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苦逼的书生
那青年似乎知道逃不过了,牙一咬,眼一闭,任他们打,不挣扎也不吭声,只是蜷作一团,两只手死死地捂着怀里。 边上渐渐聚集起不少看热闹的,一个个低声议论起来。 “啧啧,作孽啊……” “可不是嘛,沈生也是个可怜人。” “再怎么也不能沾上‘赌’字啊,你说他怎么这么糊涂呢?不过也是没有办法……” …… 鹿溪听着好奇,就去向周围人打听怎么回事,天京百姓也都拥有八卦这一美好品质,有人一问立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起来。听完后,鹿溪看着那青年的眼神不禁充满了同情,这位大哥也真是苦逼啊。 这青年名叫沈羡,是个读书人,家住临安城。沈羡从幼时便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三岁能写字,五岁会吟诗,十岁便能作得一手好文章,十三得秀才,十五中举人,在当地也算是个少年神童。虽然家境贫寒,却一心向学,父母也望子成龙,对他寄予厚望,砸锅卖铁地支持他考取功名。 为了让他专心读书,老两口节衣缩食了一辈子,有病也不治,只吃了几服药了事。当他十六岁第一次赴京赶考时,有同乡送信说他娘快不行了,心神恍惚之下考场失利,名落孙山。回去后母亲已经入了土。 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沈羡又在父亲的鼓励之下捡起书本,准备参加下一次科考。这一次准备充分,发挥良好,他本是胸有成竹,然而发榜那天他在榜上找了许久,依然没有看见自己的名字。这一次对他的打击是巨大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这块料,他父亲看他颓废,便说先成家再立业,给他说了门亲事。 婚后日子虽然清苦,却幸福美满,他的妻子温婉贤惠,鼓励他继续读书,自己一人担起养家糊口的重担,沈羡感动,决心出人头地不辜负于娇妻。他妻子为了赚钱抛头露面卖馄饨,生意很是红火,却不想被县里恶霸看中,强行掳走,沈羡和父亲去要人却被打成重伤,将父亲安顿好之后,他又鼻青脸肿地去衙门击鼓鸣冤,妻子总算要回来了,父亲却一病不起最终撒手人寰。 事情到这里还没结束,那恶霸怀恨在心隐而不发,等第三次科举开试时将人扣了,机会再一次错过。从十六岁开始备考,足足拖到了二十二岁,再下一次他就二十五岁了,想到那恶霸的报复心,他已不抱多大希望。之后又经过了妻子难产而死的事情后,彻底心灰意冷,只一心照顾幼小的女儿。 可没想到天意弄人,过了几年女儿又病了,已经失去几个亲人的沈羡便带着女儿来到天京求医,但高额的医药费让他焦头烂额,情急之下进了赌场。 “住手!别打了!”鹿溪忍不住喊了一嗓子,铃兰本不欲多管闲事,听鹿溪这么一喊,就过去拦住那两个大汉。 一大汉粗眉一挑,双手抱拳道:“这位公子,小的劝您切莫多事,拳脚无眼,伤了您金贵的身子小的可担待不起。” 铃兰以询问的眼神看了鹿溪一眼,鹿溪走过去笑呵呵地拍了拍那大汉肩膀——身高差距太大,没拍到,改拍手臂,“不知他犯了什么事?您看,光打也解决不了问题,我看两位大哥也累了,不如与在下说道说道,也叫大伙儿给评个理儿?” 那大汉面色一黑,心想这说的什么话,还评个理儿?赌场是讲理的地方么?赌场讲的是规矩!什么是规矩?银子就是规矩!那书生日日来赢了钱就想走,就是坏了他们赌场的规矩,自然当该好好教训! 当然虽然心里这么想,大家也对此心照不宣,但众目睽睽之下还是不好直接说出来。那汉子心头嫌这少年多管闲事,但见其穿着华贵,天京作为皇都又多得是权贵,也不敢轻易得罪人,生怕一个不小心太岁爷头上动了土。如此一想,那大汉便道:“小的只是为东家做事的,说话也算不了数,公子要有话不妨去找我们这里管事的。” 她有心帮他一帮,便笑道:“好,那劳烦大哥带我去见见你们管事的。” “你想管这闲事?”铃兰跟她一道往里走,悄声问道。 鹿溪折扇一展悠悠地摇起来,嘴里勾起一丝调皮地笑容,侧过头小声回答她:“未必是闲事。”
铃兰听她这话,知道她必定另有打算,心里有数了。 赌场里人声鼎沸,有人狂笑,有人大哭,有人低声咒骂,有人大打出手,世间所有的情绪都在这里被无限放大,仿佛一出红尘大戏。但所有人,无论是得意是懊悔,都似义无反顾地又投奔赌桌,周而复始,不能解脱。 赌场管事的人称秦五爷,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身材高瘦,下巴高高抬起,眼神精明又锐利,唇上两片小胡子到时让鹿溪觉得亲切得很。 不知先前那大汉怎么跟他说的,那秦五爷往这边看了一眼,挥手叫那大汉带着沈羡先退下,便朝鹿溪她们这边走来。 不过怎么也算是生意场上的人,虽然一看就是一副“别惹大爷我”的气场,开口时却还是客客气气地:“听说两位公子有意为沈羡说情?” “五爷,”鹿溪客气地拱手一礼,笑道,“哪里能专程为这点小事烦劳五爷,我来此是有要事相商,看那书生有几分眼缘便顺嘴一问,在下又哪有面子为他说情?……场内嘈杂,不知,可否借一步一说话?” 她这一番话既不动声色恭维了对方,又暗示了自己是有正事可不是来求人的,无形中抬高了自己的身价,态度却显得既谦恭有礼又不卑不亢。 果然,这话一出口便让秦五爷多看了她一眼,觉得心里气顺了几分,便抬手道:“请跟我来。” 三人上楼进了一间似乎是专门待客的雅间,落座后很快有人上茶,鹿溪接过,半闭着眼神情陶醉地闻了闻茶香,才悠悠地放下,赞了一声好茶。 旁边的铃兰嘴角微微抽了抽,心道,你也懂茶?装得倒挺像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