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历史小说 - 暴躁的大隋在线阅读 - 第一百二十九章天笑横刀,雨与雨毒

第一百二十九章天笑横刀,雨与雨毒

    回到城中,江火不再管战争的事,也不管是否还有人来暗杀他。

    第二天清晨,吃完早饭,从军营中走出,淋着雨,他独自撑着雨伞,脚步踩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

    僧衣映在街心的水幕里,惊动了水中细小的扁虫。

    几行雨帘垂下,先是左脚踏出去,恍然间那一顶伞已经从斑驳的青石板上遮过。

    这脚步没有停留,他走着,走着,已经忘记深秋已来,也忘记他手腕上缠绕的暗红纱布已悄然落在街心,浸在雨水里。

    像丢弃心中的伤心,像抛弃不该有的执着。

    江火的心境彻底发生了改变。

    “纵然走得再快,也追不上雨的时间;追上了雨伞前这滴雨,又会有不知名的雨在不知名的地方淋下www.shukeba.com。”

    没有行人因为江火这一怪异的行走速度而驻足,大家走得都很快。

    尤其在雨的逼迫下,每个人都匆匆一望,都把雨中的人看作本该藏在屋檐下的欣赏者。

    因为藏在伞之下,又害怕被雨淋湿,因而加快脚步尽量往屋檐下走去。

    江火偶尔偏头一看,对那些屋檐下躲藏的人感到深深的厌恶。

    他忽然想到自己手中还拿着雨伞,又何必去厌恶有伞而又躲藏在屋檐下的人呢?

    于是他扔掉了手中的雨伞,这样他以为自己可以用一种极度客观的态度去斥骂那些躲藏在屋檐下的人。

    掉落在雨里的伞,被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小女孩捡到,她撑在头顶,刚好遮住了小小的身子。

    她不知道那位大哥哥为何会扔掉手中的伞,让这么大的雨淋,莫非他不怕感冒吗?

    在那记忆模糊的年纪,雀儿的爷爷经常告诉她,在雨天没有雨伞的孩子会感冒。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爷爷没了,雀儿却没有经常感冒。

    雀儿光着沾满泥渍的脚,小小的身子也仅有一件破布披着,除了那一脸好看的雀斑之外,任谁也不会认为这是一个好看的孩子。

    她站在原地踌躇了很久,看着雨中那个与她同样孤独的身影,不知为何,雀儿把伞合拢起来,抱在怀里。

    她开始奔跑,不顾大雨的奔跑。

    她终于追上了这位看起来很孤独的先生,甜甜的说道:“先生,你的伞!”

    江火蓦然回首。

    这小女孩他见过,从丹阳离开后,在山阳的街道上他见到了这位脸上点着雀斑的小女孩。

    那时候他因为心脏处莫名的疼痛,被迫站在雨里。

    也是这个小女孩将手中的木板给了他。

    江火迟疑了一下,并没有接过伞,试着问道:“雀儿?”

    “嗯嗯!!”小女孩用力的点了点头,笑眼挤成月牙,再次递上手中的雨伞。

    江火接过雨伞,打开遮住雨幕,问道:“你不是山阳人吗?”

    小女孩没有回话,抓着脑袋,一脸痛苦之色,似乎为了想这个问题已经耗费了极大的脑力。

    她那破烂的麻布衫,和黑漆漆的小脚丫却让江火的心莫名的像被针扎了一下,便不再问雀儿的身世。

    “今天有没有吃东西?”江火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和一个陌生的小女孩说那么多话。

    “有吃,是那位卖菜的大婶给的一个馒头。”

    雀儿看着江火把伞撑在头顶,脸上的笑更多了,她指着一位屋檐下一位年迈的老婆婆,却喊作大婶。

    “一个馒头肯定不够你吃的,你看头发都是暗黄的。”

    江火笑了起来,脸上的笑纹像极了脚下的雨帘,故意的笑。

    他又看了看四周,雨还在下,很大,忽然一把拉住小女孩的手,提步向面前一家饭馆走去。

    到了饭馆自然是请人吃饭。

    两碗足量的蛋炒饭,几乎把整个大碗的碗沿都盖住。

    雀儿的眼睛里泛着小星星,没等江火说请,已经动起筷子。

    江火没忙着吃,而是陷入了沉沉的思绪中。

    “这才是真的生活吗?这才是大家一直追寻的吗?”

    不觉间,他沉下头颅刚准备动筷子,却发现那叫雀儿的小女孩已不见,碗里的蛋炒饭也被吃干净。

    江火开始吃炒饭,毫无味道,他不知道饭中还缺少了些什么,有盐有饭,为什么会没有味道。

    他吃完后,再次抬头,看到人们从屋檐下走出,兴奋的指着街道上空的彩虹。

    “原来是这样啊!但这躲雨的过程中与彩虹间的距离是不是远了点?”江火懂了,他开始觉得一切都是珍贵的……

    ……

    章丘城上空放晴,不代表城池东西河道中下游也放晴。

    那里还在下着雨,一场极其致命的雨!

    小兵信斜穿着一身黑衣,手里拿着一把短匕,从溃堤的河坝上偷偷的摸下,他捂着口鼻,脚步颤抖,眼珠翻得越来越恐怖。

    他发现了什么?

    满目的疮痍,河坝的巨石碑倒在一旁,流淌着的河水中浸满了各种鱼的尸体,岸边也堆积着各种前来吃水的动物尸体,蛆虫爬满河岸。

    这条河已经死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淡的味道,那是从河水中散发出来的,四周的植株似乎也在以极快的速度向死亡靠近。

    信斜也闻到了那种气味。

    他开始害怕,开始奔跑。

    匕首在他的手中抖落,布鞋满是泥浆,每一步都耗费了极大的能量。

    他奔跑的方向是下游,也就是季叔常的军队驻扎的地方。

    “必需把这里的事情尽快说出去,不然……”

    信斜感觉肺在撕裂,河水中飘出的气味是一种毒,将他的思维中断。

    他开始感到痛苦,一种源自魂灵的痛苦。

    这种痛苦让他跑得更快,但他的眼角渗出了鲜血,嘴角也渗出了鲜血,耳垂在渗血,鼻孔在渗血。

    他的脸成了血的颜色,将空气也着上了一层朦胧的血腥。

    那种痛苦化作的动力,使他跑得更快,短短一个时辰,信斜便看到了军营。

    那里也下着雨,很多兵卒还在埋将士的尸体。

    “怎么会有很多人在咳嗽?”信斜心中有了疑惑。

    也就在这疑惑刚从心中生出不久,再跑几步他便可以回到军营中,将上游河水的消息告诉季少爷与他的谋士,但他没有机会再跑一步了。

    他的脸开始发紫,心肺的呼吸率越来越低。

    噗通!

    信斜一脸痛苦的抓着脖子倒地,同时也有几名兵卒发现了他,放下手中的尸体,向他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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