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接头

    慕尼黑，巴伐利亚州首府，南德第一大城，伊萨尔河从市区流淌而过。这里是德国重要的经济、文化、科技和交通中心，保留了原巴伐利亚王国都城的古朴，人称“百万人的村庄”。

    景点众多，异国风光很有吸引力，薛辉普和郝宗观都想多看看，但简越烦了，不想陪他们浪费时间，让张义鹤直奔弗朗兹-沃尔特街——云越集团德国子公司云德机械所在地。到的时候，云德机械董事长华天桥和总经理于尔根-雷恩都在大门附近候着。华天桥是德籍华人，简东阳的亲信，知道一些内幕，等着可以理解；雷恩只是职业经理人，如此客气，未免有些过头了。

    简越边寒暄边琢磨，随即放弃，如果到德国还跟国内一样过得累，就有违本心。他轻松自在，仿佛是过来旅游，华天桥和雷恩也放开了。雷恩上楼继续忙工作，华天桥带着五人直奔食堂。

    简东阳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常驻，对云德机械的基础设施建设不遗余力，这里办公楼、研发中心、仓库、食堂、体育场、宾馆等一应俱全。华天桥边走边介绍，不久到到了食堂，没进去，而是带着五人穿过一道只能从内部打开的大门，重新回到东南边的街道上。一座四层楼的建筑上有一块大大的牌匾，上面用华德双语写着“云德饭店”。

    简越刚进门便有些晕，因为这座饭店的一楼是立宇酒店一号餐厅的山寨缩小版，仅根据德国的实际进行了微调。箭步冲上二楼，接着又到三楼，NND，什么云德饭店，压根就是立宇酒店一二三号餐厅的山寨缩小版，老简居然一声不吭地在慕尼黑做这种小动作。火速下楼，往地主面前一站，气呼呼地说：“这是立宇酒店，不是云德饭店，赤裸裸的剽窃！”

    华天桥笑道：“你又没申请专利，这里是德国，所以叫云德饭店。简总说，你舌头灵，让你过来挑挑刺，免得‘中华正宗’名不副实。你先不要抓狂，云德饭店的厨师是从国内请过来的高手，调料全部来自于立宇食品，通过了德国联邦食品安全局BVL的检测。”

    简越悻悻然，“我估计你们还剽窃了我们研发的饭店厨房油烟控制系统，街上一点烟味都没有。走吧，我们开了400公里，饿了。”

    华天桥轻笑，招呼向上走，目的地是三楼。云德饭店的生意非常好，三楼只剩下一个包间，预先定好的——有贵客，不能怠慢。贵宾楼里大大小小的德国人笨拙地拿着筷子，表情各异，或作陶醉状，或呲牙咧嘴，或沉思，或抓耳挠腮，或拿起说明书细看。这里的每一道菜都是精雕细琢之作，色香味俱全。装潢很温馨，与立宇酒店贵宾厅一脉相承，唯一的区别多了两名经过特别训练的卫生员。

    众人在包间里坐定，华天桥说：“云德饭店开起来后，慕尼黑的华人说我们自称中华正宗过头了。最典型的是贵宾楼，一丝传统的痕迹都没有，现代简约风格十足。不过德国人很喜欢，说在这里吃饭很舒服，上每一道菜都有吃法说明及禁忌，充分考虑了德国人的习惯，不但备有刀叉，而且消毒措施严格。云德饭店是慕尼黑最干净最高档的中餐馆，自五月开业以来生意就没差过，连州长都来吃过饭——每个月都来！”

    “华人的评价呢？”简越问。

    华天桥笑道：“来得最频的就是华人，他们嘴上批评，脚却止不住。我们这里严禁大声喧哗，比较安静，他们刚开始很不习惯，说不热闹，还曾与服务员发生过冲突，后来就安分了，因为慕尼黑没有比云德饭店更好的中餐馆。——几号套餐？”

    简越暗暗撇嘴，心道立宇酒店的菜肴都是我的心血，你们这帮半吊子如果不山寨，有钱都开不起云德饭店。总厨还要点套餐？笑话！懒得磨蹭，拿起菜单，一口气全部点完，没有一丝停顿。

    服务员手忙脚乱一阵，有些迟疑地问：“您确定？”

    简越点头，“就按我说的上，让厨师正常发挥，不要刻意变更。”

    服务员望了华天桥一眼，后者说：“去吧，你面前的是行家，比我强。”

    服务员欠了欠身子，快步离去。包厢里的人大眼瞪小眼，张义鹤说：“小越，你对餐饮很熟悉啊，——不是一般的熟悉，我自愧不如。”

