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节，兵歌（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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靶场。 人不算太多，但也绝对有些气势。仔细想想，我入伍也半年了，有了不少新的朋友，新的兄弟。有些东西，是我在学校里学不来的，军营总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惊喜，我很多时候都在想着那么一件事，就是我要保持这种状态到什么时候。我不曾想过，退伍后去干什么，其实一开始也并没打算在部队里呆多长时间，想着混完两三年的义务兵生涯就算了事，但不知为何，在军营里待得越久，就越不舍这个地方。 也许后话很难说，但终归是要说一说的。 后话不在前面讲…… 我庆幸这时候我还是一个兵，一个在爱我的地方待着的兵。 我拿着我的狙，默默的站在队列里。连长在前面，手里拿着一把大口径的巴雷特重型狙击枪，我不知道他从哪弄来这么个玩意儿，反正人家是连长，什么都不能多问。 狙击一连的连长！ 其实还有个身份，他也是个官二代！不过我只听班长说起过，似乎连里没几个人知道这一点。他自己应该也挺反感这个身份的，在我的印象里，他从未提起过任何关于他家里的事。 班长说他爷爷曾经就是集团军首长，他父亲是中将，也是某师师长，反正不是我们师，我猜他应该就是为了获得更大的独立，才专门避开他父亲那儿，来到我们师，来到猛虎团。 对于连长和团长的关系，我不大好说，两人像是关系好，不然团长也不会无视中将的面子，向师部要了他，但平时除了什么重要的事，还真不见两人有什么来往。 这是我那一刻看着连长，现在想起来的话。 连长问道：“有没有人自告奋勇，试试这个？” 他脸上充满憧憬，眼神很快扫视过每一个人，半天了，才有人喊报告了。 连长却只瞅了这人一眼说道：“你给我站回去！我不知道你会啊，我问这个的意图就是想看看哪个列兵会玩这个，站回去！” 这人是巴鲁排长。 他上过军校，掌握一些外军枪械不是什么难题。但连长也说的很清楚，他问的是列兵，这一个条件直接就否定了所有班长班副、排长等一类人。 但始终没人答应。 连长倒不甘心了，又说道：“怎么，还真没人敢啊？”巴鲁排长在一旁说道：“连长，这枪他们都基本没见过，谁能会啊？” 连长却轻松的答道：“啥玩意儿啊，我问的是谁敢，不一定要求会，关键是有没有这个勇气！” 巴鲁排长看看他，不多说什么了。 连长又继续说道：“怎么，这点胆子都没有，一个个还敢说自己是个军人吗？我看都是懦夫！” 这下终于有人说话了，不过不是一个人，是所有人。确切的说，是所有列兵，我们齐声的说了同一句话。 “报告连长，我们不是懦夫！” “呦呵！倒挺有气势！” 连长苦笑着说道：“可惜你们也就这点本事了，只会在这儿跟我磨嘴皮子，连这点胆子都没有，将来上了战场，哪儿还看的着你们去保护国家啊，早吓得没影了！” 强东听后直接抢着说道：“报告连长，你不能以这么一个小事儿来判定我们的胆量！” 连长马上凑过去问道：“你什么意思？说清楚！”强东答道：“嗯——报告，我是说不能因为我们没做这件事儿就说我们胆小，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战场上会不会拼了命呢？” 连长听完后马上笑了，笑了一两声，像是反问，也像是质疑。他高声问着说：“老弟，你在讲笑话吗，啊！”他说着眉毛上扬，又细声说道：“你连这点胆子都没有，让我凭什么相信你会在战场上和侵略者拼命啊？” 强东睁着大眼，嘴微微张开，看着连长，半天不说话。 连长又走到前面，看着我们说道：“还不服气！你不服什么你不服！哎我告诉你们啊，我当年在战场上和一伙雇佣兵拼命的时候，我也怕！我还不怕告诉你们，但我没往后退半步！” 连长说着好像又激动起来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总这样，我只记得，太阳照得他发亮，但他自己又好像眼眶里含着泪水。 我们没人再敢说话了，在连长面前，这样的连长面前，每个人心中只有敬畏！ 