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做我儿子的皇妃
身后燕洛廷面容平静,深邃的眼眸沉静地落在她脸上,银色的披风在晨风里微微扬起。 没有多余的寒暄,他直截了当:“收到了你们寄来的密信,陛下就让我领兵马不停蹄的过来支援了。可惜,我们似乎晚了一步。” 叶爻摇摇头,微笑:“我们也是始料未及,没想到苍云国已经混乱至此,你们没来迟,一切都刚好。” 她的笑容恣意爽朗,飞扬的眉宇衬着身后远处微微吐露的淡红朝霞,格外的好看。 燕洛廷目光动了动,忽然道:“你要和我们大军一起回景炎国吗?你们此行居功甚伟,陛下必然要赏赐你的。” 她摇头:“顾狐狸有事先离开了,我答应他了,在这里等他回来。” 燕洛廷默然片刻,深深望着她。 这个少女,此刻站在离他这样近的位置,他却觉得,他们的距离其实很遥远。 “如此也好。”他不再多说什么,掩去眼底一点星火熄灭般的落寞,转身走了下去。 叶爻望着他的背影,心绪复杂地纷涌。 忽然想起临行前御央军军帐里他交给自己的那个信号弹,她至今没派上用场,自己却也不知是否应还给他。 不知为何,他心头总有种预感,似乎有事情要发生。 脚下,似有风云暗涌。 苍云国的事端到如今算是告一段落,老皇去世,经过一番内外整顿,众大臣一致推举太子登基,继承大统,治理江山。 于是,在这冬日最寒冷的时刻,晁怀烈顺利登上了苍云国的皇位,是为隆庆帝。 这一年,是景炎国的天朔二十一年,苍云国隆庆元年。 晁怀烈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巩固了自己手中的权力,利用分裂的雷霆手段,在原本的基础上剪除了原属于各派纷杂势力的党羽,掌握了各路军权,安排给自己的亲信手中。 这个在外流浪数月终于归来的男子终于放心的施展自己心中的宏图大业。 燕洛廷带领的一众景炎国大军在晁怀烈一番隆重礼送下顺利回京。 同时对外宣布,景炎苍云两国交百年之好,永不起兵戈。 叶爻作为友国来使,又是当日城头一场纷乱的平息者,那一弯弓的一箭惊艳几乎亮瞎了当场所有人的眼,并且给他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一介女子,居然可以勇敢至此、果断至此! 当真令人佩服! 当然,这所有人当中还包括晁怀烈的母妃、那个人质。 那天城头上,云妃一直亲眼看着叶爻与肖焱弟弟的那段谈话。 那场面之惊艳、语调之从容、出手之迅捷,筹谋在先果断在后,让这个女子对叶爻留下了极好的而印象。 留下极好印象的结果就是,未几,叶爻便被苍云国信任太后也就是之前的云妃一道懿旨宣进了宫。 她有些纳闷,这位太后娘娘找自己难道就为了唠唠家常、夸夸自己当时的功绩吗? 当日在城头上,她对这位云妃娘娘的印象可也不差。 这位一直养在后宫的华贵女子被人用刀疯狂地指着脖子逼近城头,脸上却一点惊慌恐惧都没有,一直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求救的呼喊。 终究是多年来在宫中积累下来的气魄胆识,不同于寻常之人。 叶爻跟随着宫中侍者来到太后居住的凤仪殿,侍者走在她前面推开门,一股暖流涌了上来。 殿内燃着暖香,最里面华丽屏风下铺设一张檀木长桌,桌前一对母子正含着微笑闲聊家常。 身后两三侍者默默站立,丝毫不破坏这温馨气氛。 晁怀烈的目光在她进来的一瞬间便看了过来,一瞬间眼眸亮了亮,冲她爽朗一笑。 叶爻静静走上前,身后侍者自动退了出去关上门。 她正要施礼,听得那太后笑眯眯道:“叶姑娘不必多礼,你救过我和我儿子还有那皇甫姑娘的命,我们谢你还来不及,何必拘礼?坐下就是一家人,来来来。”她随手拿过身边厚厚的锦垫,放在自己座位旁。 叶爻咋舌。 听到那句“坐下便是一家人”,她怎么有种怪怪的感觉? 下意识看了看晁怀烈,他嘴角动了动,正要说话,叶爻心里虽然觉得怪怪的,但也不好让晁怀烈为难,扬了扬唇角,微笑道:“多谢太后美意,在下不敢推辞。”径自坐了过去。 太后瞬间眉开眼笑,丝毫不顾大小尊卑,给叶爻把桌上的水果都递了过来。 “看人家叶姑娘,巾帼英雄气度就是不同凡响,对这凡俗礼节就是不像一般大家闺秀那样处处拘泥,爽快,我喜欢!” 晁怀烈嘴角抽了抽。 叶爻感觉自己汗都下来了,笑笑不说话。 还没等她说什么,尊贵的太后娘娘已经紧紧握住她的手,满脸微笑:“好姑娘,今年都有十八了吧?” 叶爻:“……” 这是什么开场白? 为何有种似曾熟悉的怪怪的节奏? 她一本正经回答:“在下今年刚满十八岁。” “啊,”太后满意点点头,赞叹:“少年有成啊!” 