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三边曙色动危旌 下
“殿下,您看谁来了?”沈傲卿领着一个披着黑斗篷遮着脸的人走进了营帐,随即在宁婉诧异的目光中含笑退了出去。 楚玉晶摘下兜帽,款去斗篷,对着宁婉躬身施礼,“给皇太女殿下请安。” “玉晶,你怎么来了!本宫不是说不准你来吗?”宁婉离座起身,几步奔至楚玉晶的面前,攥住了他的双手。一路奔波劳累,楚玉晶因为天气寒冷而冻得双手冰凉,宁婉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唏嘘了一声,张开臂膀将他搂入怀中。 楚玉晶感受着宁婉蓬勃有力的心跳,嘴角勾勒出一丝妩媚的笑,柔声道:“宁婉,人家想你了,等不及你回云京,所以特意来看你……” “胡闹!这里是军营重地!现在战事又吃紧。你一声不响的跑来,万一遇到危险……” 宁婉话音未落,楚玉晶已经扬起脸猛地吻住了她的唇。两人干柴烈火,纠缠了好一刻,直到呼吸粗重这才缓缓停了下来。 楚玉晶抬手抚摸着宁婉微蹙的眉头,“你当我小男儿心态也好,当我幼稚也好,我就喜欢看你紧张我的样子。你在前方指挥杀敌,我一个人在云京等你,实在也熬不住。我想大军被郎志绊在奉城这里很棘手,也该是我来助你一臂之力的时候。至于玉诺,就算我不在云京,关兄自然也会替我好好照顾他的。” 时至二月,十九城攻下十城,却在奉城遭遇郎志统帅的野虎军主力,双方僵持了半月有余。宁婉笑了笑,“玉诺还好吧?” “好,可好了!你都不知道,他现在胖了也结实了,小脸儿圆乎乎的,特别可爱。”谈起弟弟,楚玉晶流露出非常温柔慈爱的神情。然一瞬,他就又转入正题,“宁婉,沈大将军已经把战略安排都告诉我了,如果不能啃下郎志这块硬骨头,大军很难在清明前抵达锦阳。万一汉军率先打破野虎军的防线直捣黄龙,我们将处处制肘,被汉军牵着鼻子走。” “嗯,你说得很对,不过冷玄玥那边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淮荥拿下之后,她损失了两万多人,野虎军的将领都被她五马分尸了,五千多战俘被她坑杀,这下更激起了楚国军民的反抗。她是一场硬仗接着一场硬仗,比我方强不了多少。现在她一样被野虎军阻拦,进程和我方差不多。” “但我们还是要比她们多攻克两座城池,所以我们无论如何必须率先拿下奉城,拿下奉城除掉郎志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拦前路的人了。宁婉,你曾经答应过我,要帮我杀掉楚梦涵和楚嫣然,我希望率先杀进楚国皇宫的人是你而不是冷玄玥。” 陆昭林虽然入土为安,但他和玉诺的血海深仇楚玉晶没有一刻忘记的。宁婉轻声问:“去你爹坟前拜祭了吗?” “嗯,顺道去了……”提起陆昭林,楚玉晶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宁婉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别难过了,你放心,本宫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帮你做到。不过战争是女人的游戏,你如今也见到本宫了,一会儿吃过饭,本宫就命俊廷派人送你回去吧,这里真的不适合你留下来。” “我不回去!我可以装扮成你的亲随留在你身边的!再说,我来就是帮你对付郎志,郎志不除我可绝不回去!”楚玉晶一边抹眼泪,一边撅嘴的样子娇俏诱人,弄得宁婉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你说,你有什么好办法对付郎志?” “其实办法很简单的。以我对楚梦涵的了解,她这个人生性多疑,对于身边有本领的臣子都颇多顾及。我们正可以利用她这个弱点,演出好戏令她和郎志发生嫌隙,离间她们的关系。如果楚梦涵杀掉郎志最好,就算不杀,也一定会将郎志下狱关押。到时候,我们只需派人混进野虎军去游说,相信一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你的意思就是用离间计。这个想法隋帅也给本宫上过奏折。本宫觉得可行,然而真正运用起来却要慎重。军中并无与郎志交往过密之人,本宫贸然写一封言辞暧昧的书信给郎志,嫁祸的痕迹太明显,很容易被楚梦涵识破,而且也会逼迫郎志与我们血战到底。” 