手告别，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走了。大家都很担心她会摔倒，幸好路面不错，如果是一些坑坑洼洼的地方，说不定会握不住车把。

    简越盯着席尔格上下打量，“你家的生活条件似乎不怎么好啊。”

    席尔格惭愧道：“订单少，又要还银行贷款，德国物价高，家里过得很艰难。很抱歉我没钱请你们吃饭，您今天还有事吗？”

    简越笑道：“我觉得你的水平不错，车间也整理得很好，准备让你做供应商。为庆祝我们顺利建立合作关系，我请你们一家吃饭。还有，我准备借20万马克给你，无息贷款，期限为两年，两年之内你任何时候都可以还给我。”

    席尔格狂喜，深深地鞠了一躬。简越摆摆手，“我不是日本人，你不用客气，走吧，不要把孩子们饿着了。我今天高兴，想吃什么你们点。”

    席尔格没有再客气，礼貌地带五位客人出门，约好时间地点，然后开着一辆破旧的捷达回家报喜。

    “德国平民现在怎么这么穷？”薛辉普咋舌道：“中介不正常，小老板不正常，卖房的人也不正常，经济似乎非常萧条。”

    艾尔莎苦涩道：“还不是支援东德闹的，我们每个月的工资里都有团结税。统一的时候我们都很兴奋，德意志终于统一了。谁知道东德是个无底洞，我们倾尽所有，出人出钱出力，但东德那边仍不满意，认为东西待遇不对等，完全无视他们低下的劳动效率。统一到现在已有四年，但大部分西德人从不去东德，估计内心也没把东德当成德国的一部分。唉，四十多年的鸿沟，不是短期内可以填平的，也许再过二十年都不行……”

    “走吧，”简越发现气氛不对，忙插嘴：“你和张哥到约定地点等，我们慢慢走，随便看看。”

    艾尔莎点点头，张义鹤拉开车门上了车，挥手告别。E400一骑绝尘，很快不见踪影，看来小两口也想有些私人空间。

    “西部现在对东部怨气十足。”薛辉普说：“如果经济再继续萧条下去，德国恐怕有麻烦。你真的决定展开波兰计划？”

    “当然，我准备助德国一臂之力，同时捞些好处。德国跟美国不同，国土面积小，又有军事限制，即使强大了也不会对华夏造成威胁。如果中北欧一片繁荣，肯定能对美国造成相当大的压力。”

    “你看上了那个叫安德丽娅的小丫头，准备做德国女婿！”郝宗观突然大呼小叫。

    简越抓下帽子，狠狠地给了保镖一下。郝宗观揉揉手臂，嬉笑道：“我是实话实说，安德丽娅虽小，但盘很好，符合东方人的审美观，长大了肯定是一位娇滴滴的美人。”

    薛辉普立刻反驳：“白人孩子小时候普遍比较可爱，长大了就不一定了，长歪的到处都是，你的观点站不住脚。席尔格貌不出众，女儿长大了也漂亮不到那里去。”

    “是侄女，不是女儿！”简越说。

    “哈，那长大后说不定真的是一位美人。我前面就很奇怪，席尔格和安德丽娅怎么一点都不像。”

    简越很无语，懒得继续，打量着沿途的风景。德国农业高度发达，田地很整齐，显然是为了方便实施机械化。可惜国内没法照抄，人口数量庞大，工业附加值低，耕地不足。国内不行，波兰可以——大部分国土位于平原之上，如果将农民从土地上解放出来，训练成工人，将能极大地促进波兰工业的发展，也可以减少华夏未来愈演愈烈的工业污染，提高GDP的含金量。

    伊斯马宁不是慕尼黑，今天是周末，三位华人在热闹的街道上很显眼。沿途的德国人纷纷投以注目礼，其中包括一些小混混，不过没人找茬，因为郝宗观肌rou虬结，像铁塔一般，明显不是好惹的。

    德国人时间观念很强，今天的宴席是半公办私，迈耶巴哈家肯定要准备一番，准点到就行。三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如同闲庭信步，仿佛伊斯马宁是主场。走着走着，郝宗观突然起了游戏之心，拿出一根软中华，边走边闻。可惜没有这里没有讨烟的，伊斯马宁多是常住居民，不好意思向陌生人讨烟。郝宗观浑不在意，因为他有烟瘾，走了这么久，必须缓解一下。

    三人组很准时，迈耶巴哈家则提前到了，正在跟艾尔莎聊着。

    席尔格忙介绍：“这是我母亲迪特琳德，我妻子格尔达，大儿子亚历山大，女儿赫德维希，小儿子埃里克，侄女安德丽娅。mama，这位是伽俾额尔，艾尔莎，赫伯特，郝和鞋。”

    “我叫普林斯，不是舒尔。”薛辉普赶忙纠正。

    大家都笑，双方一阵寒暄，进了旁边的餐厅，中等，不过是德式的。德国菜很单调，而且味道稀奇古怪，至少华人吃起来稀奇古怪，无法下咽。幸好有可以吃的，如香肠、烤rou、面包和生菜等。

    郝宗观一口气点了十根香肠、三块烤rou、一只大面包和一杯牛奶。当然没忘酒，德国啤酒大名鼎鼎。薛辉普在英国呆过，能吃一些西餐，就着菜单点了一些。简越点了一杯牛奶、一块烤rou、一盘生菜加一碗意大利面条。张义鹤在德国多年，能吃德国菜，和艾尔莎一起点了德国菜。

    相比之下，迈耶巴哈一家要疯狂得多，两大四小一老点了近二十个菜，还不算烤rou和香肠。艾尔莎肯定跟他们讲过，让不要客气。管家说不要客气，几个月都过得很惨的迈耶巴哈一家当然不会客气。

