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解除封印
白若鬼很意外，她这残破不堪的躯体，竟轻松地承受住了解封的神尊之力，仿佛身体早已与那股力量融为一体。 她想将这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邪毕方，突然想起红幽说的话，迈出去的脚步转了个方向，转眼间来到了沉睡着的小黑的床边。 几乎不用动手指，只是念力那么轻轻一触，昏睡着的人便苏醒过来。 看着黑暗里满身光华的人，白小黑揉了揉眼睛，惊喜地叫了声jiejie，伸出双臂扑了上去，可是还未来得及碰到白若鬼的身体，便被那奇怪的光华给弹了出去。 “jiejie？”白小黑一骨碌爬起，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光芒之中的人，似乎又觉得那不是他的jiejie，甚至，算不得是一个人，仿佛幻觉，一碰即灭的幻象。 “jiejie……”白小黑又唤了声，想要上前去抓住那个幻象，可是却没了勇气，他好害怕，害怕她突然消失。 白若鬼轻轻地微笑，“小黑，我来了，我来把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了。”抬手间，取出了额头上的魔尊之印，连同着魔尊的一魄，一同取出，指向了白小黑。 白小黑还未回过神，已经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袭灭了所有意识，紧接而来的，是上万年的记忆，作为魔尊九重君华的记忆。 黑色的眸子渐渐泛起光芒，最后化成魔尊特有的金色之眸。 他，终于回来了。 魔尊九重君华，震惊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又看向前方光华之中的白若鬼，不可思议了一会，兀地大笑，“白若鬼，你果真没有令吾失望！” 白若鬼平静地看着他，又取出了一些法力渡给了他，空旷的声音道：“我虽复活了你，但魔尊之力尚且不能给你，不过魔尊之印，以及我方才给你的力量，足以树立你在魔界作为魔尊的威严。” 九重君华并没有吃惊或生气，甚至没有想要回魔尊之力的意思，饶有兴趣道：“这么说，你已经集齐了六界六尊之力，以及那六本生死簿？” 白若鬼点了点头，“接下来复活六本生死簿只是抬手的事。在此之前，我需要你为我，不，为你魔族的子民，做一件事。” 九重君华更加感兴趣，“什么事？” “我会在明日天亮前复活所有生死簿，接着不出一天，便能复活所有草集村的人。而你，要在我复活家乡之后，率领魔族大军将玉皇大帝从我的手里救出去，然后与天界联手，攻打我。” 九重君华难得地惊了一惊，“什么意思？” 白若鬼平静地道：“我必须成为六界的公敌。而你们并肩而战之后，必能因战生谊，缓解矛盾，从而达到和平共处。这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你的子民，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九重君华愣了许久，神色渐渐暗淡下来，“你早就打算好的？” 白若鬼没有回应，转身离去。 接下来，她要去见万兽之王，卫念卿。 突然，一丝不详之感掠过心头，伴随而来的，是不远处的打斗声。 白若鬼以几乎光的速度来到了打斗之处，可是，还是来迟了一步。纷乱的院子里，刀光剑影，杀气重重，可是，此刻都仿佛静止了一般，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中间。在那里，卫念卿持着一把由万兽之王的力量幻化成的骨剑，刺穿了一个黑衣人的身体。那个黑衣人，有着一双漂亮的七彩兽耳，以及细长好看的尾巴。那兽耳与尾巴原本和脸一起，隐藏在黑衣之中的，只是随着兽力的爆破消散，黑衣四分五裂，露出了她真实的模样。 “王……对不起……”彩小兽大口吐着鲜血，愧疚地微笑着，合上了眼睛。 “小兽……彩小兽……”第一次，他叫出了她的名字。 卫念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最信赖的人，竟然会背叛自己，伙同别人一起来劫走玉皇大帝，而他，竟然不分青红皂白，杀了她！ 从没有这样悲痛过，从没有这样痛心疾首过，仿佛整个人都要炸开了一般，什么都察觉不到了。 “小兽……彩小兽，听王的话，睁开眼睛，睁开眼睛好不好？