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邻居寄来的信
热菜炒好不少，但食客都还没来。孙伯君就把菜暂时放进烤箱保温，顺便准备最后拌个凉菜。 不过烤箱藏得住温度，藏不住菜的香味。被夏冬青拖到厨房门口时，路北北一肚子的馋虫立刻被勾了起来，她赶紧擦擦口水。 “你这点出息。”夏冬青说，“婆婆没照相，你想吃也吃不到。先赶紧看看菜吧，都让雨打歪了。” “好好好。”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路北北又一屁股坐在了花盆面前。除了卫生间，英国的宿舍是地毯无死角覆盖，虽然不太好说到底是比地板更干净还是更脏，但老外都喜欢席地而坐，中国学生到了这里也就入乡随俗。她小心扶起西红柿的爬架重新插好，梳理顺小葱大葱的叶子，抖抖辣椒树上的雨水，再拿卷细线把东倒西歪的香菜和豆苗松松地捆一圈，帮它们立起来。草莓的简易棚子塌了一半，但是无伤大雅。 “婆婆！保鲜膜，竹签子！”路北北喊，“来几个呗。” “柜子里呢，自己拿。”孙伯君答，一边给刚切的皮蛋撒上香菜末。恰好是下雨之前从花盆里拔的自产香菜，吃着那叫一个舒坦。“你们快点收拾。”他说，“菜都炒好了，一会儿该凉了。” “几分钟的事。”路北北答，夏冬青早就去开了柜子把东西都拿了过来，连着剪子一起。剪好保鲜膜，路北北三下五除二支好了棚子，覆膜也换上新的。夏冬青在一旁看着，咂咂嘴。 “都说手巧的人也一定聪明。”她说，“但是——” “凡事有例外。”路北北说。 “我还没说完呢。我要说的是再聪明的人不努力也不行啊。” “这是种族天赋，和聪明不聪明没关系。”路北北说，“你来种，保准也行。” “得了吧，我昨天刚把那盆死仙人掌扔了。” “仙人掌明明不好种，伦敦这儿气候又不行。”路北北说。左右看看，菜盆现在都安然无恙了，她满意地点点头。“吃饭？” “吃。”夏冬青答，往餐桌边一坐，却看见桌上有个信封。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一开始为什么要找路北北。“对了北北，沈畅有封信给你。” “信？我住313，她住316，她给我写信？” “我还纳闷呢。”夏冬青说，“还非叫我转交你。” 路北北突然觉得自己知道这信里是什么了。她撕开信封，抖出信纸，沈畅俊秀整齐的字映入眼帘。情真意切，字字珠玑，纸缝里都透着真诚和期盼，仿佛只要少了自己，沈畅这辈子都拿不到博士的录取通知书。 “还是钢琴课的事？”夏冬青问。 “对。”路北北答，收好信，放在一旁。 “你就答应她呗。”孙伯君说，端着凉菜走过来。 “我又不会弹琴。”路北北说，“我都说了，伦敦这边找个外国老师上课多好。” “可沈畅说你肯定弹得很好。”夏冬青耸肩，“她算是认准你了。请你吃饭，请你喝茶，追着你后面跑，你们俩就住一个单元，她还给你写封信。这么热情，你就帮帮她呗。申请博士多不容易。” “她又不是去学钢琴。”路北北说，“申一个金融博士，录段弹琴的视频发给老师，有必要吗？” “有必要啊。她申的是美国，那边的老师就吃这一套。”夏冬青说，“成绩好，有论文，有实习经历，最好还多才多艺。” “美国哪有这么麻烦？还是因为是申博士，所以麻烦？” “不管申什么，都是这么麻烦。”夏冬青说，“而且她读金融，申请人太多了，光拼成绩不保险，导师还会挑学生的个性。有点才艺的话，挺好的。” “她的成绩放在哪里都保险好吗？985的大学，专业是学校里最好的专业，成绩连着四年是第一名，来英国还拿着全奖。这还需要多才多艺？” “虽然我也觉得其实够了。”夏冬青说，“但你看她读书那个拼劲，绝对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她能不做得面面俱到吗？我听说她的目标还是常青藤全奖呢。” “她面面俱到，就来折磨我。” “你忍一阵吧，她还能磨你一整年？” 夏冬青说着，又看看路北北的手，“不过你手指好长的。不都说手指长的人适合弹琴嘛。你真的不会？而且你第一次见余可时——” “不会。” 路北北说，掷地有声。 她们面前这会儿已经是满满一桌菜，孙伯君最后把汤也端上来，夏冬青和路北北赶紧在桌边排排坐好，一齐抬头望着孙伯君掏出手机。 “婆婆，今天照几张啊？”路北北问。 “那还用说嘛？九宫格是基本吧。”夏冬青说，“三张全景，三张近景，三张微距。要是有特别的菜，还得单拍大特写。” “别闹。” 孙伯君说，举着手机一通咔嚓咔嚓。二十来张照片里挑出最漂亮的九张，果然是三张全景三张近景三张微距。九宫格排好，色调调好，婆婆满意地点开微信，按下发送键。路北北和夏冬青看着婆婆的表情从呆滞变成傻笑，立刻起哄。 “婆婆女朋友心情很好嘛，今天回得这么及时。”路北北说。 “看来是这次寄的化妆品用着不过敏。”夏冬青说。 “别闹，别闹。吃饭。” 孙伯君又说，不过这次带着笑。他坐下来拿起筷子，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那两个呢？”他问。 “你都说了，一个念书，一个睡觉，叫得来谁？”夏冬青说。 “好好的周一时光，居然用在这么无聊的事上。”路北北说。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夏冬青又说。 “那就管不了了，爱吃不吃。”孙伯君答。 话虽如此，语气恶狠狠。夏冬青和路北北赶紧抄起筷子。和伯君婆婆的饭过不去，可比和他的人过不去要严重得多，一不留神菜刀都能飞过来。 不过他做饭的确好吃，大家公认的开饭馆也没问题的手艺。两个女孩大快朵颐，孙伯君挺满意。一边吃着饭，几人一边随意聊天，夏冬青说到自己得快点，一会儿要见导师，孙伯君便问她项目进度如何。 “已经一小半了。”夏冬青答。 “这么快。”婆婆说，“上周不才刚开始？” “我一直在赶进度。”夏冬青说，“这种事赶早不赶晚。这样我还能多点时间申请工作。” “那倒是。我女朋友申英国的奖学金时，提前了大半年都没抢到。的确是越早越好。”婆婆说，“那你最近要更忙了？” “多忙我也吃饭。”夏冬青赶紧说。 “我也吃。”路北北说。 食客做出了必定惠顾的承诺，厨子这才放心地点点头，毕竟自己做饭自己吃实在是太寂寞。夏天在伯明翰陪女朋友兼打工的时候，孙伯君已经体验了两个多月这种感觉，好不容易熬到秋季开学，来了伦敦碰见新室友，他可不想继续过这种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