    简越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吃饭，不时聊几句。包厢里的气氛很宽松，孩子们都很高兴，像家庭聚餐一样，问东问西。简越逐一解答，没有夸大，也没有谦虚。

    席尔格埋头苦干一阵，忽然抬头道：“平寺镇人均年收入不到2300马克，只有我们这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为什么会过得那么舒服呢？”

    简越说：“因为我们的物价低，很低，加上福利好，所以过得舒服。比如我们今天吃的饭，如果在平寺镇，三星级酒店只需要150马克——真正的三星级，比慕尼黑的四星级酒店不差。”

    迈耶巴哈一家都很惊讶不已，格尔达说：“如果能在我们这边赚钱，然后到中国去消费该多好啊。”

    席尔格说：“机票要上万马克，很贵的，你还是别想了，除非到大公司，外派到中国，但外派机会不多。中国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好，就算是平寺镇，汽车不多，还没有高速公路。”

    格尔达不服：“那是他们国家限制买汽车，我看了宣传片，高速公路正在修建中。中国很大的，有三十个德国那么大，修一条跨省公路就像我们修跨国公路，工程量很大，要修很多年。”

    席尔格不吭声，埋头吃饭。简越偷着乐，心道如果中国像德国这样修高速公路，还真修不起，可惜普通德国人不知道。

    “伽俾额尔，你今年多大？”一直安安静静的小meimei安德丽娅忽然开口。

    简越看了看小姑娘，发现她脸上有一抹不正常的嫣红，可能身体有问题，得尽快检查。他目光炯炯，安德丽娅有些害羞，低声重复了一遍。

    “十五，你呢？”

    “我八岁，你在哪读书？”

    “TUM，我过来进修，要呆五年。”

    “你只有15岁？”席尔格惊叫出声：“你这么成熟，我一直以为你是18岁。”

    薛辉普和郝宗观偷笑，简越很郁闷，“我真实的年龄只有13岁多，不过你们知道就行，不要说，否则TUM要找我麻烦。”

    迈耶巴哈一家的震惊溢于言表，格尔达说：“你真聪明，13岁上大学，这在德国难以想象。”

    简越轻笑，忽然问：“安德丽娅到底得了什么病？”

    席尔格沉默片刻，咬牙道：“先天性心脏病，动脉血管未闭，由于她爸妈出了点事，没有注意。后来我们发现她没医保，便给她买保险。不过拖到现在的根本原因是东德，该死的东德人花光了我们的医保费，导致医院现在只能用普通药。医生说，如果想术后恢复良好，最好攒点钱用好药。如果想安全，最好去大医院治疗。我这两年过得很艰难，一直没什么钱，准备过两年再给她治，现在的情况还不是很严重。”

    简越恍然大悟，难怪前世安德丽娅没有一丝心脏病的痕迹，又那么听席尔格的话，原来席尔格的付出远超想象——为了侄女，毅然前往讨厌的东德工作，又节衣缩食多年，额外出了一大笔钱请名医做手术，亲情很伟大。

    “你不用担心，手术费我会帮你付的。你明天去柏林夏里特附属医院，找最好的心脏外科医生，用最好的药。这事必须尽快处理，安德丽娅今天骑自行车都让人害怕，不能再拖了。”

    席尔格狂喜，起身鞠了一躬。简越摆摆手，“不用客气，吃饭吧。唉，德国菜实在不怎么样。”

    席尔格觍着脸笑道：“虽然你在批评我们，但我不能反驳，在欧洲，德国人不会做菜是出了名的，远远不如法国人，更不要说你们中国人了。我听人说慕尼黑开了一家云德饭店，州长每个月都要去。”

    简越呵呵直笑，“云德饭店是我们家开的，等安德丽娅的病好了，我带你们过去吃，贵宾楼，比德国所有的中餐馆都要好。”

    迈耶巴哈一家齐声道谢，格尔达有些好奇：“你们家还开饭店？”

    简越点点头，解释道：“云德饭店的母公司是云越集团的关联企业立宇酒店——中国最大的连锁餐饮企业，目前有十二家连锁饭店，预计五年内将扩张到100家左右。德国这边，云德饭店是第一家，法兰克福后年要开一家中华饮食城，投资7500万马克左右。如果到时你们想吃彻底原汁原味的中国菜，我们可以去法兰克福。吃啊，不要停。”

    “你们家好有钱啊。”席尔格嘟哝道：“我一直以为中国人很穷，没想到现在过得比德国人还好。”

    简越说：“大部分地方还是很穷的。”

    席尔格摇摇头，“德国才这么点大，东德花了我们那么多钱，仍然没有多少生气，更不要说中国了。你们人口十三倍于我们，领土三十倍于我们，真不知道你们的政府怎么管。——啊，我怎么跟格尔达一个口气了？”

    听众都笑，当然是能听懂的人笑。郝宗观埋头吃饭，薛辉普一脸的茫然，显然都不知道其他人在聊什么。

    大家边吃边聊，晚餐在七点半结束，迈耶巴哈一家尽兴而归。因为已过餐厅营业时间，简越给了加班费。老板很高兴，连声道谢，亲自送五位金主出门。

    “你今天真阔气啊，该不会真的想做德国女婿吧？”薛辉普说。

    简越笑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既然碰到了，就不能不管。”

    “绝对不正常！”大家异口同声。

    简越翻了个白眼，懒得辩解，举步向前。其他人忙跟上，边走边讨论安德丽娅——一个尚未知道自己得到了富豪青睐的小丫头。

    简越静静地听着，暗暗叹息，也许这次来德国，有些东西会改变吧。简郁骏王八蛋升官了，而且曲线跟前世不同，似乎很难阴沟里翻船。如果不搞定这个难缠的鸟人，估计只能娶安德丽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