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谁念西风独自凉 下
随着连连几声惨叫,鲜血四溅,解差的尸身接二连三倒在楚玉晶面前。金世渊先扯断了楚玉晶嘴里的布条,然后用钢刀劈开行枷,又砍断了他手脚上的镣铐。 “你没事吧?你受伤了……”金世渊将金疮药递到楚玉晶面前,楚玉晶并不看她,且忿忿地挡开她的手,然后脚步趔趄着奔到陆昭林身边跪倒。 “爹,没事了,不怕,没事了……”楚玉晶将父亲扶着坐起来,陆昭林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一样披枷带锁,面容战战兢兢的。 金世渊走过去除掉了陆昭林的枷锁。她一直在沿路跟踪楚玉晶父子。方才见那三名解差将楚玉晶父子驱赶到僻静的林中欲行不轨,而楚玉晶父子手脚桎梏毫无反抗能力,眼瞅就要被玷污。金世渊及时出手,算是帮楚玉晶父子躲过一劫。 林中一阵风起,快入冬了,风中的凉意令衣衫单薄的陆昭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金世渊蹲下身子望着楚玉晶,“玉晶,带着你爹跟师傅一起走吧。事到如今,你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你放心,师傅会照顾你们的。” “哼!尹虹,你出卖我在先,现在又假惺惺的来救我,你到底打什么鬼主意!”楚玉晶冷冷瞪着金世渊,双眸中蕴含着明显的敌意,“我是不会和你走的,而且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你不用白费心机了。” “玉晶,皇上生性多疑,你想想,就算我不把你失贞的事告诉她,你觉得她会对你逃跑的计划毫无察觉吗?你根本就不应该回锦阳。当然,师傅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儿子,你不能抛下你爹,也不能抛下你弟弟。闲话不多说了,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给你爹治伤,他的样子快撑不住了。” 因为先遭受了鞭打,然后又受烙刑,陆昭林毕竟上了年岁,身子本就孱弱,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昨晚他就已经发了高烧,今早押解路上,三名解差手中的水火棍毫不留情,稍微走慢些就会挨毒打。楚玉晶已经尽量用身躯保护陆昭林,但他本也自身难保,就好像方才他不甘心被jian污拼死挣扎,而陆昭林这边除了哭求真的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楚玉晶犹自嘴硬,“我爹我自会照顾,不需要你可怜。” “玉晶,今非昔比,以你们现在的状况,几个时辰之内就会被官府重新拿获。你别忘了,你和你爹身上都有奴印,不用我提醒,你也该知道楚国是怎样处罚逃奴的。难道你自己不要命了,也想连累你爹再受铁链穿透锁骨之苦?” 金世渊的语气虽平缓,却字字句句都敲打在楚玉晶心上。 楚玉晶沉吟了片刻,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好吧,不管你到底有什么打算,你帮我救我爹,算我欠你一次,与你出卖我的事也扯平了。” “呵呵,你从来都不吃亏。”金世渊吹了一声口哨,一辆马车很快出现在树林边的官道上。金世渊叫楚玉晶和陆昭林都上了马车,随后叮嘱了车夫几句。车夫一扬鞭子,马车便咯吱咯吱地向前面镇子驶去。 金世渊见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返回身再去看那几具倒地的尸体。“都起来吧。” 话音未落,三名解差满身血污手脚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 金世渊看着这三人,“回去给皇太女殿下带个口信,就说一切都很顺利,我会按照原定计划进行,请她暂时也不要伤害陆玉诺,免得节外生枝。” “是!属下遵命。”三名解差身形一纵很快消失不见。金世渊提起真气,运用轻功去追马车。马车在前面镇子里的一处小院中停稳。车夫帮楚玉晶把陆昭林搀进房,金世渊此时也赶了来,给楚玉晶送了伤药,并叫车夫去药铺抓了内服的药回来煎给陆昭林吃。 楚玉晶照顾父亲吃了药又喝了粥睡下,自己亦觉得困乏,缩在耳房中混混沉沉迷糊了过去。掌灯时分,一阵香味窜进鼻息,楚玉晶睁开眼,桌子上两荤两素,还有一碟馒头。 金世渊坐在对面笑咪咪地瞅着他,“吃吧,你应该也有好几天没好好吃上顿饭了。” 楚玉晶的确饿得紧,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叫唤,于是他坐在桌子旁狼吞虎咽,三口两口就吃个了碟干碗净,还也没有丝毫矜持的风度。 酒足饭饱,他猛然想起陆昭林便起身往外走。