连长语气却依旧坚定的说道：“真到了那个时候，谁不怕啊！但是你们好好想想，怕起什么作用吗？能对战场形态造成任何程度的影响吗？绝对不能！” 他又扬起手，另一手叉着腰，说道：“有什么办法呢？国家和人民把任务交给你了，你就必须、无条件完成，没什么多说的！你能说你因为恐惧而不去做吗？那国家养你干嘛！吃干饭啊！” 连长不知为什么，说完这一句又好像缓了过来，恢复了平日里威严而又有一丝痞气的神态。不过他好像解脱了一样，说完这段话，心里就好受多了。 可给人的感觉是他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心里呐喊，大声的呐喊，喊出自己所有的感情。从他的人生里，军旅生涯里一路走来的所有感受，都在这声声呐喊里了。 这饱经沧桑的人，喊出了自己的心路历程，成长历程。在他心里，那是一件充满伤感却又使他永远自豪的事。 他用这呐喊声喊成了一首兵歌，连长自己的兵歌。 他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我们，一句话不说。 空气安静到了极点。 “报告连长，我来！” 终于有一声坚定粗犷的声音打破了沉静。和许多人一样，我朝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李冲眼神里透露着异常的坚定，他整个人也同样坚定的看着连长。 连长也同样注视着他，在我印象里，那是连长第一次开始注意起李冲这个兵。他们两对视着，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默契。 李冲的这句坚定的声音，同连长的一样，是一个士兵的呐喊，也是一个士兵应有的心声。 一首兵歌。 李冲目光坚定，在我们之中鹤立鸡群。连长二话不多说，将枪递过去说道：“还是有勇士的嘛，来，试试！” 李冲道：“是！” 他向连长递过他的九五，另一手拿过这把重狙。 连长却停了下来，大声提醒道：“两个手拿！你觉得你一个手拿得动吗？” 李冲有点慌了，毕竟他是第一次接触这种重型的狙击步枪的，不过话说回来，我自己当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重型狙。后来这种类型的重狙被我们私下里称为狙击炮，也常常叫做大炮。 连长不止一次对我说过，这种枪我军部队里并不作为上得了战场的武器来用，因为我国现在并没有大的战争，而这种重型狙对大面积的目标很有杀伤力，但要是狙杀一个单独的目标的话，就有点大材小用了。郑武也说过，这种狙击步枪后坐力太强，不利于隐蔽的狙击手使用，再者发弹时声音特别大，不适于特种作战。许多影视剧里有狙击手使用重型狙刺杀目标人物，其实是很不切实际的。 李冲急忙将九五先放下，两手端过这把枪，连长拿掉他的九五，他这才感叹道：“真重啊，这玩意儿能上战场吗？”连长却笑着说道：“每个枪都有它的优点和缺点，别看它重，它的威力可不是闹着玩的，至少七百米外，一发子弹能直接炸掉一颗直径四十厘米的树根！” 李冲听了瞪大了眼睛，手一松，差点没把枪扔了出去，他又赶紧踉跄的扶好，这动作看起来有些滑稽，底下传来了一片笑声，李冲显得一脸尴尬，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但谁都没想到连长却突然大声吼道：“笑什么，啊！那个萧——什么来着？” 陈伟在一旁说道：“萧旗！” 连长接着说道：“你带头起什么哄你！还有你们，笑什么啊，你们有什么资格笑！” 说完全场沉默，一个个大眼瞪小眼，鸦雀无声，什么话也不说，原因很简单，每当连长这种语气说话时，那就最好赶紧闭嘴，因为他是真的生气了。 “一个个真有脸笑，你乐个什么劲儿！人家敢站在这儿，你们敢吗？”他稍稍顿顿语气，继续说道：“你连人家都不如，你还有什么资格笑人家？我看你们才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所有人都低着头，大气儿不敢出，我却强迫症似的瞄了连长一眼，可就是这一瞬间，碰巧似的立刻也让连长看到了，就仅仅是那一瞬间，四目对视！ 我好像被电了一样，立刻瞳孔张大，又瞬间把头低下，再也不敢抬起来。