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梓晓晓
走出这个和招生办没什么区别的悟道院办事处大厅，李默兰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非常难看。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望着怡长街上黑白分明的积雪，只觉得此刻自己的内心也寒冷通透的如同这满地银装。 “两百两……” 李默兰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内心早已经被幽怨与愤怒积满，“天下修道皆道门，道门天下第一峰，真想不到堂堂道门，居然还会在报名费上坑钱，要知道一些小的宗派在招收弟子的时候都是不收钱的，道门不过是收个外门弟子，这悟道院开院考核的报名费居然可以高达两百两？这是逼死了多少有天赋的穷苦人家百姓一辈子无法施展自己的才能？难怪这两百年来天下英才匮乏，直到了这一带道门才出了一个可以继承道统的新一任道门圣女，罪魁祸首……就是这报名费！” 碎碎念把道门这些年的问题所在全部都归咎到了这两百两上面，自以为看透道门兴衰本质的李默兰不再去叨念这些无用的空谈。 毕竟悟道院的报名费可不会因为他这一画龙点睛的精辟之论就把那两百两退还给他。 他现在更加需要去关心自己的衣食住行以及接下来该怎么过日子的生活费问题。 本来还以为剩下了两百多两的生活费可以安然支撑到三月份，大不了李默兰还有秦礼二人除了梧桐巷的菜馄饨以外一日三餐都不吃别的…… 结果现在只剩下了约莫七十两碎银子，李默兰很怀疑依靠这些钱能不能撑过半个月。 至于熬过最冷的那一段新年，熬到阳春白雪的三月，听起来…… 真是漫漫长征路啊。 办事处大厅内偶尔有一两个书生走出，讨论的都是如何应付悟道院开院考核的问题。 除了已经私下里确定过了的修道资质问题，他们更加在乎的是那些考题自己有没有见过，出自那些经书，哪些古籍经文将会是重点难点。 还好少年郎此刻背对着他们，不然他现在那种仿佛下一秒就要捶胸顿足的面色一定免不了会被狠狠的嘲弄。 正在为了生计而痛苦的少年再没了走过来的时候那种意气风发，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着天空。 天上有稀稀拉拉的雪花飘落，没有前日那般大，常见的冬日小雪。 低下头，李默兰唉声叹气。 “喂……你！” 有一个声音从少年郎的身后响起，带着一些惊疑不定，而且隐隐的似乎包含一些怒气。 李默兰愣了愣，觉得这个声音应该不是第一次听见，于是他扭过头去，看向了身后。 不知何时少年郎的身后已经站着一个少女。 这个女子面容清丽，穿着道门弟子的打扮，应该是道门中人，只是不清楚是悟道院的外门弟子还是圣山上的内门弟子，只是此刻少女的脸庞上挂着与秀丽外表毫不相符的怒意，像一只凶恶的母老虎。 “是你！” 李默兰一呆，随后反应了过来，连连向后退了三步。 当年他和两撇山羊胡的老剑仙从北海之南往北海以北的归途之中，特地绕了路来过一次临安城。 那时候的临安城天气尚暖，枯老头和李默兰行走在临安城的街道上，然后在糟老头的怂恿下李默兰跟着他一起调戏了街上路过的女孩子。 也不知道那色老头是不是有意的，不偏不倚的就是逗弄了一位来自道门内门的女弟子，结果引得人家勃然大怒，当街动手，追着一老一少在临安城内狂奔逃窜。 从怡长街的这一头逃到了那一头，沿途撞翻了无辜路人若干，踩死了蚂蚁无数，自那之后李默兰就没敢再回临安城内，心有余悸。 眼下很不巧，那位当初满脸羞怒追着二人挥剑就砍的道门女弟子，现在就站在李默兰的眼前，眉眼含怒的望着他。 “嗯……好久不见？” 少年郎露出了一个自认为非常帅气的表情，眼睛却小心翼翼的看向了少女的脸颊。 “好久不见？是好久不见，上一次你逃的挺快！” 少女穿着道门女弟子装束，并没有带着兵器，只是挥舞了一下白生生的小拳头，做出威胁的样子。 样子倒是有些可爱，但是在李默兰眼中就不太一样了。 “别那么见外，怎么说也是四五年没见了，你看你还记得我，我还记得你，怎么说咱俩也算是两厢牵挂……” 李默兰正准备展露自己的巧舌如簧，却看到少女的眉宇间暗色更甚，赶忙改口道：“……至少也算是有缘，何需如此见面就神情不善，是不是？这儿怎么说也是悟道院的办事处门口，就不要闹了吧？” “闹？！” 少女一撸袖子，仿佛街头正准备和人切磋的拳师，模样倒是霸气，神情却很冷厉：“上一次让你逃掉了，这一次让你看看姑奶奶我是怎么闹的！” 少女的那一个“闹”字叫的很响亮也很尖锐，一旁的路人都纷纷侧目，似乎很多寻常老百姓都认得眼前这个少女，再看看青色书生衫的李默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打住打住，姑娘……姑奶奶，上一次是咱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宽恕我呗？” 李默兰尴尬的笑着。 说起来上一次都赖那糟老头子，说他这小白脸容貌骗小姑娘手到擒来，结果谁知道眼前这姑娘根本不看脸，而且当街翻脸就准备动手，惹得一老一少狼狈逃窜，理亏的还是他们。 “哼。” 少女看了看四周把目光汇聚过来的行人，重重的哼了哼，算是饶了某人一条小命，然后冷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准备报名参加三月份的开院考核。”李默兰解释道。 少女讥笑道：“你还参加悟道院的考核？