离间计采用的关键是“以假乱真”,造假要造得巧妙,造得逼真,才能使敌人上当受骗,信以为真,作出错误的判断,因此宁婉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 楚玉晶呵呵一笑,“皇太女殿下现在不就缺一个能‘混淆视听、以假乱真’之人吗?您看看,小人能不能为您效这个犬马之劳呢?” “你?……”宁婉犹豫再三,“玉晶,打仗可不是玩笑,本宫不希望你冒险。本宫还是那句话,战争是女人的游戏,也是女人的使命,本宫没有道理叫自己的男人去承担风险。” “皇太女殿下,咱们目标相同理想一致,再说,我早就是你的人了,心也是你的。你的使命也就是我的使命,为了你的胜利,我不会退缩半分!我已经有了全盘的打算,郎志的两个儿子与我自幼相识,我曾多次去她在锦阳的府邸做客,跟她虽谈不上什么深交却也算是熟人。我会以我的名义给郎志写几封信,这些信一定要被无影暗卫截获。然后我趁机混进奉城,想尽一切办法接近郎志。反正在楚国,我叛国的罪名已经坐实了,我就不信,楚梦涵会不怀疑她。” “不行!你这么做太危险了!”宁婉连连摇头,“你还不知道吧,楚国的那个兵部尚书刘思骥已经被楚梦涵派去奉城监军,她对你一定恨之入骨,万一有个闪失……”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多派点人保护我,我一定可以平安回来。你知道刘思骥为什么会去奉城监军吗?就是因为楚梦涵对郎志不放心,才派了自己信得过的人去监视郎志。那个刘思骥一直对野虎军有觊觎之心,恨不得抓住郎志的把柄趁机篡夺野虎军的军权。宁婉,这是一个大好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为了平定楚国,为了千秋霸业,我们冒多大的险都值得!” “玉晶……”宁婉一把抱紧了楚玉晶,声音在霎那间有些哽咽,“答应我,一定要谨慎再谨慎,一定要平安回到本宫的身边,我们才刚刚开始……” “我知道,所以我的每一天都是为你活着,现在是,将来也是……”楚玉晶再次仰起头亲吻着宁婉的脸颊和嘴唇,宁婉心中百感交集,一把打横抱起楚玉晶就奔至榻前。 许久不近男色致使宁婉在面对楚玉晶的时候迸发出极大的热情,两人在榻上重迭纠缠,呼吸渐渐急促,随之传出的是无法抑制的迷醉的吟哦。 楚玉晶任凭宁婉跨坐在他身上,双臂搂住了宁婉的脖子,被情韵染涤的肌肤说不出的魅惑动人。宁婉俯身动情地噬咬着楚玉晶的甘美,为了迅速达到情感的高峰,两人都不遗余力地加快了肢体动作。瞬间,在被冲上浪尖的那一刻,楚玉晶忘情的欢叫起来,“好、好舒服!宁婉,还要!我还要!” “嘴馋的小东西!”宁婉低吼一声,又欺身而上,楚玉晶刚刚放松的身体又马上绷紧了,和宁婉纠缠一处。此时正值黄昏,月亮爬上树梢之时,楚玉晶才慵懒地睁开惺忪的睡眼。 灯烛下,宁婉搁笔,正吹着尚未干透的墨迹。楚玉晶披上衣衫走近了观瞧,宁婉已经草拟润色了他原先就准备好的信稿。 楚玉晶会心一笑,低头趴在宁婉肩上,用他那一排银牙轻轻咬着宁婉的后颈,并不停地在宁婉耳鬓间吹着热气。 宁婉回头抓住他一只手调笑着,“怎么,还没闹够?不怕本宫真弄得你下不了床?” “怕,真怕,明天还要骑马,万一累坏了摔下马背,丢人可就丢大发了!”楚玉晶娇笑着,眼眸中含情脉脉,忽然又流露出一丝伤感来,“宁婉,我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要自己照顾自己,千万不要为我担心好不好?” “那你就要说到做到,你既然答应本宫要完好无损的回来,就一定不能食言。” “知道了,我要是敢骗你,大不了叫你恨我一辈子……”宁婉站起身,楚玉晶投进她怀里,两手环住她,越抱越紧。 宁婉察觉出楚玉晶的身子在颤抖,忙解下外衣给他披上,“小心别着凉了!你也知道我现在对你根本恨不起来。玉晶,答应我,离间计成功之后尽快回云京去吧。一则玉诺还需要你照顾,再则,你留在军中多有不便。你的行踪汉国迟早会知道,本宫不担心别的,万一凤儿找上门来,本宫和你都会难做。本宫的难处你能体谅,对不对?” “嗯,我当然明白你为难什么。说白了,我欠你一条命,欠凤翼宁一条命,就算你原谅了我,但凤翼宁也不会原谅我的。你放心,如果有那么一天他真找上门来,我不会叫你为难,你把我交给他就是了,我和他之间的恩怨总也要有一个了断才是。”……