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气场”两个字的含义。 我不禁心里暗暗骂自己，为什么要没事儿找事儿，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不用说，连长对我一顿唾沫星子是少不了的。 “你小子看什么？不服我说的吗？” 我就像丢了魂儿似的赶紧说道：“报告连长我没有！” 连长反问起我：“没有什么你没有，你刚才笑了吗？” 我有点结巴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了，神情不自然，头忍不住微微晃动，说道：“我，我——没！” 最后一个没字，我倒说的干净利落，而且还顺带又抬起头看了连长一眼，又立刻低下。 连长好像是跟我说话，又好像是跟所有人说道：“你可以嘲笑别人，但请你嘲笑别人前，先看看你自己！” 又对我说道：“你敢吗？” 我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吧——”连长打断我：“啊行了，我知道了。” 他又对李冲说道：“拿好枪，站好，你给我听着，此时此刻，你是真正的勇士，他们没资格对你有任何意见！” 李冲受宠若惊，不自然的问道：“啊！连长，没那么邪乎吧……”没想到刚说完连长就瞪大了眼睛，朝着他屁股上轻轻来了一脚，“你给我闭嘴！该说话时候你不说，这会儿凑什么热闹！” 李冲赶紧站好说道：“是连长！” 连长又回过头来说道：“真不知道你们怎么笑得出来！同样是新战士，不懂武器的使用很正常，可人家敢于尝试，敢于挑战，敢于突破，你们做到了吗？你们没一个人站出来，人家勇敢的迈出了第一步，即使不会，也比你们强几百倍！” 我们都哑然了，连长的一番话，让我们面红耳赤，我们都是新人，差的不是军事水平，而是心里那份勇气，那份态度！ 连长看着我们说道：“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想成为英雄，为国家做贡献。但这成绩不是说出来的，你得去做，不论那结果是否如你意，只要你去做了，尝试了，即使失败，别人也同样尊重你，因为你赢了你自己！” 赢了你自己！ 这简单的五个字，很多人却一辈子都做不到。 连长说，他不会看不起失败过的人，而且他尊重每一个敢于拼搏的人。 连长半天才解气了，我们都蹲坐下来，连长问李冲：“想不想打几枪？” 李冲看看连长，随即坚定的说道：“想！” 连长笑笑，说道：“这弹夹里是实弹，先上膛！” “好吧，我试试！” 这枪的装弹方法倒不稀奇，李冲很快装上了子弹。 “别紧张，先瞄准好靶子，然后放松，轻扣扳机，这靶子在有效射程内，直接射击。” 李冲一动不动的趴着，慢慢移动着枪身，他的确很紧张，不过话说回来，换做谁第一次这样做都会紧张。 “别紧张，深吸一口气，扣扳机时一定要轻！” 李冲仍旧不说话，我们所有人在下面都注视着这一切，仿佛同他一样紧张。 大口径狙击步枪声音是很带劲儿的，啪！啪！啪！三声，李冲依次扣下了扳机。 连长一惊：“怎么突然就打！” 但他和李冲又马上站起来，连长朝着陈伟喊道：“去，把那靶子拿回来！” 陈伟跑着过去，不一会儿就拿了回来。 看得出陈伟挺惊讶的，连长拿过靶子，也瞪大了眼。 他看看一脸茫然的李冲，又慢慢转过来，将靶子示意给我们看。 我们随即响起了一片鼓掌声。 李冲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我们。 连长开口了：“三发子弹，6环，9环，一发擦到了靶杆上，几乎快打断了！” 我定眼看靶杆，虽然子弹是擦过去的，但也几乎将靶杆打断了，留下了一个大大的像烧过的碳灰印。 李冲这才放松下来，我们都用着一种应该是羡慕的眼光看着他。 连长说道：“我要你们都给我记着，你做了不一定成功，但你不做只能接受失败！既然你来了这儿，当了猛虎团的兵，当了一连的兵，当了我的兵。那么有一天，当国家需要你去冲锋陷阵的时候，你必须义无反顾的冲上去，因为战争，不会因为你的畏惧而有所改变，更不会给军人解释的机会！” 连长这番话，之后久久伴随着我，是的，战争，不会给军人解释的机会！ 一首兵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