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吾辈皆是读书人
梓晓晓自顾自的说着，一旁的少年却已经没了兴致。 他对于那位超然世外的秋名山大弟子没有任何兴趣，也不想要对其发表任何评价。 只是眼下这姑娘喋喋不休说个不停，李默兰觉得自己就算是立即离去，这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道门女弟子也不会察觉。 李默兰可不是道门中人。 他现在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寻常小老百姓，当务之急是解决了即将告急的家庭财务状况，而不是陪着这个少女去聊着那些天南海北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风云人物，这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李默兰向后退了两步，确定了还在一脸崇拜说着些什么的梓晓晓没有任何察觉之后，转身就走，衣衫后摆摇曳在风雪中，很快消失在了怡长街的人群之中。 从悟道院一路走到城南，走到了梧桐巷十二号院子的门口。 天光依然阴暗，而且稀稀拉拉的小雪有一片没一片的飘落。 这等雪色很没有临安城该有的气势，更像是幽怨的闺中女子。 推门而入，门并没有锁，院子里也没有人。 不过院子里的积雪都被扫到了一边，看来家里的大姑娘一整天下来也没有闲着。 秦礼正在屋子里的灶台那边取暖，屋子的烟囱上有黑色的炊烟袅袅而起。 李默兰走入屋中，坐在床板上，心情郁闷。 “怎么了？” 秦礼从灶台下边冒了个头，单薄的身子外边过着被子，整个人看上去像一个大号的rou夹馍。 灶台里的柴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李默兰唉声叹气道：“家里没钱了。” 秦礼问道：“怎么了？” “堂堂悟道院，保命居然要收费，居然要靠教育事业来创收，他们不嫌丢人吗？”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已经是幽怨的无以复加，仿佛是心中的信仰被推翻。 秦礼紧张的问道：“多少钱？十两？二十两？不会是把我们半个月的生活费都给骗去了吧？” 李默兰露出了欲哭无泪的表情，一言不发的坐在床板上，双手搭在大腿上，散发出一股悲伤的气息。 小姑娘更加紧张，问道：“不会要五十两吧？” 李默兰捂住了脸，在一番挣扎之后才凄然说道：“两百两。” “两百两？！”秦礼的声音十分的尖，“怎么会那么贵？” 李默兰表示自己对于这个价格背后是否有道门的肮脏内幕毫不知情，神情悲戚。 他们如今的生活费只剩下了七十两，相比揣测悟道院办事处是否暗藏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故意的抬高价码好中饱私囊，现在他必须去关心一些实际的问题。 秦礼蹙着细细的眉头，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坐在灶台旁边，一边算一边说道：“小兰，我们现在身下的银钱可就七十两了，昨天锅碗瓢盆购置的时候那些被你遗漏的东西就算了，没那么多钱去奢侈，每天吃饭都要花上一大笔钱，我知道你嘴巴上说天天吃菜馄饨，但是真坚持三个月你肯定是不乐意的，我们已经没法省钱了，只能挣钱。” “怎么挣钱？” 李默兰往床板上一倒。 木质的床板发出轰的一声，是后脑勺与木头床板撞击的声音，还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床板呻吟以及少年脑袋上的阵阵痛感。 少年郎捂着脑袋又坐了起来，才发现床上不仅仅是被子没有了，连铺在木板上的褥子都一并没有了，顿时扭头又看向了那个用被子把自己包裹成一团的大姑娘，问道：“被子在你身上，那褥子呢？” “屁股下面啊。” 秦礼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李默兰翻了个白眼，说道：“如何挣钱……给我点建议。” 用被褥堆砌了厚厚的防御堡垒如同一个雪人一样的秦礼想了想，说道：“你不是说你会酿酒吗？还有那特别厉害的槐花酒，听你吹了好些天了也没真见你酿过，不如试试？” 李默兰看着这小姑娘皮球一般的造型，泄气道：“算了吧，我的绝技槐花酒需要槐树开花，这临安城绿化是不错，到了春天更是柳絮漫天飞，可是柳树又不是槐树，更不开花，我怎么酿槐花酒？