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顺便欣赏
陆鸿涯交代完事情就起身回去了，剩下几个年轻人在闲聊。 叶爻一想到这样的任务落到了自己头上，便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厌倦，端了杯酒慢悠悠晃到了窗边，作势看风景，其实是不想再参与这个话题。 反正陆鸿涯已经把任务分配完了，华云山庄的人行动自然有分寸，也没什么需要她这个少庄主亲自提醒布置的了。她只需要等着夜幕降临，配合燕洛廷行动。 突然一阵风吹过来，叶爻下意识一偏头，耳边忽听得轻微的振翅声响，她微皱起眉，勉强迎着风睁开眼去瞧，却见一只雪白的鸟儿，长着血红的喙和爪，扑棱着翅膀飞快地飞到了街对面，她待仔细看它的去向，那鸟儿飞到一棵树后，竟眨眼间消失不见了。 那是只信鸽，甚是眼熟，似乎在何处见过。 锐利目光迅速扫过街对面，所有的人都在神情自如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有任何怪异的动作。 然而她就是突然有某种奇怪的直觉，仿佛要验证一下心里的猜测，飞快下楼，楼下却只有客人在饮酒吃饭，并没有意料之中的人影。 叶爻深深吸了口气，转回身，朝楼上缓慢地走去。 是自己太敏感了吧。 有些心神不安地回到座位上，有人替她倒了一盏茶放到她手里，轻轻道：“喝杯茶，定定神。别想太多，晚上还要出任务。” 她呆了呆，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是冰凉的，抬头看时，燕洛廷却已经转过头，继续和唐小川闲谈。 他是以为，自己还没从之前的紧张中回过神？ 突然有些心酸，他一直晓得自己的想法，却一直不对自己挑明，是在耐心地给自己时间吧？ 手中的茶盏散发着温热，从手心传递到心头，都是一般的暖。 她笑了笑，拿着茶盏，却一点喝茶的心情都没有。 “诸位同门吃好喝好，叶爻先告退了。御央军内部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既然没什么好说的，便也兴味索然，还是早早离开为妙。 燕洛廷忽然道：“今夜酉时，我在栖捂宫宫墙外等你。你一人前来，切记要小心。”他眼眸深若寒潭，静静凝视她。 “燕师兄放心。”叶爻笑着一拱手，转身下了楼。 看着那女子清瘦笔直的身影消失在楼外，燕洛廷心里微微怅然。 要等多久，才能让她放下过去，改变心意？ 他却不知道，刚出了酒楼没走出多远的叶爻走到街拐角时突然被一只伸过来的手拽了进去。 叶爻刚要出手，听得那人轻笑道：“别动，是我。” 她怔了一下，咬牙道：“顾西陌你每次不这么装神弄鬼会死吗？” 他也不解释，拽着她直接往身边一间成衣铺里间一躲，叶爻无奈地在他身侧扒着门缝往外看，刚好注意到门外两个人步伐匆匆走过去。 她瞬间会意，扯了扯嘴角，低声讽刺：“那是我们华云山庄的暗卫，你躲什么？莫非做贼心虚？” 身旁男子倚着墙壁，望着她眸光流转，低笑：“你那燕师兄人太精明，又知道我身份，我若约你出去私会，被他知道了定要误会什么。” 她淡淡“哦”了一声，忽然故作狐疑道：“就阁下这名声，还怕人误会？” 说着自己忽然悲哀地发现，怎么到了这个人面前就抑制不住想毒舌呢？ 他忽然握了她的手微笑：“去换身衣服，再把眼睛蒙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她心中一阵警惕。 “好地方，你去了就知道了。”他温声软语，笑容惑人心智，随手从店里取了套衣裙递给她，仔细看了一眼，笑道：“这件刚好适合你，穿上我看看。” 叶爻瞪他一眼，心说这狐狸卖什么关子，想了想，还是哼了一声接过衣服。 果然很和自己的心意，是件样式精致、简单素雅的衣裙，袖口边是素纱缠丝的，雪色裙上绣有清雅昙花，倒是少见的花样，又不过分显示女儿家的娇气。质地柔软舒适，奢华却低调。 刚好符合自己的品味。 那女店主走过来一看随口笑道：“这位公子好福气，瞧这姑娘，人多美，您二位往这儿一站，璧人也似。” 她下意识抬眼看他，他正出神，闻言如扇的乌黑睫羽微微一颤，薄唇掀起一抹笑。明知人家不过是赞美以满足买家的虚荣心，都是听惯了的虚词，他竟还是觉得小小地欢喜了一下。 只为那句“这位公子好福气”，他觉得，他的确是好福气。 叶爻跟着顾西陌出了成衣铺，他在她双眼上蒙了一层黑布，笑道：“别摘下来，我牵着你走。” 叶爻强忍着把那层黑布掀下来的冲动，左手被他握着，有些缓慢地走着。 