金世渊叫住他,“你放心吧,你父亲那边已经送了饭去,他也吃过了,此刻喝了药又睡了。” “说吧,你这么处心积虑,到底要我为你做什么?”楚玉晶坐回炕上,身子靠着墙,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金世渊。 金世渊微微一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玉晶,其实师傅是想和你谈笔交易,这买卖你肯定不亏,只不过又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你先说来听听。”楚玉晶摊开手等待金世渊的下文。 金世渊清了清嗓子,“玉晶,咱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基于这点,师傅想和你联手,杀掉贺兰宁婉……” “哼!杀了贺兰宁婉?我没听错吧?”楚玉晶自嘲似的笑出了声,“师傅贵人多忘事,我这不值钱的身子就是给了贺兰宁婉的,师傅,你觉得我会不会再去杀她呢?” “玉晶,你怎么失的身不用师傅多说了吧?师傅承认以前利用过你,不过比起贺兰宁婉,师傅的那些手段只是小巫见大巫而已。师傅也是有什么说什么,你一心一意把身子托付给了人,可人家却怎么对你的?把你害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人不是师傅,不是皇上,正是贺兰宁婉。你想想,如果她不欺骗你,不利用你,不出尔反尔,你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呢?她一向自称仁义,可实际上却利用你的清白来达到营救慕容毓的目的,她简直就是个无耻之徒。你为她背叛了国家,牺牲了自己,可到头来她却把你亲手送上法场,令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要不是八姐拼死相救,你能活到今天吗?你所遭受的一切痛苦都是贺兰宁婉造成的。如果你不手刃仇人,怎么对得起为你死去的八姐,又怎么对得起为你吃苦的父亲和弟弟,就连你自己你也对不起呀!” 金世渊说到此处颇为义愤填膺,楚玉晶的手渐渐攥成了拳头。不得不说,金世渊很懂得掌控人的心理,她把楚玉晶不敢面对不愿面对的事情都摊出来讲,并旁敲侧击观察楚玉晶的情绪变化,好趁机抓住楚玉晶的弱点为其所用。 楚玉晶又想起与宁婉发生关系的那一夜,还有宁婉在牢中那肆意的充满报复快感的笑声。凭借自己的力量真的无法救出父亲和弟弟,如果宁婉肯帮他,哪怕只是借给他一个红绫,事情都变得容易得多。那样,玉诺就不会被**,自己和陆昭林也不会被打上奴印受尽**。 金世渊的声音继续在耳边鼓噪,“玉晶,这些年相处下来,师傅与你毕竟还是有情分的。师傅可以坦白告诉你,皇上命师傅去杀贺兰宁婉,师傅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师傅暗中救下你,希望你可以助师傅一臂之力,将功补过。” “楚国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就算我答应了你,你利用完我之后还不是会把我献出去邀功,你以为我会愚蠢到再相信你吗?” “唉,你也把我说的太不堪了。我要是真的只想利用你,今天又何必救你们父子?你不知道,楚嫣然为了报复你早就吩咐过了,这一路上叫解差拿你们父子取乐。我是真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徒弟在那些腌臜之人胯下承欢。玉晶,你不妨仔细想想,若是你被折腾了一路再送去边陲的红帐,不断被女人取乐,那时候我从天而降将你带走,你一定会感恩戴德叩谢我的救命之恩,为了不再被送回去,我说什么你还不照做什么,又岂会在这里怀疑我的居心?” 金世渊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楚玉晶思虑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明白我现在还有什么利用价值。沦落为奴,又见不得光,我还有何德何能去杀贺兰宁婉?就算我恨她,想杀她,我也已经没有资本再和她斗了。” “玉晶,要报复一个人不一定要直接和她斗。只要毁了她最想得到的东西,令她一辈子痛苦,你的仇就算报了一半。” 金世渊讳莫如深。楚玉晶眯起眼睛,“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玉晶,我很了解贺兰宁婉。如果说她有弱点,那个弱点就是她对凤翼宁已经超出了帝王该有的爱。她欺骗了你的贞cao,不负责任的丢弃了你,而你要做的,就该令她失去她的真爱……” “你想叫我杀掉凤翼宁?这不可能!”楚玉晶一口回绝了金世渊。“大唐东宫守卫森严,漫说不容易混进去,就是混进去了,凤翼宁身边一定有高手环伺,我们根本没机会下手。