是我不对，是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放了玉皇大帝，是我不该……求求你，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看我……” 卫念卿紧紧抱着彩小兽，呜咽不止，悲伤的气息弥漫了这个漫长的黑夜。 看着卫念卿紧紧抱着彩小兽，悲伤欲绝的模样，白若鬼胸口像是要裂开，踉跄着往后退，血泪划过脸颊。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在乎的男人因为亲手杀死心爱的女人，而悲痛欲绝，可她什么都不能做。 黑衣人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他也是一身黑衣，只是没有蒙住面孔。 是阎王之子，千煞风！ 千煞风大笑了两声，看着伤心欲绝的卫念卿，冷嘲道：“我早劝过你不要与白若鬼为伍，放下一切，与我们一起救走玉皇大帝，可你偏不听。如今，亲手杀死自己最珍爱的人，也是你自作自受！” 突然，一股强大到不容反抗的力量握住了他的喉咙，生生将他拖了百米，一直拖到白若鬼的面前。 “是你怂恿彩小兽来劫走玉皇大帝的？”冷到令人窒息的声音问。 看到如今的白若鬼，千煞风还是有点害怕的，脸色抖了抖，又强忍住一切害怕，哈哈大笑，“是我又如何？就算我不怂恿，她也会这么做！毕竟，你绑架玉皇大帝，大逆不道，为六界所不能忍！六界之中，除了你白若鬼，还真没有几个人能够承受得住绑架玉皇大帝的此等罪过！不仅彩小兽，整个云荒门和兽族的人都参与了！怎么，要全部杀光吗？” 白若鬼只是静静看着千煞风扭曲的面庞，分外觉得陌生。转过目光，望向院子里那诸多的黑衣人，看到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最后定格在古贺子和古青山的脸上。那两个人紧紧捂着脸上的黑布，浑身瑟瑟发抖，生怕被她看穿了身份，却不知，如今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瞒得了她。 精心策划了数天的营救玉皇大帝的计划，结果在还未见到玉皇大帝前便夭折。所有人都愤慨而害怕。 最终，白若鬼只是使出神之火，将一众背叛了自己的人困在了这个院子的中间，然后一手扼住千煞风的脖子，瞬间来到了一处幽静的房间。 “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是没有变，不敢杀你？”白若鬼几乎抑制不了自己的怒气，冷冷地问道。 千煞风嗤笑了两声，“我怎么还会这么天真？你都能杀了花落影，杀了十大妖王，偷走我鬼界的生死簿，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我救玉皇大帝，只是作为六界之中的一员，做的一件理所应当的事罢了！至于下场如何，我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你觉得我还会怕吗？” “你不怕？”白若鬼看着他颤抖得快要分崩离析的身子骨，嘴角微扬，“我知道你恨我，因我杀了你最爱的女人花落影。” “……”千煞风没有回应，只是一副明明怕得不行却强行摆出不卑不亢的模样。 “千煞风，”白若鬼一字一顿道，声音如钟声扩散，“我告诉你，我杀的人都该死。花落影，作为盗墓贼，本就有罪在身。其实，这本与我无关，怪就怪在她盗了鬼尊的力量。不过，就算她没有盗走鬼尊的力量，我依然会杀了她！因她，曾杀了我曾经挚爱之人，手段之残忍，罪不可恕！” 千煞风脸色白了白，沉默了一下，咬牙道：“她盗墓不对，她杀人不对，难道你盗走我鬼界的东西，杀了人，就是对的吗？！” “我自然知道我有不对的地方。”白若鬼淡淡道，“所以，我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什么意思？”千煞风连忙问，神色之中竟有不忍。 “没什么，只是代价而已。”白若鬼抬起冷冽的目光，“我最后再问你一件事，天界是怎么知道我盗走了鬼尊之力和生死簿的事？不可能是你父亲他们上告，因为我在他们身上施了法。他们若有胆上天，我不可能察觉不到。” “没错，是我，是我偷听了你与他们的威胁，并上报了天界。”千煞风道，脸上又堆起扭曲的笑，“怎么，有本事做，却没胆让别人知道么？” “呵呵……”白若鬼突然冷笑了声，“很好，我终于不再欠你什么了。我和你，恩断义绝，不再是朋友，不再有任何关系！