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烟云(三十二)
果真统统又知道了! “朕本想把鱼振元砍了,严惩林沧海,后来一想,不给你点乐趣,你还真呆不住。想不到你倒得寸进尺,什么念头都有了。” “说吧,你想干什么,都说清楚了,反正从小到大,你从不是安生的!” 皇上真是皇上,居然没被她气得发疯,反倒让她好好说来,激动得她连连谄媚。 “皇上哥哥那几个嫂子,我都去看过了,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堪比瑶池玉女,简直是让昭柔自惭形秽,不配与她等同伍。” “眼光真好。皇嫂们我个个都喜欢极了。” 李恒是差点晕过去,一把将手中书砸来,气得大骂:“嫂子?你才是正儿八经的嫂子!” “不敢,不敢!”她弯腰捡书,“我这样子,也只配给皇上哥哥和皇嫂们跑跑腿罢了。” “你跑腿?说说看。”李恒不恼了,只是脸色实在精彩,“你怎么跑腿。” “皇上哥哥把那四个人放了,就知道了。” 李恒的脸上变幻莫测,眼神中失望与痛苦交织,最终冷笑:“霍昭柔,人皆传言你非凡人。朕把你从小带大,你除了惹是生非,还真看不出别的名堂来。现在朕要看看,这几年来有没有长出三头六臂!” 李恒离开御书房,大概是气坏了,一脚踢向一金鼎,倒了御香,满间都是烟雾腾腾,吓得程富国一下瘫在地上。 烟雾中,李恒转过身来:“霍昭柔,你给朕听好了,你现在什么都不是,已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跟在她身后的锦兰闻言,差点没当场疯掉。 晚上宫女端药上来,照例递给锦兰,让锦兰喂她。锦兰等宫女一退下,怒气冲冲的问她: “娘娘到底想干什么?对皇上居然说这种话!” “娘娘有何打算,总得让奴婢心中有个数。奴婢与娘娘是同一条线上的蚱蜢,到时逃不了奴婢的。” 她抬了一下眼皮:“难不成锦兰良心发现,打算帮本宫出了大魏宫了?” 锦兰惊惧万分,放下药碗,跪了下来:“奴婢该死,没这个本事。奴婢看娘娘也不要打这个主意了,只是娘娘以后面对天子,得有几分戒心,不可口无遮拦。” 她郁郁叹气:“看样子本宫是吓着你了。你以为李恒这样精明的人会不知本宫在装疯卖傻,试探他的底线吗?他看样子现在是无论如何都得容下本宫。锦兰,这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口无遮拦和小心翼翼都是同一个下场。” 她一看锦兰苍白的脸,同情道:“你好歹算是沈浔的人,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我自觉还了解他几分。此人以大魏利益为第一位。” 锦兰沉默了半晌,不理她的话,只是自顾自的告诫她:“娘娘不要想远了,还是考虑一下眼前吧,这乾坤宫是不可能永久呆下去的,要先注意一下后宫嫔妃了。仆固贵妃性子豪爽,在娘娘进宫前,最为受宠。白雪菲贵人是白太皇太后娘家侄孙女,本是上京第一美女,多才多艺,据说男人看一眼,就会酥掉半个身子。” 锦兰絮絮叨叨老一套,仿佛刚才一幕不存在似的。 她来了兴趣:“真真让人动心。” 锦兰想死的心都有了:“娘娘,求求你了,那些主意可动不得。” “哪些主意?”她笑得得意,“锦兰不说,本宫也知皇上是引狼入室了。” 锦兰连连磕头:“娘娘现在的一言一行,不仅仅是关系到自身,还关系到身边的人的生死。娘娘三思。” 看样子以前的她,真是劣迹斑斑啊。 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正色:“知道了。起来吧,本宫不打这些人的主意就是了。” 锦兰苦笑不已:“对付这些人,娘娘应时常劝劝皇上,要雨露均沾。当然显得大度是一回事,真正的大度又是一回事,偶尔吃个醋更添情趣。” 她的脸色愈来愈沉。 锦兰也当作没见到:“娘娘省省心思吧。娘娘现在还稀里糊涂,要是好了,恐怕整天缠着皇上不放的是娘娘,到时奴婢担心的是,娘娘会看不清现实,误了自己。” “娘娘还是过好眼前日子吧。皇上现在还顾虑娘娘的身子,即使心中有气,也会忍住。娘娘不要将皇上的耐性都磨没了。” “趁着这千载难得的日夜陪驾的好时机,”锦兰在她耳边提示,“娘娘得抓紧,要个小皇子。有了小皇子,到时有了万一,娘娘也有个寄托。” 她的脸色阴沉得可怕:“锦兰,你真是油米不进。” “男人都是好色的。”