柳叶酒我可没听说过啊。” “那就当个普通的酿酒师呗，我又没让你酿那么贵重的酒。” 秦礼小声说道。 少年郎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些普通的酒水我看不上眼，更何况我这样上门推销自己，又不能立即发光发热，顶多当个学徒，我怎么说也是个老练的顶级酿酒师，比起临安城酒肆的老师傅一点都不差，我怎么能和个什么都不懂的晚辈一样去给他们帮忙，等着那儿的人慧眼识才？他们哪儿有那个资格！” 秦礼恼火的喊道：“你又不是什么酿酒大师，你自己都说了你现在是个书生，不是吗？你既然想要在临安城安安稳稳的等到三月份的开院考核，你就不可以去酿酒挣钱？大不了去把临安城最出名的煮花石给偷师了，然后低价贱卖，总能挣到钱的吧？” 李默兰看着愤怒的姑娘，有些弱气的反驳道：“这是……顶级酿酒大师的尊严……那些寻常酿酒师傅可比不得，我当初行走天下的时候什么有名的美酒没喝过？到头来都是徒有虚名，至于这临安城的煮花石，味道虽然还说得过去，但是……” 他的声音显得很柔弱毫无底气。 秦礼瞪着他。 “行吧……明天我去看看能不能寻个酒坊，展露一下我的实力……” 李默兰终于败下阵来。 临安城内的酒坊其实是不少的，而且也的确都集中在较为混乱的城南区域。 李默兰第二日四处奔波了一番，寻了不少小酒坊，但是基本上是脏乱差的典型，卖的也都是名不副实的渗水酒。 偶尔遇到一个自称酿制煮花石的，李默兰走到门口只是随便的嗅了嗅，就闻出了这又是一家卖假酒的小作坊。 终究是迫于无奈，李默兰就挑了一个小酒坊入驻了。 这儿也是酿假酒骗人的地儿，但是好在老板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不甘于永远开一家小酒坊。 碰巧此时李默兰找上门来，和他提出了一个“战略合作方案”，走一个精品路线，一下子就引得了对方的青睐。 其实酒坊老板根本就没听懂那所谓“战略合作方案”是什么稀有名词，也不懂精品路线是什么，而且最初也的的确确是轻视了这个毛遂自荐的少年，结果李默兰走进酒窖里头随便闻了闻，就道出了这些不同的酒的名字，以及尝了几口就猜出了里面掺水几两，顿时让老板惊为天人，表示一切需求都由他负责。 李默兰虽然不喜欢这儿的环境，但是暂且也就只能这么着了。 先是把煮花石的工序打听了一下，虽然没听出个所以然，但是弄出一个差不多的口味也就够了。 捣鼓了好十几天，终于出了些成绩，之后李默兰退居幕后，也就指点指点这儿的工人，平日里并不来酒坊，给人一种相当神秘的感觉。 这一日中午，寒气骤来，鹅毛大雪纷纷而落。 大雪天里李默兰当然不会去酒坊，反正那个酒坊老板已经把自己奉作神明，视为贵人，怎么着都成。 他更多的时间都需要为三个月后的开院考核做准备。 屋子里除了有厨灶和睡觉用的床板外，还有一个桌子。 这桌子也是当初那东家走的时候没能带走的，虽说老旧，桌腿还参差不齐时而摇摇晃晃，但是垫一本圣贤书在下面也能解决。 桌面上擦得油光发亮，不少新旧不一的书籍被堆在了上面，有点像一摞山。 “我也要读？” 秦礼惊讶的望着被李默兰抱回来的这些书籍经文。 “无论是修道还是修妖，孕养神魂是必不可少的，想要开阔识海养神魂，就必须要多读书，谁都是一样的。” 李默兰神情认真且严肃。 “妖怪也要读书？” 秦礼脸上带着明显的不信任。 “你可不是妖，只是有妖的血脉！” 李默兰批评教育道：“你的修妖是走人和妖之间的路子，而且倾向于人，我查了很多的书，关于你这样的例子不是第一次，你这样的要想修行，就必须是修道的同时辅以修妖的路子，首要的还是修道，其次才是学着妖兽吞吐日月精华。” “可我不识字儿啊。” 秦礼试图挣扎一下。 李默兰俨然成为了一个严厉的师长，正色道：“我来教你。” “可你自己不要读书啦？三个月后要参加悟道院考核的人可是你！” “哼，咱从小到大最大的喜好就是读书，而且咱生而知之，区区一个开山考核，何足挂齿？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两个月吗……” “都快过年了，我觉得我应该去准备一下过年需要的东西……” 秦礼摇了摇头就准备离去。 “大姐，您觉得您跑的掉吗？” 李默兰满脸笑意。 此刻的他觉得自己活像一个要对黑暗小巷里遇到的姑娘图谋不轨的yin贼，一把拽住了姑娘的白生生的小手腕。 “叫姐！什么大姐！我没那么大！” 秦礼挣扎着说道，然而她的力气怎么可能大的过李默兰，只得一点一点被拉到了书桌前，面对着一桌子千金难买的前人圣贤语录。 “行，秦礼姐。”李默兰说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