如果你再做哪怕一件对不起我的事，我定教你生不如死！” “白若鬼……”千煞风似乎还想说什么，可眼前那个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我和你，恩断义绝，不再是朋友…… 清冷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耳边。 千煞风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仰天大笑，笑出了眼泪，“生不如死……我已经是生不如死了！白若鬼，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我因你而尝到了交到朋友的快乐，因你而愧疚，因你而开心，因你而悲伤，因你而知道什么叫做在乎。可如今，因为你，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朋友，没有了爱的人，甚至连自我都没有了，这种感觉……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有人欲劫走玉皇大帝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魔君邪毕方的耳中。邪毕方连忙放下手中事务，匆匆赶往案发之地，却在刚刚出门时，撞到了一个人。 “白小黑？”邪毕方惊了惊，注意到那双璀璨而令人畏惧的金眸，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跪了下来，“魔尊……魔尊您回来了？”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 九重君华点了点头，“我回来了，是白若鬼让我回来的。” 邪毕方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对，也只有她能够做到。”神色随之一肃，双手恭敬地伏起，“还请魔尊看在白若鬼有恩于我魔族的份上，助她一臂之力。” 九重君华却长长叹了口气，“我如今已经没有能力可以帮她什么。虽不能帮她，但至少也不会再给她增添麻烦，不论什么理由，我此生都不再想看到她受伤痛苦的模样。” 邪毕方愣了愣，“不知魔尊，这是什么意思？” 九重君华又重重一叹，“你准备一下，通知我魔族所有将士，凌晨即刻随吾出发，回归我魔界，从此再不踏入人间一步！” 但凡魔族之人，皆不可违抗魔尊的命令，那既是义务，也仿佛诅咒。可是，当魔尊九重君华下达了这个命令时，魔君邪毕方却迟迟不见动静，只看到他膝下的青石板渐渐碎裂成渣，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量来违抗这个命令。 九重君华被这强烈的违背气息怔住，有些不可思议，“你……不想与吾回去？” 邪毕方重重一磕脑袋，“还望魔尊成全！” 九重君华更加不可思议，“为何？” 邪毕方坚定道：“我想带白若鬼一起回去！” 九重君华怔了许久，方缓缓开口，“好，吾允你留在这里。吾会留下三千将士跟随你，助你完成心愿。”顿了顿，又道，“邪毕方，你一定要做到，把她带回家。” 邪毕方高高举起双手，“是！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告别魔尊九重君华，邪毕方匆匆赶往关押玉皇大帝的地方，几经转折，竟在一廊檐下，看到白若鬼踉踉跄跄不知要去何处的身影。 “魔……”意识到她已不是魔尊，邪毕方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改了口，“白若鬼！” 白若鬼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邪毕方，目光涣散，仿佛失去了灵魂。 “白若鬼……”邪毕方心头一痛，不顾一切跑上前去，抱住她，“白若鬼，你怎么了？” “毕方大哥……”白若鬼轻叫了声，血泪蔓延，浑身颤栗不止，“毕方大哥，我……我真的罪无可恕了……我为了实现自己的心愿，亲手杀了我最珍爱的人，伤害了我最好的朋友，害惨了我此生都不能报答的恩师。他们都恨透了我吧，我是这样一个可恨的人……我该怎么办，毕方大哥，我该怎么办？” “不是的，不是的……”邪毕方紧紧抱着她颤栗的身躯，想要安稳她，“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的心愿也没有错。你救了很多人，帮助了很多人，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别人。