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跋扈得紧

    范堂主为他威势所慑，心存畏惧，听他言语之中敌意不重，忙道：“那是宋馆主误会了。宋帮主威震四海，我们素来是十分敬仰的。今日蒙宋馆主光降，敝帮上下全感荣宠。”

    宋馆主昂首不答，神气之间骄气逼人，过了良久方道：“听说青莲教帮主仙去了，天下英雄，又弱一个，可惜啊可惜。贵帮奉立了这样一位新帮主，唉，可叹啊可叹！”

    此时高亮已然苏醒，听他当面讥刺，却是敢怒而不敢言，但觉右掌仍是如火烧炙，五根手指已肿得如五枝山药一般。

    芙蓉帮四堂主一时不知如何接口。宋馆主道：“在下今日拜会，有一桩事要向贵帮请教，此外却有一份重礼奉献。”

    范堂主道：“不敢，但请宋馆主示下。”宋馆主道：“前几日敝帮有几位兄弟奉老朽之命出外办事，不知怎生惹恼了贵帮两位朋友，将他们打得重伤。敝帮兄弟学艺不精，原本没有话说，只是江湖上传扬开来，五祖鹤阳帮这个脸却丢不起。老朽不识好歹，要领教领教贵帮两位朋友的手段。”

    高亮对芙蓉帮兄弟原无丝毫爱护之心，岂敢为了两名帮众而再得罪于他，当下说道：“是谁擅自惹事，和鹤阳帮的朋友动过手啦？快出来向宋馆主赔罪。”

    芙蓉帮自紫圣王接掌帮主以来，在江湖上从未失过半点威风，现下帮主紫圣王、教主李巨道长一死一伤，新帮主竟如此软弱，群秀才听了他这几句言语，无不愤恨难平。

    席功和崔星元又从人丛中出来，走上数步。席功朗声道：“启禀帮主：本帮帮规第四条言明，凡我帮众，须得行侠仗义，救苦扶难。前日我们两人路见鹤阳帮的朋友欺压良民，还要掳掠妇女，我二人忍耐不住，是以出头阻止，动起手来，伤了鹤阳帮的朋友。”

    高亮道：“不管怎样，还是向宋馆主赔罪罢。”席功和崔星元对望一眼，气愤填膺，若不陪罪，那是违了帮主之命，若去赔罪，这口气实在难咽。

    席功大声叫道：“众位兄弟，要是老帮主在世，决不能让咱们丢这个脸。今日小弟是宁死不辱！”顺手从里腿中抽出一把短刀，一刀插在心里，立时气绝。

    崔星元扑上前去抢起短刀，在自己胸口也是一刀，死在席功身上。众秀才见二人不肯受辱而自刎，群情汹涌，只是芙蓉帮帮规极严，若无帮主号令，谁也不敢有甚么异动。

    宋馆主淡淡一笑，道：“这件事如此了结，倒也爽快。现下我要给贵帮送一批礼物。”左手一挥，他身后数十名黑衣大汉打开携来的箱笼，各人手捧一盘，躬身放在高亮身边，盘中金光灿然，尽是金银珠宝之属。

    众秀才见他们突然拿出金珠，更是诧异。宋馆主道：“五祖鹤阳帮虽然有口饭吃，可拿不出这等重礼，这份礼物是大金国四王爷托老朽转送的。”

    高亮又惊又喜，忙问：“义父他在哪里？我要见他。”宋馆主道：“这是数月之前，四王爷差人送到敝处的，命老朽有话转告贵帮。”

    高亮嗯了一声，心道：“那是李巨道长南下之前安排下的事了，却不知他送礼给这批秀才们作甚？”

    只听宋馆主道：“四王爷敬慕贵帮英雄，特命老朽亲自来献礼结纳。”高亮欣然道：“有劳宋馆主贵步，何以克当？”

    宋馆主笑道：“高帮主年纪虽轻，倒是十分的通情达理，那是远过李巨道长和紫圣王的了。”

    高亮在扬州时未曾听说金兀术要与秀才帮打甚么交道，此时急欲知道他的用意，问道：“不知义父对敝帮有何差遣，要请老帮主示下。”

    宋馆主笑道：“差遣二字，决不能提。四王爷只对老朽顺便说起，言道北边地瘠民贫，难展骏足……”高亮接口道：“义父是要我们移到南方来？”宋馆主笑道：“高帮主聪明之极，适才老朽实是失敬。四王爷言道：江南、湖广地暖民富，秀才帮众兄弟何不南下歇马？那可胜过在北边苦寒之地多多了。”高亮笑道：“多承义父与宋馆主美意指点，在下自当遵从。”

    宋馆主想不到对方竟一口答应，脸上毫无难色，倒也颇出意料之外，转念一想，料来此人年轻懦弱，适才给自己五祖鹤阳拳一捏之下，痛得死去活来，心中怕极，此刻自己不论说甚么，他都不敢有丝毫违抗，但秀才帮在北方根深柢固，岂能说撤便撤？事后群秀才计议，势必反悔，须当敲钉转脚，让芙蓉帮将来无法反口，于是说道：“大丈夫一言而决。高帮主今日亲口答应，芙蓉帮众兄弟撤过大江，今后不再北返的了？”

    高亮正欲答应，陆大通忽道：“启禀帮主：咱们秀才以行医、看风水、摆摊卖字为生，又者也有乞口饭吃的，要这么多金银珠珠何用？再说，我帮帮众数十万，足迹遍天下，岂能受人所限？还请帮主三思。”