楚玉晶提出的离间计虽然凶险,却十分有效可行。当夜,给郎志的书信就送出去了,而次日清晨,楚玉晶在一队密谍司暗卫的暗中护送下前往奉城。 宁婉骑在马上,目送楚玉晶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沈傲卿拨转马头凑近并压低了声音,“殿下,按照您的吩咐,臣命人封锁了有关楚公子的一切消息,但是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计策成功,汉国方面就会立即知道楚公子在为我们办事。” “知道就知道吧,担心也没用。俊廷,你记住,等玉晶回来之后,马上派人护送他回云京去,现在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东宫别院才是最安全的。” “殿下,臣说句不该说的,万一汉国方面……”宁婉脸色不怎么好,沈傲卿欲言又止。 宁婉见她踌躇,便轻轻吁了口气,“本宫知道俊廷你后半句话想说什么,如果汉国,不,如果汉皇太子真的前来找本宫要人,本宫也只能说见机行事吧……” “殿下,按道理讲,臣和楚公子还算是有仇的,但是这些日子以来,臣亲眼见到楚公子为了殿下所作的牺牲,臣不得不说,两国交兵各为其主,以前的事都是情有可原的,楚公子对殿下的心意实在令人钦佩。楚公子今天一早交给臣一封信,他说要等他完成任务之后再转呈殿下,但是臣觉得还是应该现在就呈给殿下御览。” “信?什么信?”宁婉接过楚玉晶请沈傲卿转交的信笺,斑驳的信纸上除了猩红的烛泪,还有无数次抹去却又落下的泪痕。 楚玉晶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宁婉,兵法有云: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乡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闻知之而传于敌间也;生间者,反报也。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贤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 我此生有幸识君,虽曾与君交恶,却总算有生之年得君之爱,此生足矣。郎志乃忠义之士,非寻常离间之计可成,欲杀之便要舍生。舍我之身,换君得取天下,我再无憾。还望君念你我之情善待玉诺,视之如亲弟,我便再无牵挂。就此诀别,勿念。玉晶叩首。” “殿下……,殿下……,您还好吧?”见宁婉握着信笺半晌没说话,沈傲卿轻轻推了推她。宁婉侧过脸,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俊廷,本宫没有想到玉晶要用送死,本宫要把玉晶追回来,本宫不能眼睁睁看他去送死!” 宁婉说着驱马跑了两步,沈傲卿赶忙追上她,翻身下马一把扯住她的马缰绳,大喊道:“殿下,不能啊!您不能去呀!一切以江山社稷为重,臣请您三思后行。您要是真下不了狠心,可就辜负了楚公子的一片苦心了!” “本宫要用一个男人的牺牲去换取胜利,本宫还配当大唐的皇太女吗!” “可是殿下,没有人是比楚公子更适合的人选。臣相信他离开您,内心一样难以割舍,事到如今,请您尊重他的选择吧!” “他的选择就是用他的性命来成全本宫。俊廷,你知不知道,他昨天不仅是来看望本宫的,还是来同本宫道别的,可本宫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榻上楚玉晶的余温尚在,营帐里还回荡着楚玉晶妩媚的娇笑声。两人从仇敌一路走到现在真的太不容易。宁婉无奈的叹了口气,闭上眼,“俊廷,再派一队人去接应,无论如何要把楚公子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太和二年二月十六,楚玉晶顺利潜入奉城。二月十七,无影暗卫截获了楚玉晶陷害郎志的书信。二月十八,楚玉晶现身大将军府,刘思骥得到密报前来捉拿,楚玉晶上演了一场为救郎志不惜被擒的好戏。刘思骥本就对郎志不满,此刻大做文章,上奏楚梦涵状告郎志叛国投敌。楚梦涵大怒,下旨将郎志满门抄斩,并拜刘思骥为统帅领导野虎军。一时之间,野虎军军心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