所以，错不在你，即使有做错的地方，也没有人有资格怪你。白若鬼，你听着，你是我邪毕方这辈子唯一崇拜的女人。白若鬼，你听到没有，能让我邪毕方崇拜的，都不是简单的人物。所以，请你不要妄自菲薄，你是真正的侠，是真正的仙，是真正的神！请你好好地珍惜自己，爱自己！” 白若鬼终于恢复了平静，却依然目光空洞无神，仿佛行尸走rou。身形渐渐幻化，脱离了邪毕方的双手，渐渐没入了黑暗之中。 邪毕方惊了惊，想要追上去，却被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魔尊九重君华拉住。 九重君华冲邪毕方摇了摇头，“你追不上她的。她去炼化生死簿了，你能做的，只有守护。” 一片混沌之中，白若鬼周身璀璨光华立于其中。伴随着她的意念，六本生死簿依次凭空出现，仿佛有灵性一般，围成了一圈，将白若鬼围在了中间。 白若鬼默念咒语，将最后一个力量，神尊之力，从身体里取出，渡向神界的生死簿。 伴随着最后一个力量的集合完毕，六本生死簿形成了六道代表六界的力量互相争鸣，影响，光芒大耀，仿佛要将天地吞并。 待视线习惯了光芒，一个伟岸的身影渐入眼帘。 一身紫色长袍，上用银色丝线绣着淡色锦绣花纹。白皙晶莹的肌肤，薄薄的微微扬起的唇，窄窄的鼻梁如山上雪般衬着幽光，拔卓挺立。墨绿色的眼眸，以及同样墨绿色的长发飘扬，这样熟悉的既视感。 “瓶子……爷？”白若鬼下意识地喃喃。 这个人和十二仙道里帮助她出来的那个人，简直一模一样。可从气息可辨，却又有明显的差别。 男子好奇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竟有本事将本大爷唤出来？” 白若鬼连忙道：“我是白若鬼，你是谁？” 男子道：“这六本生死簿最初乃是我所创，你说我是谁？” 是鬼尊！白若鬼暗暗落汗，不，不对，鬼尊早就消失了，这个人形只是鬼尊留下的一缕意识，就像盘古神石里出现的盘古大神。 见白若鬼不语，鬼尊接着道：“你这丫头倒真是厉害，竟然将当年我和其他五尊一起耗尽毕生精力封死的生死簿复活了。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若是想要凭借这六本生死簿一统六界，我劝你放下这个不该的念头……” “我只想复活我的家乡！”白若鬼厉声打断道，“其他我什么都不想要！” 鬼尊怔了怔，“这还真是稀奇……历来人们复活生死簿都是为了能够掌握他人的生死，将别人至于死地，好让自己坐上至尊之位，你竟要逆天而为，与他人逆行，想要凭借生死簿复活他人。虽然不是个不可行之举，但……你要复活的那些人的rou身，你找好了吗？而且，那些人的灵魂可都健在？如果一无灵魂，二无rou身，只是一句想要复活别人，即便你有了生死簿的力量，也未必能够复活你想要复活的人。” 白若鬼犹遭五雷轰顶，忙到现在，她竟忘了死人复活还需rou身！ “他们的灵魂都在，只是rou身，rou身……”早已被天火烧成灰烬。 鬼尊道：“灵魂健在也可，rou身之事并不用急。古有女娲捏泥成人，并非传说。以你如今聚集了六界力量的身躯，再加上生死簿的生死威力，可敌千千万万女娲之力。你只需以泥塑形，以血浇灌，以心念之，他们的rou身即可恢复成型。复活家乡，指日可待。但你需记住，此泥必须取自其生前所生之地，方可载其生前记忆，令其时间续延，方真正复活。” 白若鬼微微惊讶，“你为什么要帮我？” 鬼尊看着白若鬼，突然笑了笑，温和道：“因为你所做之事，你的目的，并非错误。你的理想不再是私心，而是天下苍生。如果这样一个人我都不帮，那我与外面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我鬼尊可是一向自视甚高的。 这世上，有的人无论救人还是杀人，活一辈子都是为了满足自己。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鬼尊道完便仿佛用尽了灵力，身形消散于黑暗中。与此同时，周围渐渐出现了光芒，正是凌晨朝阳突破天际云层射出的第一缕晨光。 面前，六本生死簿已然消失，留下一个散发着璀璨金光的卷轴。而六界所有生命的命运，皆都记载在这一小小的卷轴之中。 脚下，是太白山。 她正站在草集村的上空！ 十几年过去了，草集村已经没有了那可覆盖膝盖的黑色灰烬，只是依然光秃秃廖无人烟，一片死寂。 村中，那十多年前因天火而干涸的河溪，不知何时又灌入了新鲜的水流，奔腾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