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清风元锁
宁舟一手指他,笑骂道:“看你这粗头粗脑的样子,还有几分鬼机灵,贫道让你走了,你岂会有胆再回来。” 猿宏本打的注意就是,要是宁舟让他走了,那他立马就寻上狄鳞磋商合作,找机会定要将宁舟二人擒拿暴打。 此回被说破心思,他不禁老脸一红,幸好他一身黑毛,长的乌漆墨黑的,旁人也看不见,他撒泼道:“俺不管,反正俺没吃饱,你赢了也不算本事。” “也罢,就赏你一个甜头吃吃。”宁舟袖袍一甩,就有一道银辉洒落,猿宏低头一看,却见不知从何处,滚出来一头野猪。 不过这野猪后面小半截都没了,显然是身受重伤,他仔细看了看,轻咦一了声,“这猪怎那般眼熟。” 正说话呢,舒胖子悠悠转醒,哼哼叽叽,偌大的猪头茫然四顾,忽然瞅见一头大猿,当即喜不自胜,“原来是猿兄,多谢猿兄搭救舒某性命,改日必当酬谢。” 舒胖子陷入两极流沙中,那里面九曲沟壑,崎岖难辨,兜兜转转,复杂难言,一旦进去后,挣脱不得,颠倒迷离,掩去五感,不分南北西东,也不知天时流逝,一身性命只能由人任打任杀,此回出来,只记得自己在和宁舟打斗,而后就浑然不觉了。 现在看见猿宏,只以为是猿宏救了他性命,当即大喜拜谢。 猿宏一脸古怪,“谢我作甚,待会你还要怪我” 舒胖子一怔,自然而然道:“猿兄说的哪里话,舒某怎会怪……”话还没说完,就见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抓过来,他骇然道:“猿兄,你这是……啊,你要吃我……呜呜……” 舒胖子本是重伤之躯,又才从两极流沙中出来,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力气,只能任由猿宏拿在手里嚼了。 舒胖子个头也不小,猿宏心里有气,故意折磨舒胖子,吃的慢腾腾的,很是精细,先从前蹄吃起,而后猪耳朵,猪鼻子,将舒胖子啃成了“猪棍”,而后一口塞到嘴里,嘎嘣嘎嘣的嚼吃起来。 他竟是将舒胖子给活吃了,也不剥洗干净,涮上一涮酱料。 舒胖子开始还惨叫两声,后来直接吓晕了过去,也不知是在猿宏嘴里死的,还是胃里化的。 半晌之后,猿宏摸了摸肚皮,嘿嘿道:“还是没饱。” 宁舟瞥了一眼,淡淡道:“好的很,你自个儿吃自个儿,先从你大腿啃起,吃精细些,莫要噎着了。” 猿宏心肝一跳,吃别人还罢了,自己吃自己,那只有饿死鬼附身,才做的出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宁舟摸出一块玉符来,远远抛了过去,“吃了它。” “又不是rou……” “那就死!”指月飞轮狂转,呜呜声中,围着猿宏,就要给乱刀砍死。 这下猿宏不敢卖乖了,赶忙将抓在手上,一口丢进嘴里,咽了下去,说来奇怪,这玉符看似是玉石,但吞了下去,却是入口即化,还没尝出什么味来,只觉脑瓜子似有凉风吹过,眨眼即逝,他摸了摸脑门,一时不明所以。 卫东城见了那符,心中一动,“宁师兄,那可是太平五符中的箓法符” “不错。”宁舟点头,“那箓法名为“清风元锁”能锁拿神魂,定人生死,如是秋风潜入夜,润雨细无声,悄然而入,人自不觉,吞下此符后,立时消化,宿主但有异动,掌法者,可一念定人生死,天涯海角,也逃脱不得。”他一边说,一边看着猿宏。 猿宏耳目清明,自是听的一清二楚,不由气急攻心,暴喝一声,“找死。”龇牙咧嘴,尖牙外凸,显出狰狞之相,吼了一嗓子,就要一棒砸死宁舟。 宁舟也不动作,只是嘴唇开阖,似是在念叨着什么,猿宏‘啊’的大叫一声,脑壳受痛,就像有人拿着锥子锯子,在脑袋里钻来钻去,锯上锯下,顿时痛不可支,几要自杀。 奈何猿宏又无有自杀之胆,当下扔掉盘紋玄金棒,翻滚在地,哇哇大叫,偌大的身子滚来滚去,声音极其凄厉,惨不可言。 惨惨惨,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这种痛楚,非言语所能尽述,其中难受,唯有身受者才可明白,天苦地苦,也没得这痛楚苦。 “俺怕了你了,莫再念了。”猿宏咬牙切齿,竭力保持着片刻清醒。 宁舟不语,猿宏这才松了口气,此刻再看宁舟时,心里已经是恐惧,方才那滋味实在难熬,猿宏发誓,有生之年,最痛苦的经历,莫过于之前那片刻光景。 猿宏喘了口粗气,“你我无冤无仇,道长为何这般待我?” 宁舟淡然道:“今日斗法一场,你心中定然怨气已生,眼下低声下气,无非是性命cao之我手,如是放你归去,改日你岂会将今日之事忘却?恐怕你心里,还在想着如何报复,贫道如不将你降服,只能将你打杀了,你自选吧!” 猿宏听的心里冒火,恨不得一口吃了宁舟,心头暗骂,“这道人年纪轻轻,心眼忒坏了,这般卑鄙,竟敢奴役俺,说的头头是道,老子还是不服,早晚要报此仇。” 猿宏恨声道:“道长莫以为这般就可以拿捏猿某了,如要欺辱俺,猿某豁了出去,宁死也不屈服。” 卫东城冷晒道:“无人拦你,先死个我看看。” 猿宏一怔,自己不过说说狠话罢了,真要去死,还真有些舍不得,再说活了这许多年,母猿都没找过一头,就这般死了,妥实太过可惜,他哼道:“猿某就问一句,道长要奴役俺到何时?” 宁舟心知,猿宏心气已泄,虽则还有所怨怼,但这是常事,“你且放心,只要你不行错招,不会误你终身就是。” 听了这话,猿宏算了松了口气,虽则宁舟未有明说奴役自己到何时,但听这口气,往后自己还是可得自由的。 他也不敢继续再问,免得惹得宁舟不喜,认清了现实,双腿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跪了下来,砸的大地一晃,叩首道:“小精猿宏,拜见老爷,不知老爷仙名,又是何方神圣。” 宁舟笑骂一句,“莫来吹捧,贫道俗家单名一个舟字,姓曰宁,至于何等来历,此刻无心与你细说。”说罢一指卫东城,“这位乃是贫道师兄卫东城,你可记住了?” 猿宏连连点头,“记得清楚!” “且起身吧!”宁舟抬手示意,“我有事问你。” 猿宏站将起来,恭敬了许多,“请老爷垂询。” “你可是在锁龙坎修行?”宁舟问道。 “正是。” 宁舟点点头,“将你所知,捡些重要的道来,莫要遗漏了。” 当下,猿宏就将所知的一一道出,最后言道:“我临走时,下了暗手,本欲害了那九丑道长,只是谋划能否得逞,我却是不敢言。”说罢,可怜兮兮的看着宁舟。 宁舟怎会不知他心意。 猿宏害了九丑道长,这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如若九丑道长发现被暗算,而没有着了道,凭借他那一身修为,真真是通吃大屿岛,横行无阻,届时,猿宏的小命,也难保全。 宁舟自忖,自家与那九丑道长想比,还是要弱上一筹,不过自家如是手段尽出,未必不可一斗,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却是不会,将自家胜负手,暴露人前,使他人知晓。 他道:“你且放宽心便是,既然入我门下,如不背叛,我自当保你无碍。”又道:“不过你既然敢如此行事,想必也是有所依仗。” 猿宏见宁舟作保,心里不由一定,赞道:“老爷法眼无差,那龙弦杰赤,乃是我师傅所留,准备多年,九丑道长该是不能发觉,当会中计,虽不敢言其必死无疑,但料想也剩不了多少实力。我本想前往莲圣峰,与那狄鳞合谋,共同瓦解锁龙坎,不过眼下有老爷在此做主,我便无需前往了。” “这狄鳞又是何许人也?”宁舟问道。 猿宏随口就把狄鳞的事情说了。 卫东城哼道:“那九丑道长真是霸道,一人独占纯罡烟,还不让他人染指,死也不足惜。” 宁舟却不如此看,世间好物本就是少,九丑道长有此实力,自当要占了去,不让他人用了,也是防患未然。 否则人人都有机会取用此气,破境入箓,岂不是要动摇九丑道长的地位。 譬如六玄四灵,十大派门的宗门重地,岂会分润他人?便是烂在锅里,也不会给了出去。 这看似蛮横无理,实则乃是各地通用的道理,好东西总是一小嘬人把持,如是雨露均沾,那则是人人平庸。 甚至会毫无进取之心,得过且过,反正我什么都不做也可得到,还努力做什么。 这世道本就如此无奈,公平与合理,却是不能一概定论。 世事是世事,事实是事实,宁舟虽则如此作想,却是打定了主意,要争上一争,对猿宏道:“你还是照你先前计划行事,寻那狄鳞,试探那九丑道长眼下如何。”