视线一被遮盖，听觉就变得比寻常灵敏了许多，身边有很多人在街上说话的声音，突然听得他道：“小心一点，我扶你上车。” 还要坐马车？ 撇了撇嘴，她被他揽着腰扶上车，缓缓坐了下来，感觉到他温柔握着她的手坐在她身边。一路颠颠簸簸，喧闹的人声逐渐远了，渐渐变得十分安静，有隐隐的鸟鸣。 他忽然笑问：“你害怕吗？” 叶爻一挑眉，“怕什么？你若要害我，可不会这么大费周章。” 他轻轻一笑，也不说什么，似乎掀了掀车帘，叶爻立即感觉到有微风扑面而来，带着凉爽的气息，疑惑道：“这是……玉霖湖？” 顾西陌低低赞叹一声。 下了马车，继续缓缓走着，脚下一开始是柔软的草地，再往前一些便换了平整的木板，感觉到他在带着她顺着木质阶梯一步步往上走，她手心微微见汗。 他的手心干燥柔软，肌肤光滑如丝缎，有微微的凉意，却并不冰冷，紧紧握着她。 这似乎是个小楼阁，越往高处越觉得风大，她能听见他和自己衣袂被风吹得猎猎轻响，以及不远处树木枝叶摇晃摩挲的声音，像是这风的吟诵。 记不清自己转了几个弯，她只是安安静静跟着他的脚步走，脚下的木质地板踩上去很平稳，心也一样平稳。 他忽然停了下来，微笑道：“就是这里了。” 叶爻一把扯下了黑布。 自己身在高处，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远方蔚蓝天色与青山隐隐，白鸥飞旋于屏障般的翠色山峦间，寻常的湖光山色，站在这楼阁高处更觉得心胸开阔。 湖水犹如碧玉镶嵌，被微风吹过，泛起粼粼波纹，山色天空、汀上兰芷，都映在那镜面般湖水里，随水波一起变幻，如诗如画。 忽然记起那句，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此地论景致，算不得是顶尖，却胜在清净美好，特别是，这楼阁修建得位置恰到好处，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抬头可见那两峰之间掩映山川秀美、苍穹无垠，俯览可观湖光潋滟，绿草如茵。 若是赶上特殊时节，便可见气象万千，那才是好景色。 叶爻不禁赞叹：“建这楼阁的人，当真是个人才，佩服！”偏头看身边人。他冲她眨眨眼，直视前方但笑不语。 她愕然：“这不会是你建的吧？” 顾西陌背靠着着廊沿，风吹起他披散的漆黑发丝，微微凌乱，“去年深冬，我回京之时刚好路过此地，那时这湖面上落得都是雪，突然觉得这里建个楼阁该是极好的，离帝京不远，却又少有人来，很是清静。很适合……我们。” 他说着勾起唇角，含笑望她，又加了句：“我料你该是喜欢的。” 叶爻心神一阵摇曳，忽然有些失措地转过头，定定看着远处湖面，一言不发。 他忽然笑道：“这后面还有处小水塘，我带你去看看。”也不等她回答，径自握了她的手，向下走去。 她有些被动地被他牵着飞快向下走着，突然有些哭笑不得地想，这简直像是两个天真孩童，为一点景色欣喜。 又或许，景色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只不过是，此刻的他们拥有彼此。 前面的顾西陌走得很快，却又压着步伐，显然是体谅着她是否能跟上。他们穿过一丛丛繁密的花朵，来到一处小小的园林。 映入眼帘的是大朵大朵的荷花，艳丽而拥挤的开满了池塘，池塘边上竟然还系着一叶轻舟，安静平稳地停在岸边。 顾西陌笑着拉过她：“坐进去。” 叶爻拨开擎盖般的巨大翠绿荷叶，小心翼翼地坐了进去，他跟在后面上来，忽然低笑着道：“嗯，不错……地方还挺大。” 她一眼瞥见他那狡黠神情，不禁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拿起船桨，在水下轻轻一杵，小舟立刻荡了开去。 叶爻扯了扯嘴角：“左相大人，您这划船技术，真让人不敢恭维。” 他低笑：“又不需要划很远，不过是为了好好欣赏荷花。” 于是叶爻转头，认真专注地欣赏荷花。 过了片刻，又回头，见他依然笑吟吟望着自己，她愕然：“不是说看荷花吗？” 他流转的眼波在她全身上下慢悠悠溜了一圈，才轻笑道：“还有，顺便欣赏你……” 她今天这身衣裳，本就极显身材，此时被他看了个遍。 叶爻闻言，眯了眯眼，突然扯了扯嘴角，猛地一伸手夺了他船桨。 本来她是想让他从那边船头上掉下去，熟料这狐狸反应极快，笑吟吟手指一划，她握着的船桨一震，她整个人重心不稳，被船桨带得向前一倾。 而后，她终于毫无悬念地向下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