叶爻谦虚地表示了一番,太后笑眯眯听完,点点头,状似无意地话锋一转:“叶姑娘十八芳龄,如今想必还未许下人家吧?” 叶爻瞬间蒙了。 这是老母亲含辛茹苦要为自己宝贝儿子说亲的节奏? 看看面前笑吟吟的太后,一旁面色古怪而尴尬的晁怀烈,再看看桌上水果。 敢情今天动用了新帝登基第一道太后懿旨召她前来是为了给自己儿子说媒? 这位母亲,还真是心细啊…… 估计是看着她不错,就有了这想法吧。 晁怀烈终于忍不住,张了张口,还是没敢打断自己的母后,忽然一把抓过盘中的水果,向着叶爻递了过去,“叶姑娘,尝尝我苍云国特产的水果,冬季的冰冻雪梨,滋味甚佳,”他不容她犹豫,塞了一个在她手里,笑嘻嘻道“这可是你在景炎国尝不到的美味!” 叶爻心情复杂地打量着眼前的母子。 一个拉着她手笑眯眯款款而谈,眼珠子在她身上转啊转,看那看的位置,似乎是在……打量她的身材?那眼神似乎还挺满意? 另一个手里握着个黑黢黢的冻梨,外面厚厚一层冰被他温热手心晤得快要化了,这位犹自面不改色对着她侃侃而谈,手指缝里流下一滴滴水,却有意无意避开了她的衣服。 她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接过晁太子手中的梨。 他立即冲她一笑,一咧嘴露一排整齐的白牙。 手心梨传来一阵冰凉的温度,心头却泛起一股暖流。 他这是并不知道太后近日的打算,乍一听也十分意外,却并不想让自己为难,于是刻意打断,以求缓和气氛的吧?
明知道此情无关风月,明知道她并无那种心思,他还是那样干净无私地理解着。 这个男子胸怀坦荡,心如明月光华明亮,不见半点尘埃阴晦。 看破却不说破,给她一份自由。 “喂,梨都化成水了。”他忍不住提醒。 她回过神,太后皱了皱眉,温柔的拍了拍自己儿子肩膀,无比柔和地说道:“宝贝儿子,你先出去,哀家和这位来使小姑娘好好谈一谈。” 晁怀烈应了一声,苦着脸冲着叶爻撇了撇嘴,在那个亲娘太后看不到的方向。 叶爻一瞬间哭笑不得。 晁怀烈关上殿门出去了,门口亲信宦官小安子忙给他行礼,晁怀烈一脸烦乱的摆摆手。 里面太后眯着眼打量着叶爻,叶爻被她看得发毛,抓起盘子里的冻梨,“太后不如尝一个?” “哀家不需要,”太后似乎忽然变得有些不高兴,眼光忽然变得有些悠远,望着窗外被雪压满的枝头,“我儿子能顺利登基,还要感谢叶姑娘。” 叶爻连忙作揖:“不敢当。” “他今年已经过了弱冠之龄,按说早该娶妻,只是这么些年他一心发奋要强,cao劳政务,纳太子妃的事就先搁下了,先皇也提过几次,他却毫无想法,也只得作罢,这么些年,便耽搁了下来。” 叶爻握着手中冻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那冻梨滋味甚好,你不必拘泥,烈儿让你尝,你就尝尝吧。”她忽然微笑。 叶爻在这样僵硬的气氛下却也不多么不自在,一口咬下去,酸甜交杂的梨汁猛地触动了味蕾,那被冻过的雪梨果rou犹如冰雪,咀嚼起来带了一丝厚重的口感,冰冰凉凉地在舌尖,很是解渴。 “我喜欢你这样的丫头,果敢大气,不似一般闺阁小姐拘泥于礼节,却又进退有度,不越矩,一切都刚刚好。” 叶爻心下有些羞惭。 她怎么不觉得这位和蔼可亲的太后说的是自己呢? “你是不是好奇,我怎么会这么唐突,直接想要问你这件事,”她笑了笑,掠了掠自己耳边鬓发,“其实当母亲的,永远能从一些极微小的细节里看出自己的儿子在想什么,甚至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 她缓缓的说着,眼里是幸福而慈和的笑意。 “烈儿个性爽朗,偏又好强,从小便是风头太盛,却又不好算计人心险恶,我替他千防万防,还是没防到肖焱那一招,皇甫氏出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 这个为人母者静静望着殿门方向,“他原先那样意气风发的人,在外流浪了数月后却沉稳了许多,不仅性子沉敛,心思也有一些难以捉摸了。”语气里带了淡淡哀凉,“若非将他从小看到大,现在连我都难以察觉他的心思了。” “但是这样,我反而安心了。他是要成就大业的人,心思过于坦荡容易遭人陷害。只是,他目前连个皇妃都不曾有,我想,这大概是我能为他cao心的最后一件事了。” 叶爻微微地心惊,转而心酸起来。 天下母亲,天下母亲。 晁怀烈知不知道,自己母亲的这一番心思,都只为了他? 她忍不住叹息。 太后的话风再次一转,目光熠熠紧紧盯着她,犹如星子:“现在,哀家只想问问姑娘,肯不肯留下来,做我儿子的皇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