况且,若我记得不错,好师傅,凤翼宁也是你的弟子吧,你竟然忍心要他性命……” “玉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我不是叫你杀掉凤翼宁,而是叫你把宁婉与凤翼宁分开。你附耳过来……”金世渊将计划与楚玉晶细细说明,楚玉晶听后有些举棋不定。 “能成吗?你保证不杀人不见血?” “当然了,只要我们筹划周详,这一次,我们不会再失手的。师傅也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旁生枝节。” “容我再想想。”楚玉晶秀眉微蹙,“如果我帮你完成计划,我有什么好处?” 金世渊抿嘴一乐,“你自然有好处。我会把你和你爹都平安的送出楚国,叫你们从此隐居山林,开始你们的新生活。”
“我要玉诺,我们一家三口要一起走。” “这个,我暂时不敢保证。但我会为你想办法的。你也知道,从楚嫣然手里要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金世渊起身走到楚玉晶跟前,抬手拍了拍楚玉晶的肩膀,“玉晶,好好考虑师傅的建议,这绝对是你所剩的唯一机会。” “我明白,如果我不答应你,你现在就会杀了我和我爹。罢了,我已经没有选择了,我唯一期望的就是你不要再骗我。说吧,你想叫我什么时候配合你动手。” “快了,先把你的伤养好,然后等师傅的消息。”…… “来,娘抱抱……,呦,允欢又重了啊!瞧瞧,这眼睛大大的,跟他父亲一个模子似的!”十月里的一天,琅玡水榭很热闹,宁婉、凤雏、关冷烟、兰若晴还有薛景春都在。 沈傲然一边命颂香预备午膳,一边又赶紧用手帕去擦允欢小嘴巴里流下的口水。沈傲然十分不好意思,“殿下,还是臣侍抱吧,您瞧,这孩子把您的衣领都弄湿了。” 宁婉这两三个月在琅玡水榭留宿的次数有限,却倒是经常抽空过来看望儿子。沈傲然在将近一年的光景中身量又长高了些,身为人父的他已经完全瞧不出孩子般的稚气,反而多了几许温柔沉稳的姿态。 薛景春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孩子戴的金锁递给沈傲然,“这物件是臣侍父亲三天前去云居寺请大师开过光的,小小心意还请君上笑纳。” “薛才人客气,多谢你的好意。来人,收起来。”薛景春在东宫日子也不短了,几次承宠下来,宁婉对他倒也关照。如今他周身除了书香门第的风雅,更平添了几分贵气,越发出落得标志。 凤雏从宁婉手里抢过允欢去逗弄。宁婉环视四下,“怎么大家伙儿都在,太女君却没来呀?” “哦,臣侍昨日去鸾喜殿请太女君殿下来着,太女君殿下原答应要来赏花,结果今儿一早染了风寒,又咳嗽又吐,所以就不能来了。” “太女君病了,怎么没人来报?”宁婉看向关冷烟,关冷烟摇头表示不知。 午膳过后,宁婉独自一人去了鸾喜殿。容嫣正在伺候白玉彦喝药,白玉彦果真咳嗽的很厉害,宁婉走进寝殿,白玉彦瞧见她要下床行礼,宁婉急忙示意他别动,“都病成这样怎么也不去明德殿或者庆瑞斋说一声,本宫是听了沈君提起才晓得的。” “并不是什么大病,殿下日理万机,臣侍又怎么好意思去打扰呢?”白玉彦说着背过身一阵猛咳,那样子颇有几分上气不接下气。 宁婉有些心疼,她问容嫣,“不是昨儿个还好好的,怎么一晚上就病了?” 容嫣回奏,“殿下不知道,昨晚上小世女有些个积食,一直哭闹,君上怕乳公看护不周,所以亲自照顾了一夜,可能由此就着了凉。” “唉!玉彦,有些事还是交给下人去做,你毕竟是太女君,无须事事都亲力亲为。” “殿下此言差矣。云曦是殿下和臣侍的女儿,是除了殿下之外在这世上与臣侍最亲近的人,臣侍唯恐照顾不好她。上次她毫无征兆就染了痘症,臣侍的心都碎了。臣侍绝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也请殿下可以谅解臣侍做爹的苦心。”白玉彦殷殷切切,宁婉心中颇为感动。 她握着白玉彦的手,“本宫明白你的心意。玉彦,你不仅是个好夫君,也是个好父亲。云曦有你看护,本宫真的放心很多。对了,最近想要什么,本宫都答应你。” “殿下,臣侍什么都不要,一切都是臣侍该做的。如果殿下想赏赐臣侍,倒不如多抽点时间来看看云曦。这丫头越来越磨人了,好几次都趴在臣侍怀里喊娘,模样可爱极了。” “呵呵,好,本宫答应你,以后有事没事都会常来坐坐。”白玉彦温良恭顺,宁婉情不自禁将他搂在怀里,轻轻撩动着他的秀发。 凤雏站在殿外默默注视着这一幕,容嫣过去见礼,“淑君殿下,您要不要进去呀?” “不必了,等殿下走了本君再来吧。” “哦,那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说不定殿下会陪世女用了晚膳再走。” “那本君就明天再来。”凤雏苦笑,转身离开了鸾喜殿。孩子,为什么他偏偏怀不上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