猿宏不敢有违,答应了一声,一个筋斗翻上云头,再是一晃,逐渐去得远了。 猿宏去后,卫东城疑惑道:“那清风元锁,真有那般威能么?” 宁舟摇头一笑,“吓唬他的呢,清风元锁,能禁拿灵台,施以惩戒,却不可摘人性命,如不得解法,一月之后,就会散去。本来我给他种下此符,是想使他在锁龙坎做个内应,没想到他竟是先行背叛了。” 卫东城道:“虽则如此,也能差遣他一个月了。” 莲圣峰。 峰顶坐有一位年轻修士,身子矮小,下巴尖尖,两耳奇长,相貌虽是不好,却令人一见便印象深刻,着一件软布道袍,朴素的紧,正自打坐练气,忽然睁开眼目,只见不远处有一头大猿凌空飞来,他失笑道:“猿道长又来我处作甚,莫非是嫌命长了?” 猿宏正色道:“狄道长莫来夸口,先前你以多敌寡,即便胜了,又有何称道之处?” 这话是实话,猿宏先前,欲为龙须虎除此大敌,立下功劳,来换得纯罡烟,曾带了几个交好同道前来,鏖战狄鳞。 只是那几个同道,事到临头,却是不听他号令,野着性子,乱打一气,竟被狄鳞一伙儿,分而击之,打的上蹿下跳,苦不堪言。 猿宏见此,便知事不可为,当下仗着皮厚毛粗,硬生生杀了出一条血路,逃将出来,虽是败了,他却不觉的丢脸。 狄鳞也不是逞口舌之利的人,淡淡一笑,“猿道长所言极是,如今你又前来,莫非想要和我单打独斗?” “非也。”猿宏摆了摆手大毛手,茸毛飘飘,软乎乎的,“猿某今番此来,非是为了斗法争胜,而是与道长一项好处。” 狄鳞一怔,没想到猿宏竟是这般说。 他知猿宏在龙须虎座下,忠心耿耿,办事勤勉,几乎是龙须虎的肱骨之臣。 而他自己则是龙须虎的对头,眼下对方说是要卖它好处,这话听来,他真是不敢相信,啧啧称奇,“这倒是奇了,还请道长讲来,狄某洗耳恭听。” 猿宏却道:“有让来客,站在外头说话的么。” 狄鳞哈哈大笑,抱歉一礼,“却是狄某考虑不周,失礼之处,还请海涵,请!” 当下引着猿宏,直往洞府而去,狄鳞在头前走着,心头暗动,“这猿宏竟敢入我洞府,莫非就不怕我翻脸不认人,将他宰了?还是此猿,真的与我相商事宜。” 他摇摇头,怎也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不多时,入了洞府。 府中三三两两的,还有十来位修士,个个都是灵台境,有人有怪,不尽相同,这些都是与狄鳞志气相投,欲要成一番事业的。 见了狄鳞进来,纷纷口呼大哥,而后警惕的看着猿宏,有的在向狄鳞打眼色,要把猿宏打杀在此,狄鳞摆摆手,“诸位兄弟,猿道长此来为贵客,莫要怠慢了,好酒好菜,都摆上来。” 见他这般说,诸人俱是不少多说,取出酒菜来,摆满石桌。 猿宏暗自称奇,狄鳞修道也不过十来年,发迹也不久,论年齿是此间人士最小的,却能使人认作大哥,且还心服,这份本事,着实不可小觑。 狄鳞入道前,是侍从小厮,伺候某一精怪的,吃过很多苦楚,且他平时有一愿,需要有人帮衬才可实现,故而很是知道笼络人心,为人八面玲珑,不过几杯酒的工夫,就让桌上热闹起来,诸人看猿宏的神色,也不再是先前那般敌视。 好在狄鳞有些精怪兄弟,桌子实在大的可怕,便是猿宏这个头,也能占一个宽敞位子。 不过个头大,说话也不太方便,狄鳞好歹也是一峰之主,总不好仰着头去看猿宏,于是一手夹菜,一边随意道:“菜色简陋,还望猿道长莫要嫌弃才是。” “哪里话,这菜色要是差了,那天下间,还真没啥菜能当得起一个好字。”猿宏半开玩笑的,诸人应和,一时欢声笑语,仿佛大家都是好兄弟一般,没了道长称呼,去了生疏感,互称道友,浑然忘了,之前还曾有过不快。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转到正事上来,狄鳞问道:“方才道友未尽之言,还请说来一听。” 猿宏却不忙说,先是道:“请恕猿某无礼,此间人,可是都能信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