就你这草包登徒子？” 李默兰无言以对，上一次毕竟是他的错，只得叹息一声道：“这毕竟是我的志向。” 少女说道：“白瞎了你这张好看的脸，我就不信你这种人可以日复一日的念诵经文读书百遍，就算你有修道天赋，那种考核也不是你可以过的。” 李默兰也不恼，问道：“姑奶奶，你是悟道院的女弟子，还是……那白莲圣山上的道门内门弟子？” “谁是你姑奶奶？”少女冷哼道：“本姑娘叫梓晓晓。” “在下叫李默兰。”李默兰不失时机道。 “本姑娘哼哼……不是悟道院的女学生，是道门的真正弟子！” 梓晓晓露出了自得的神情，像一只骄傲的小天鹅。 她说的是女学生和真正弟子，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代表了悟道院和道门本身的区别。 悟道院作为道门的外门，里面的弟子只能自称是悟道院的学生，而不能自称是道门弟子。 同样的在道门的内门弟子眼中，他们才是道门的真正弟子，悟道院的外门弟子根本不能算数。 李默兰惊讶道：“竟然是真正的道门弟子，失敬失敬。” 梓晓晓的眼睛眯成了一道月牙儿，语调有些微妙：“你五年前就挺失敬的。” 李默兰苦笑摇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梓晓晓……” 梓晓晓眼睛一蹬。 “梓姑娘……”李默兰无奈道：“这……三月份的开院考核，你可知道些什么？在下初来乍到，实在都不很清楚。” “呦，你这草包，不是挺有自信的吗？怎么，想要从我这里套考题？” 梓晓晓依然眯着眼睛，怪里怪气道：“你还别说，这一次入院试的考题，我不仅仅是知道，我还参与了出题，虽然只是帮师门长辈设计了几个小题目，那也挺难的，至少你肯定做不出来。” 悟道院的教授一般来说都是道门里比较闲的长老人物。 有的时候这些懒散的长老们心情不好，也会让道门的一些弟子下山去悟道院，替他们教书。 所以悟道院里的教习是道门内的弟子，教授便是道门长老了，实际地位相差并不很大。 毕竟能够成为道门的真正弟子，本身就天赋出色，去悟道院教书并无问题。 李默兰说道：“这倒是没有，只是对于开院考核的规章流程不是很清楚……对了，我看了悟道院的院规，听说没有修道资质也可以入悟道院，这是怎么回事？” 梓晓晓虽然不悦李默兰的啥都不懂，但是还是认真的解释道：“悟道院之所以冠以悟道二字，目的就是为了让人明悟真正的道理，谁都知道悟道院要考核四书五经以及其他的经文古籍，因为读书是养育神魂的唯一法门。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这是古之圣贤总结出的道理，也是修道必须要明白的路数，只有真正读懂了那些书，各种各样天南海北的书，才可以将神魂养育到可以晋入悟道境的地步。” 说着，她又道：“所以悟道院的先生所传授的就是读书，以及解释书中的道理，另外就是传授一些剑道，或者在学生快要初步进入悟道境的时候，在身后推一把，提点两句，帮助他顿悟。在进入悟道境之后，会根据资质筛选进入道门的弟子，其余的全部留在悟道院，等候毕业。而悟道院本身……是没有对修道资质的硬性要求的，甚至一介普通书生，在读过够多的书，明白够多的道理之后，也可以在悟道院中担任教习，只要他不怕被学生瞧不起。” “可没有修道资质，读书再多，神魂再强大，又有何用？为何进入悟道院？” 李默兰依然不理解。 “以前是没有这种规矩的，很早之前的悟道院，不招收任何没有气脉疏通的弟子，因为不能修道，就没有任何意义。直到有一个人打破了常规，虽然那个人不是我道门的弟子，甚至根本就没有来过悟道院，但是因为他身上的意外，所以不仅仅是悟道院的院规改了，连帝子斋那边都把招人的规矩做了修改。” 梓晓晓认真的说道，只是在说起那个人的时候，眼中有一些类似尊敬的神色。 “秋名山的大师兄？” 李默兰古怪的问道。 “是的，看来你这登徒子知道的也不少嘛？” 梓晓晓白了他一眼，说道：“秋名山的那位大师兄，被秋名山掌门收养，从小观书无数，通读道藏，明悟四方道理，已经初露了天人之相，与同时期的帝子斋帝子君不邪一同被誉为北海双骄，那个时候圣女大人听说……听说还在……玩泥巴……” 说到这儿，梓晓晓面色一红，随即又恢复过来，说道：“后来这位秋名山大弟子在十四岁的时候被测出来先天气脉不通，无法吐纳灵气，更不能修道，当时天下哗然一片，近乎是千夫所指，即便是秋名山的弟子对于那位原本十分敬佩的大师兄也都恨铁不成钢，摇头叹息，可以说整个北海除了秋名山掌门人外，再没有人能够看的起这位原本的天之骄子。”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秋名山的大师兄不卑不亢，对外界骂声批判声置若罔闻，依旧安心的每日在山上读书写字，观尽世间文字，终于在几年前，这位秋名山大弟子十七岁左右的时候，他说他想要修道了，于是当夜就在梦中悟道，晋入了悟道境，随后更是修道一年就破镜入三项，直接刷新了帝子斋的“帝子”君不邪所创下的一年半入三项的记录，此刻已经与帝子斋的君不邪，还有咱们的圣女大人并列为北海年轻一代的最强三人，无人能比。” “的确是传奇，也怪不得，悟道院会改了规矩，不是每一种天才都是会立即显露出来的。” 李默兰敬佩且赞叹的说道。 梓晓晓满脸花痴，大概是把那位秋名山的大师兄当初了自己的梦中情人白马王子，眼中几乎放出光来。 一旁的李默兰撇了撇嘴，觉得这丫头的表情和那些追星的狂热粉丝没有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