    高亮这时已然明白金兀术的心意。他早知芙蓉帮的白莲教左右堂主在江北向来与金人为敌，诸多掣肘，金兵每次南下，芙蓉帮必在金兵后方扰乱，或刺杀将领，或焚烧粮食，若将芙蓉帮人众南撤，自然大利金人南征，于是说道：“这是宋馆主的一番美意，我们若是不收，倒显得不恭了。金珠宝物我不要分，四位堂主，待会尽数分与众兄弟罢。”

    陆大通急道：“咱们老帮主号称‘紫圣王’，天下皆闻，北边基业，岂能轻易舍却？如今白莲教和青莲教已统归到芙蓉帮。白莲教吴阶左堂主和张浚右堂主原是青莲教旧部，重又入到芙蓉帮。两位堂主可是忠义报国，处处与金人为仇。这礼物我们决不能收，撤过长江，更是万万不可。”

    高亮勃然变色，正欲答话，陈堂主笑道：“陆大通，我帮大事是决于帮主，不是决于你罢？”陆大通凛然道：“若要忘了忠义之心，我是宁死不从。”

    高亮道：“苗、范、陈三位堂主，你们之意若何？”苗、陈二堂主迟疑未答，均觉芙蓉帮撤过长江之举颇为不妥。

    陈堂主却大声道：“但凭帮主吩咐。属下岂敢有违？”高亮道：“好，六月初一起，我帮撤过大江。”此言一出，群秀才中倒有一大半鼓噪起来。

    高亮见众秀才喧嚷，一时不知所措。苗、范、陈三堂主大声喝止，但鼓躁的皆是穷人帮群秀才，对三堂主都不加理会。

    陈堂主喝道：“陆大通，你是要背叛帮主不成？”陆大通凛然道：“纵然千刀分尸，我也不敢欺尊灭长、背叛帮主。只是我帮列祖列宗遗训，陆大通更加不敢背弃。金狗是我大宋世仇，老帮主平日对咱们说什么话来？”

    苗、陈二长老垂头不语，心中颇有悔意。宋馆主见形势不佳，若不将陆大通制住，只怕此行难有成就，当下冷笑一声，对高亮道：“高帮主，这位陆大通跋扈得紧哪？”

    一语方罢，双手暴发，猛往陆大通肩上拿去。陆大通当他冷笑之时，已有防备，知他手掌厉害，不敢硬接，猛地里身形急矮，已从他胯下钻过，腰未伸直，呼呼呼三脚往他臀上踢去。

    他名字叫陆大通，这腿上功夫果然甚是了得，出足快捷无伦。宋馆主见他忽从自己胯下钻过，心想此人招数好怪，觉得身后风响，急忙回掌力拍，陆大通第三脚若是将劲用足，原可踢中他后臀，但若被对方五祖鹤阳拳击中，自己足胫却也经受不起，足到中途，硬生生收转，一个筋斗，从他身旁翻过，突然一口浓痰向宋馆主脸上吐去。

    宋馆主侧头避过，见他怪招百出，不觉一怔。

    高亮喝道：“陆大通不得对贵客无礼！”陆大通听得帮主呼喝，当即退了两步。宋馆主却毫不容情，双手犹似两把铁钳，往他咽喉扼来。

    陆大通暗暗心惊，翻身后退，只听得敌人“嘿”的一声，自己双手已落入他掌握之中。陆大通身经百战，虽败不乱，用力上提没能将敌人身子挪动，立时一个头锤往他肚上撞去。

    他自小练就铜锤铁头之功，一头能在墙上撞个窟窿。某次与芙蓉帮兄弟赌赛，和一头大雄牛角力，两头相撞，他脑袋丝毫无损，雄牛却晕了过去。

    现下这一撞纵然不能伤了敌人，但双手必可脱出他的掌握，哪知头顶刚与敌人肚腹相接，立觉相触处柔若无物，宛似撞入了一堆棉花之中，心知不妙，急忙后缩，敌人的肚腹竟也跟随过来。

    陆大通用力挣扎，宋馆主那肚皮却有极大吸力，牢牢将他脑袋吸住，惊惶之中只觉脑门渐渐发烫，同时双手也似落入了一只熔炉之中，既痛且热。

    宋馆主喝道：“你服了么？”陆大通骂道：“臭老贼，服你甚么？”宋馆主左手用劲，格格几响，将他右手五指指骨尽数捏断，再问：“服了么？”

    陆大通又骂：“臭老贼，服你甚么？”格格几响，左手指骨又断。他疼得神智迷糊，口中却仍是骂声不绝。

    宋馆主道：“我肚皮运劲，把你脑袋也轧扁了，瞧你还骂不骂？”语声未毕，秀才群中忽地跃出一人，身高膀宽，正是花月儿。

    只见他大踏步走到陆大通身后，高举右掌，在他后臀拍拍拍连打三下，清脆可闻。这三下虽然打在陆大通后臀之上，宋馆主只觉一股力道从陆大通头顶传向自己肚腹，腾腾腾连撞三下，这三下一撞重似一撞，登时将肚上的吸力尽数化解。

    陆大通斗然觉得头顶一松，急忙站直身子，但双手仍被对方紧握不放。花月儿叫道：“你不是宋老前辈敌手，走开罢！”左腿横扫，正好踢在他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