    简越笑笑道：“我最熟悉的就是餐饮和机械，在这两个行业，没人能糊弄我。我不喝酒，哪怕是度数最低的酒，是担心影响机械性思维能力；我不吃影响味觉的食物，是担心舌头不灵，进了水平很次的厨师。我喜欢干净，所以不想看到乱糟糟的现场。”

    听众彼此对视，华天桥问：“你伯父为什么不抽烟不喝酒？”

    简越嘿嘿一笑，“小时候，他偷我爷爷的烟抽，被狠狠地揍了一顿，皮开rou绽；工作后，随手丢了个烟头，结果起火，差点被开除，于是戒掉了。至于不喝酒，他原来喝酒的，一次喝多了车间出了事故，没有及时处理，被不对付的人抓到了把柄，差点前途尽毁；一次喝多了惹出了大麻烦，于是果断戒酒。还有一个原因，他喝酒了就容易激动，影响判断力。”

    “什么大麻烦？”薛辉普问。

    “隐私，不能说，不知道！”

    听众瞬间败退，转而聊起了安排。华天桥说：“今晚你们在宾馆休息，明天我带你去见TUM机械学院的威海姆-贝希纳教授，他将全程负责你在TUM的留学事宜。”

    “是进修！”简越说。

    华天桥尴尬地笑笑，“对对，是进修，都是我不好，不该夸下海口，让你伯父言而无信。不过你放心，贝希纳教授是我的朋友，肯定会尽力给你创造方便。我们的安排是，先去语言学校学习，突破语言关，然后再考预科，争取六年拿到学位。你现在还小，有足够的时间学习。——啊，哪里不对？”

    张义鹤说：“小越的德语比我还好，根本不存在什么语言关。”

    艾尔莎接上：“没错，他的德语非常好，称得上地道，一路上与德国人交流毫无困难。”

    华天桥一脸的疑惑，“可是东阳跟我说小越只学了两年的德语，德语很难，——莫非他是天才？”

    听众都哭笑不得，薛辉普说：“小越是不是天才我们不知道，不过简总的语言天赋一级棒，我想应该是家族遗传吧。小越说，进修没有学位，因此不打算规规矩矩地上课，希望贝希纳教授能帮忙——让TUM准许他选择想学的课程、参加考试和自由进实验室做实验。如果能满足这三条要求，五年期到后，我们将给TUM捐赠500万美元的办学经费。这笔钱立宇集团出，不用云越集团掏腰包。”

    华天桥踌躇道：“选择想学的课程不是问题，参加考试是小菜一碟，自由进实验室做实验问题很大。实验室里不少仪器设备都非常昂贵，如果弄坏了，不是点点钱能修好的。你报个底价吧，免得陷入拉锯战中。”

    薛辉普望向简越，后者说：“我不会轻易弄坏仪器设备的，如果弄坏了，照价赔偿。500万美元不是个小数目，TUM是德国高校改革的先锋，您跟贝希纳教授说说，应该没问题的。我还有一个要求，我说的课程包括博士生的。”

    华天桥愣了愣，“你听得懂不？”

    简越笑笑道：“现在听不懂，不代表以后听不懂，我的时间很宝贵，不想浪费。如果TUM允许我听博士生的课程，捐赠金额可以加大，最高800万美元。我们不是小金猪，TUM也不是世界前十的高校，只能出这个数。德国人重视合同，我们可以签协议。”

    华天桥点点头，“行，我会跟贝希纳教授说的，相信他能办到，该考虑的都给他们考虑了，TUM不是MIT。吃饭了，先喝汤，尝尝我们厨师的手艺。”

    ……

    云越饭店的味道根据德国人的习惯进行了部分改良，虽地道，但不能说正宗。简越没有冷嘲热讽，开饭店就是为了赚钱，如果德国人吃不来，就赚不了钱，因此吃完之后仅给了少许建议，然后从一楼到三楼找漏洞。简东阳和华天桥都是餐饮外行，看似完美的山寨方案瑕疵一堆，云德饭店远不如立宇酒店。

    高手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华天桥的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吩咐酒店总经理记录下来，逐步改正。忙了一天，又开了四百公里，E400是新车，开不快，很憋屈，五人吃完饭在周边逛了一圈便回宾馆睡觉，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华天桥带着简越等人去了TUM主校区，找到了贝希纳教授。简越的德语水平让贝希纳大吃一惊，听到方案之后又吃了一惊，因为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就不能有，当即给校长电话。

    结果让人很窝火，简越首次领教了德国精英阶层的傲慢与死板，再联想到大众对华夏的态度，火蹭蹭地往上冒，与贝希纳教授礼貌地告别，坐车返回云德机械。

    “怎么办？”华天桥在会议室里转圈，脸上满是焦急之色，“要不降低要求？”

