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旧钢琴，新导师

    “我得先走。”

    夏冬青说着，起身盛汤。毕竟她下午有约。顺便，搭伙吃饭，规矩是菜钱分摊，孙伯君做饭，剩下所有人刷碗。她现在显然来不及了。“北北，中午辛苦你，晚上我刷碗。”

    “好。”

    路北北答，捧着饭碗优哉游哉。夏冬青灌了两口汤，看看路北北，使劲喘了口气。

    “还是文科好，就是悠闲。”她说。

    “不，是我闲。”路北北答，捧着饭碗头也不抬，“不要拿我的不求上进代表所有文科生。婆婆还是读翻译的呢，他可是念书的。”

    “你啊。”

    夏冬青再次使劲喘了一口气，“我就喜欢你这种自知之明。老子知道，老子就这样，老子就不改。”

    “我只求混个文凭毕业滚蛋，你就别再教育我了。”路北北说，“再说我起码比大少爷强点，我还写作业呢。”

    “你光跟他比啊？废到他那个地步，一般人也做不到。”

    夏冬青说。她喝光最后一口汤，顺便问现在几点，路北北就掏出手机。“两点上课，现在一点半。咱宿舍离学校这么近，你肯定来得及——咦？”

    有封邮件，是系里发来的。但她起了床就开始打游戏，根本没在意。路北北连忙打开有邮件，看看内容，有几个单词不认识。

    “婆婆，帮我看看什么意思。”

    学翻译的伯君婆婆接过手机，推推眼镜顺便问了一声：“你英语明明不差啊。夏冬青还是读语言班才入学的，你都没读。”

    “可是来了英国，我也没什么机会说英语嘛，连导师都是中国人。”路北北说。

    “快别提你那个倒霉导师了。”夏冬青说，“上次你说，他第一次跟你聊天，天南海北侃天侃地，问吃的习不习惯，问住的舒不舒服，问身体怎么样，问心情怎么样，问去没去哪里玩，问知不知道景点有学生折扣。”

    “多好的老师。”路北北说，“面面俱到。”

    “可他问过你学业的事吗？而且，你从此再见过他哪怕一面吗？”夏冬青说，“北北，说句实话，上次你发的邮件，到今天他回过吗？”

    北北看着天花板，她发现自己真的只见过那个导师一面，邮件似乎也真的没回复——虽然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比如挂了科影响不影响毕业之类的，但至今邮件杳无音信。

    “我乐得他不管我。”她说。

    而一旁的伯君婆婆突然拍拍她肩膀。

    “他想管也管不了了。”他说，“邮件说你换导师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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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消息太突然，夏冬青和路北北一起张嘴，路北北没合上，夏冬青则一下笑了出来。

    “你们系里也看不惯了。”她说，“新导师是谁啊？不是中国人了吧。在国内误人子弟就够了，可别再出来丢人现眼。”

    “这倒没写。”婆婆说，“但是邮件说，让你星期一下午两点去系里见新导师，422办公室。”

    “两点？”路北北放下碗，“怎么这么急？”

    “这是前天的邮件，你几天没查邮箱了？”婆婆说，“周末连着打了两天游戏？”

    火烧眉毛，路北北腾地一下站起身，差点把椅子掀翻。“一起走。”她说，“哦对了——婆婆，你别刷碗，千万别刷，放那儿晚上等我。”

    “你以为我会管？”孙伯君说。

    “千万别管。”路北北重复道，一头冲出厨房，冲进正对面自己的房间，夏冬青也赶紧回了屋。孙伯君一个人坐在厨房里，透过大落地窗看着两个女孩子拎着书包钻进电梯，悻悻地放下碗。

    “我肯定不管。”他重复道。

    他吃完最后一口饭，起身把所有盘碗堆到水池里，洗洗手转身要走。一步，两步，路过冰箱，路过他那辆蓝白印花的布袋手提车，走到厨房门口握住门把。门是防火门，又厚又重，死沉死沉，他得使点劲才能拉开门。

    “——大爷的！”

    力气使出去了，可是不是在门把上。孙伯君狠狠地骂了一句，一头冲回水池边戴上塑胶手套开始洗碗。

    打工一暑假过来，他本以为自己把一辈子的碗都洗光了，还是没躲过今天。可是谁叫他今天下午没课呢，谁叫她们今天都这么忙呢，谁叫沈畅天天从早到晚泡图书馆从来不吃中午饭呢，谁叫大少爷周末永远出门疯玩，周一永远要睡一天呢。

    絮絮叨叨，怨天尤人，可婆婆就是没想到最重要的那个原因——大家都清楚所以路北北才这么努力叮嘱他，可他自己就是意识不到的那一个——谁叫伯君婆婆就是有洁癖呢。

    他忍不住。剩下几个人一时没空洗碗是常事，他们也都会自觉在下一餐饭时一起收拾了。更何况，伯君婆婆不是没有足够的厨具储备。刚开学时，不会洗碗的李凯摔了他十几个盘子后，大少爷自觉自愿去订了一大堆厨具赔给了婆婆，连做肠粉的竹屉都特地从中国城买了一套。他们种草莓的大泡沫塑料箱就是原先装着三十个盘子的箱子。

    明明有足够的盘子可用，但婆婆就是看不下去，看不下去他面前有半点不干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