锦兰完全不理她的话,边说边动手,洗洗涂涂,恨不得将花制的香膏全摊在她脸上,继续唠叨,“娘娘没见到仆固贵妃和白贵人,一个有异邦风情,一个是楚楚动人。特别是白太皇太后这侄孙女,并且还多才多艺,棋琴书画样样精通。以奴婢看来,此人以后会是娘娘的劲敌。” “还有一个苏妃。这女子妩媚之极,皇上最喜欢她唱小曲儿。不过听说并无宠幸之事。” 锦兰真是人才啊,在乾坤宫里呆着,只几个月,居然已混成这样灵通的人物! 她的心如同外面的风雨,吹打着重重回廊下的帘拢。鼓起又松开,手心里都是冷汗。 春山暖日和风,啼莺舞燕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锦兰见她微微笑,便细细的开解:“娘娘仗得是以前的情谊。幸亏皇上的一颗心始终在娘娘这里,娘娘只要对皇上一心一意,想要什么,想必皇上都会答应。” “娘娘看紧些,皇上说不准心内还欢喜些。要是皇上恼了,宠上一个,在娘娘之前有了身子,那怎么办?这宫中,没一个没有后台背景的。仆固贵妃的身后是整个鹘国,白贵人的父亲白太傅是朝中清流砥柱,门生众多,就是沈相,也不是对手。” “清流砥柱?”她奇怪了,“白家?” 这白逸笙,分明是风流人物,娶了个歌妓,居然还是清流砥柱! 这手段,不是一般的高了。 “白家是书香世家。白太傅曾经是皇子们的授课师傅,他的儿子们都有很好的名声,其中三儿子白俊峰是有名的才子。” 锦兰进宫前明显受过训了,对大魏朝廷状况熟练得很。 她心中感叹:沈浔也不容易!她和李恒,哪个是好惹的? “白俊峰?”她觉得此人的名字好像听过。 “是三皇子李玄的伴读,长相风流,琼玉公主很喜欢他,不过据说太上皇不肯,认为白俊峰房中人多了些。琼玉公主的亲事到现在还耽搁着呢。”
“李玄?是陈后的儿子吧,中宫嫡出的伴读,应是太上皇极信任的人家的子弟。当时三皇子的伴读还有那些人?” “还有工部尚书马正清的孙子马腾。” “马腾?” “白夫人叫什么名字?”她突然一问,“白逸笙的妻子,想必也是个人物。” “奴婢只知她姓苏。娘娘想要知道,奴婢打听去。” “眼下最要紧的人是白贵人。娘娘还在乾坤宫,这狐媚子就敢想法拉了皇上去,据说今日也派人来送亲手做的糕点给皇上了。” “娘娘!”锦兰见她没反应,急了,提高了声音。 “你有什么好办法”她也被锦兰唠叨急了,“你知道我不耐与这些人打交道。” “娘娘不耐其他人?皇上这么疼娘娘,不如娘娘撒个娇,要个准话,让皇上以后独宠了娘娘,想必也不是不可能。” 她目瞪口呆,枉她开导了锦兰这么多! “那些写史书的有甚么可怕?还不是皇上说了算。娘娘不必担心了。” “锦兰,你撒个娇给本宫看看,本宫学学。”她大笑。 锦兰一下子怔住了,倒是反应快:“这招奴婢不行。奴婢叫沈相派个人进来。” 她笑了:“本宫看还是罢了吧。本宫睡觉去了,cao心不如等着。皇上的事,cao心不来。” 她喝了药,朦朦胧胧睡去。 有人抱她上床,她也不睁眼。 “果然猪蹄子都大了些。”有人挠她的脚,她不动。 “连猪下巴都有了。”有人拧她的下巴,她一挥手,向里了。 “这猪脑袋怎么这么不开窍。”有人搂了她叹息,“朕都让到这地步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是断不了心思。” 她心中连连冷笑:好个锦兰! 眼睛闭着,眼泪却流了出来:她醒来后,不信任何人,但锦兰还是走进了心坎里。虽明知此人来自淮南,却偏生不由自主的相信锦兰的话。 这总是有理由的,她平时很笃定自己的直觉判断。 原来直觉,最会骗人。 李恒侧身,摸去她的眼泪:“朕知你胡思乱想,却不知怎样会让你相信。” “你放心。朕怎么不知你装疯卖傻朕好歹还爱惜脸皮,不会强迫你。你若真要走,朕也会安排妥当。” “朕一直知道自己与你之间隔的不只是上京与西都的千山万水。但当初的你如飞蛾扑火,不顾一切,非要将朕拉进漩涡。朕之所以对安西做了什么,也完全是因为你和昭智。” “这几个月,朕无论给你什么,为你做了什么,你都是不无恶意的推测朕的动机。昭柔,即使你失忆了,你的心还在,为何不摸摸心口,问问自己,你是否对得起朕?” “朕知道你心中的弯弯绕绕,但就是现在这状况,朕也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李恒的手伸了过来,温暖的手心慢慢的抚着她:“你认为自己失忆了,就可以不认过去的事了,是不是?” 李恒捧着她的脸,不让她移开视线:“霍昭柔,你不该如此对朕,这让朕心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