    简越咬牙道：“没有学位，又不准自由听课，这样的学校我进去就是浪费时间。没关系，我自学。TUM有什么了不起的，欧洲又不止他们一所大学。可笑的是，堂堂的名校管理层，自吹是精英，却鼠目寸光，不仅忘记了大学的根本，还看不到时代的潮流。”

    华天桥叹了口气，拿起电话，拨了一通，最后瘫坐在椅子上。不用想，肯定没搞定。

    简越安慰道：“您不用过于自责，我来之前就考虑过，难度肯定不低。苏黎世离慕尼黑只有300公里，我准备去ETH试试运气。”

    华天桥怔了怔，苦笑道：“果然后生可畏，ETH是爱因斯坦的母校，欧洲大陆第一理工大学。”

    简越心道，这世界真没什么学校能在工程领域难得住重生后的我，懒得继续，下楼吃饭，然后睡觉。不知道是不是营养充足导致青春期提前开始，他的饭量很大，个头一个劲地往上冒，直接后果是睡眠时间增加。

    12点差一分，贝希纳教授打来电话，意外的转机出现——第一，捐赠额提到1000万美元，每年200万，每个学期缴100万美元入学；第二，不能进重点实验室。不能进就不进，简越立刻表示同意，带着华天桥过去签协议，云德机械为第一担保人，云越集团为第二担保人。

    协议的签署非常顺利，复杂的手续下午两点便结束，当然跟简越的心态有关——校方的态度不代表老师的态度，只要能学到先进的东西即可；反正就五年，等沃尔沃轿车项目一了，立刻转去高等教育制度灵活也更发达的美国深造。话虽如此，被一帮鸟人鄙视的感觉非常不爽，想他前世从小到大，一直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没人敢瞧不起；今生有钱有人，前世唯一的短板技术也被补上了，TUM高层却有眼无珠，十分可笑，德国第一理工不过如此。

    心情不好，就不想说话。回来的路上，华天桥主动开口：“小越，值得吗？”

    简越咬咬嘴唇，“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能用钱摆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这世界钱不是万能的。”

    华天桥苦笑，闷头开车，路况好，不久便到了云德机械。简越略一沉吟，“华伯，我想建一座私人实验室，以后要麻烦您了。”

    华天桥很诧异，“云德机械有研发中心，里面的研究设备正在陆续购置中，都很先进，你用不着另建实验室。”

    简越说：“我研究的玩意跟你们不同，肯定要另外再建一座实验室，我想好了，就建在伊斯马宁，资金不是问题，我伯父会处理的。您如果有困难，就说是我要的，他会同意的。”

    华天桥缓缓点头，“行，我知道该怎么办。你如果想采购什么，就给我电话，我会让云德机械处理，保证让你满意。十月开学，这段时间你干嘛？”

    “我想到处转转，顺便买一座别墅，离加兴校区近些，这样可以节省来回的时间，因为我肯定不能住校，也没地方住。”

    华天桥犹豫片刻，劝道：“你伯父的钱虽多，但还是省着点花为上。”

    简越正色道：“华伯，我用不着花我伯父的钱——第一，我爸每年能挣一百多万；第二，立宇集团的老板范立宇起家的时候向我借了钱，这些钱后来都转成了股份，每年至少能分我2000万。”

    华天桥晕乎乎的，刚要细问，简越挥手告别，推门跳下车，薛辉普紧跟。两人一前一后上了E400，艾尔莎开车，一行人直奔伊斯马宁。

    “他居然晕乎乎的，笑死我了。”奔驰刚出拐角薛辉普便乐不可支，“要是知道你一年能赚20亿他还不要晕倒。——喂，你们怎么了？”

    张义鹤小心翼翼地问：“小越一年能赚20亿？”

    薛辉普立刻脸色苍白，看了看简越，发现他微笑，便解释道：“一年20亿还是少的了，我们整个大集体今年起码能赚40亿，明年翻倍，大部分是小越的，所以我说你们运气好，跟着小越，可以轻松成为亿万富翁。反之，如果背叛他，没地方躲，他连老虎都敢宰，更不要说我们这种小猫了。啊——”

    艾尔莎突然急刹车，然后一把抱住张义鹤，嚷嚷道：“我猜对了吧——小越是真正的大老板，你个榆木脑袋，不开窍，还犹豫来犹豫去。好哦，我的欧宝马上可以换成奔驰了。”

    听众都被打败了，这个德国女人不仅语言天赋一流，而且神经粗大，真不知道她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读哲学。

    一阵严肃的对话之后，E400重新上路了。艾尔莎的情绪明显好了不少，一路开得四平八稳，像极了司机。即便如此，由于伊斯马宁离慕尼黑只有十多公里，路况又好，二十分钟便到了。

    简越望着窗外熟悉的街道，心中感慨万千——老子TMD终于成功地杀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