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小阁议事
春末时节的和风轻缓温柔，叶爻的目光落在远远的天边，那里，稀疏的几片薄云隐约遮住了金色的日光，洒下的几缕柔和落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心生倦怠。 她忽然眨眨眼，脸上掠起薄薄的一层笑：“好。” 感觉到身后的他呼吸一窒，随即温热的唇瓣落在颈侧，他的声音微微的低哑，含了抑制不住的笑意：“我很欢喜，叶爻。” 他的唇一路缓慢而轻柔地上移，捕捉到她小巧的耳垂，便含笑轻轻在上面啄了啄，她闷哼一声，索性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将整个身子靠在他怀里，微微慵懒地感受着他怀里的温暖，忽然轻轻道：“那边还在打仗，不要太久。” 说罢阖了眼保持着温顺的模样。 他垂眸轻笑：“你今天，很不寻常……” 有些诧异她今天突然这么乖顺。 “前几天的时候，我见到卓前辈了。”她忽然轻轻说着，语气微微怅然，“几个月不见而已，他头上白发又多了不少。” 顾西陌没有去问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只轻轻“嗯”了一声，专注地听着，修长如玉的手指上缠绕着她的发丝，一缕缕慢悠悠地拨弄把玩。 叶爻偎在他怀里道：“他那个时候说，人活一世，很多事情，很多人，一旦真的失去的时候，才会追悔莫及。他还说，”她顿了顿，涩声道，“我们常常会为了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失去自己最爱的人。” 这世间的所有恩怨其实到最后都会云烟般消散。 他默然片刻，道：“卓前辈看去行为荒诞，其实是个内心超脱的人，当年和岳薇姑姑的事，实为莫大的遗憾。” “所以，我不希望我们会是那样的结局。”她微微紧张地攥紧了手中马缰。 他怔了怔：“叶爻……”将唇贴近她发际，吐息温热缠绵，细嗅她发间清香，低低呢喃，“我不会让那一天到来的。” 她回眸，冲他笑了笑，突然一伸手有些调皮地扒了他面具，认真地端详着他的容颜，轻声道：“所以，我不想失去你，就让那些过去过不去的都过去吧，我会努力忘记那些。给我三年的时间，让我把想做完的事情结束。” 她明眸如水清澈，倒映着他的面容，漾起动人的涟漪。 只有他知道，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将过去的伤口掩埋，选择重新开始，于她是一个何其艰难的过程、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 内心被深深的触动，他感激她这样不易的信任。 他勾唇浅笑，那一抹明亮笑靥在阳光下越发摄人心魄：“我等你，无论多久。” 叶爻望着他脸上笑容，是那般美好而真挚的喜悦，美艳得让人移不开眼，带着与生俱来的蛊惑力，她突然觉得，他一向少有这般发自内心的快乐。 就这样相依偎着一路走下去，真的很好。 他拨转马头，揽着她缓缓向来时方向走去，一路绿树花开，风和日丽，天光云影。 这一天傍晚，暮色四合，就在一直等待叶爻那一百人回归的齐越已经着急得恨不得带人冲出城外时，关键时刻城外突然传来消息，叛军一直暗中筹备的粮草和军械供应被突然率兵出现在京郊的叶爻截获，以至于三皇子最后穷途末路，悲伤绝望之下于城下含恨自刎。 这一场你争我杀的叛变就此结束。 原本就龙体欠佳的皇帝经历这一次事件更是身心俱疲，索性将朝堂政务均交给太子处理，命其监国，掌除军权与外交之外的一切领事权。 左相作为太子倚重的臣子，在三皇子叛变一事后出入朝堂次数明显比之前频繁了许多，上下官员虽对这位作风独特的年轻男子多有疑虑，但既然人家是东宫重臣，少不得要多做巴结，顾西陌的府邸时常便有些朝中要员拜访，左相府上下越发忙得不可开交。 叶爻虽然不曾忙得焦头烂额，却也因华云山庄和御央军的事抽不开身，两人也没什么时间见面。 六月中，当荷花艳丽开了满池的时候，陆鸿涯聚集在帝京内的华云山庄众弟子，商讨要事。 帝景酒楼的二楼雅间内，陆鸿涯还没到，所以席间气氛甚是活跃，总归是自家人，几个人便开始天南海北地聊。 “叶师姐，你们听说了吧，最近太子又在剪除异己了，”唐小川叹道，“这东宫之主一看就是野心勃勃，风光太盛了点，这还没登基，动作也太快了。” “三皇子倒了，剩下几个皇子要么年幼，要么无能，还有谁能和他争？趁着这时候把持大权，的确是良机。”燕洛廷淡淡道。 “他太心急了吧，老皇帝还没完全脱手呢，”唐小川拿了个酒杯在窗前向下望着，忽然眉毛一挑。 “啧啧，你们看人家顾相，之前那些年那做派，再看看现在，敢情人家是韬光养晦呢，三皇子也好，太子也罢，若有这份城府……唉。”唐小川一边倒酒一边望着窗外街对面的左相府，啧啧称叹。 叶爻作为少庄主，一直没怎么参与众人的谈论，闻言却忽然抬眼，负手朝楼下淡淡瞥了一眼。 那锦衣男子正笑容款款送一位官员出门，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眼眸里光芒流转，笑得魅惑狡黠。 典型的狐狸笑。 对方颇有些战战兢兢，满面讨好的笑意。 清冷的目光在顾西陌身上停了片刻，嘴角扯出淡淡冷笑。 这狐狸，不知又在动什么心思了。 面对这么多官员的讨好，一副来者不拒的模样，真真假假，来的人谁也猜不出他那九曲回肠里转的是什么弯。 朝中众人皆以为他是东宫一党，但眼见太子如今出尽风头，他却保持沉默，一面迎合笼络朝臣，一面表现得像是太子的附庸。 她远远望着那个身影，正思绪纷涌，忽听身后动静，连忙回身，对着来人微笑施礼：“爹，你来了。” 陆鸿涯关怀地望着叶爻，柔声道：“最近可好？”陆晓姝跟在他身后，脸色颇有些不好看，只冷淡地看了她一眼，略显生硬地叫了声jiejie。 叶爻温婉地一点头，明眸若水，“爹也还好吧？晓姝meimei，上次离开山庄，你身体还欠佳，如今可恢复了？”她微笑着，这一句立时戳中了陆晓姝的痛处。 一回忆起两个多月前的那件事，她就忍不住暗暗咬牙。 足足三天，自己捂着脸闷在房间里不敢踏出房门一步，仔细回想，便会知道是当初那杯酒的问题，虽然不是叶爻下的手，但也一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心下发寒，这个女子，究竟有多少人帮她？有多少手段？ 勉强维持着脸色平静，陆晓姝点了点头。 叶爻微微一笑：“那就好。” 陆鸿涯做到了主座上，众人也随之就座，气氛比之前严肃了许多。 “我这次来，是由于日前收到了我山庄内部密探高手传回的消息，”陆鸿涯沉声说着，微微冷笑，“这两年我一直着手调查御龙阁，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在宫中安插了内线。这次竟然查出了御龙阁一个护法。我决定，对其采取暗杀。” 众人皆是一惊，叶爻却脑中嗡的一声，手指猛地攥紧了座椅扶手，脸色雪白。 突然身侧有人伸手放在了她腿上，一股暖流顺着那只手按住的地方迅速蔓延全身，她微微一颤，余光看到燕洛廷微皱眉，冲她轻轻摇头。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心下苦笑，对那狐狸关心过甚了，勉强问道：“是谁？”声音有些不稳，幸好没人注意她。 “是丽妃，而且，她近日就要临盆，正是最虚弱的时候。”陆鸿涯端茶饮了一口。 叶爻紧绷的身子顿时软了软，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心下苦涩，原来自己那么害怕。 她很清楚，顾西陌身份一旦暴露，便是万劫不复之险。 唐小川托着下巴苦笑：“这种事，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陛下？” “陛下此时龙体虚弱，且尚未从三皇子一事中缓过来，丽妃怀的毕竟是龙子，若禀报陛下命其处决，他下不了手尚在其次，心理只怕也会大受打击。” “何况，”叶爻深吸口气，终于恢复了些清明，“若是此时如实禀报陛下，他尚需一些时日决断，而若等到丽妃临盆之后，一旦宫中任何一方泄露了消息，很有可能会给了她脱身的时间。” 毕竟，他们无法得知御龙阁有多少人在宫里。 叶爻说完，只觉得手指冰凉，心跳缓慢而低沉，余光瞥到燕洛廷微微怅然的神色，甚是心虚。 丽妃秦雅兰出身异域，已入宫多年，算来比顾西陌还要早接触宫廷，想来四大护法她已见过三个，那这一定就是青凤了。 陆鸿涯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你们谁去这次任务？一定不能泄露消息。” “这种要去暗杀大肚子女人的事，小爷我还真没干过。”唐小川一哂，抱着胳膊退到了一旁。 秦弈僵着一张脸，默然不语，显然没兴趣。 陆鸿涯皱皱眉，“洛廷，你和秾华去吧。” 叶爻愣了愣，顿觉苦不堪言。 刺杀丽妃？这种暗杀大肚子女人的事，她想说她也没干过。 华云山庄表面上冠冕堂皇，内里行径和御龙阁这种暗杀组织也差不了多少吧？心头一阵冰凉。 她忽然很想知道，那个出身异域、以杀手之身潜入宫中甘心为妃的秦雅兰，会是个怎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