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烟云(三十一)
锦兰大惊:“是奴婢该死。奴婢马上去宣太医进来。” “春困而已。”她心中有数,轻轻叹息,“锦兰,你别大惊小怪了,免得别人以为我拿捏皇上,让人看轻了去。” 锦兰一想,笑了,赶紧安慰她:“娘娘别难过了。娘娘原来早有计较,是奴婢嘴碎了。” “前段时间,晚上他不是都在乾坤宫么。现今找个美人,说说话过过夜也是正常,难不成非得陪本宫不成?他是天子,坐拥无数佳丽,你还指望他只对着一张脸蛋腻味要是这样,太上皇和御史台会饶过本宫?”她教训这不懂事的奶姐儿,“你以后说话小心些。” “娘娘,奴婢不是这样的意思。”锦兰一下子脸红了。 她干脆敲打一下锦兰:“不要没事找事,给本宫制造罪名!” 锦兰无声的跪下了。 她一翻身就朝里了:“下去吧。” 娘的,浑身不是滋味。 怪不得那些太后,一旦老皇帝死了,自己能掌上实权,无不养上几个面首!在大魏宫被压抑得不发疯,已是心态不错了! 男人一旦闻知带了“绿帽子”,马上就会cao刀拼命;他们以为女人面临这种情况,就会心甘情愿的挨着? 只不过身为女儿身,苦乐由不得自己罢了。 对这档子事进行了生动的记述:梁公夫人至妒,太宗将赐公美人,屡辞不受。帝乃令皇后召夫人,告以媵妾之流,今有常制,且司空年暮,帝欲有所优诏之意。夫人执心不回。帝乃令谓之曰:若宁不妒而生,宁妒而死。曰:妾宁妒而死。乃遣酌卮酒与之,曰:若然,可饮此鸩。一举便尽。 记载:杭州刺史裴有敞疾甚,令钱塘县主簿夏荣看之。荣曰:“使君百无一虑,夫人早须崇福以禳之。”崔夫人曰:“禳须何物?”荣曰:“使君娶二姬以压之,出三年则危过矣。”夫人怒曰:“此獠狂语,儿在身无病。”荣退曰:“夫人不信,荣不敢言。使君命合有三妇,若不更娶,于夫人不祥。”夫人曰:“乍可死,此事不相当也。”其年夫人暴亡,敞更娶二姬。 这些强悍些的,宁死也不让夫君与人共用! 想想都让她胆寒:李恒此人是大魏天子,她要是为此死了,徒又留下一个反面教材,这史书可是男人书写的。 “锦兰,我若能选择,决不会嫁入帝王家,更不会身为妾室,须知生死由他人,最是人生无奈事。” 她苦心婆口,想要这颗玲珑的小脑袋瓜思路清晰些。 锦兰苦了脸,一副要哭出声来的样子。她长叹一声,觉得要撬开锦兰的脑子,塞一些东西进去。 “你知道不知道,永惠帝崔妃的事” 她过目不忘,背给锦兰听: 永惠帝崔妃,博陵安平人,出身世族,父训,当年拥立有功。母云氏,闵皇之宠妃云妃之姐也。时永惠帝为广平王,闵皇下旨指婚,嫔于广平邸,礼仪甚盛。生李淳。初,妃挟母氏之势,性颇妒悍,及上京陷贼,母党皆诛,妃从王至灵州,恩顾渐薄,达京两年而薨。 “你瞧,”她细细讲给锦兰听,想说通了这奶姐儿,“此人出身何等尊贵,一旦势落,就是悲惨下场,你以为这大魏宫是歌舞升平的地方吗?” “性颇妒悍?”锦兰明显被惊着了,但坚信大魏宫的男人的人品节cao,“她肯定对其他嫔妃是容不下了,所以永惠帝才对她薄凉。” 她怜悯的看了这侍女一眼:“永惠帝先前为了争位,独宠她一人。后上京被五胡联合攻陷,永惠帝在逃亡的半路上被安西军立为帝。当时闵皇还在蜀中,故还给了贵妃位分。后闵皇到京,为了安抚太上皇一党,永惠帝又立了她的儿子李淳为太子。等闵皇崩了,这崔妃就完全失势了,就以‘巫蛊’之名被暗暗赐死。” “这史书对她的死已经粉饰过了。并且天子即位后,封了自己的这位祖母为孝襄皇后。” 永惠帝的后宫丽色颇多,说明崔妃还是容得下人,只是有时看着不爽了,有点脾气而已。死因只是她失去了利用价值而已。 “这崔妃是云妃的外甥女,花容月貌自不在话下,恃宠而骄也是有的。但一旦母家势落,皇帝对她毫不容情。”她对着锦兰这榆木脑袋只差使劲的敲打了。 “锦兰,你不要被李恒这张脸迷住了,”她是何等人,洞彻人心自有一套,“此人是皇帝,性格刚毅,做事都有目标,绝非单纯惜香怜玉之人!” “你以为他许诺给本宫皇长子,甚至是太子,就是天大的恩宠?这恩宠背后还有无数的杀着,在等待着。” 她毫不怀疑,锦兰是知道这一点的。 “即使将来能登上后位,也不见得会是善终。大魏开国以来,除上官皇后,其他都死于非命。” 锦兰差点被她七七八八的一番话绕晕了,但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脸色愈来愈白,一言不发,下去了。 她蒙头就睡,大概心中有所想,昭智又进入梦中。 带着金冠的霍昭智,满身鲜血,时时回头,好像在期待什么。 即使是在梦里,她都能感觉到他的心在绞痛,痛得他不想活下去。 “他想要我死。”他那双极清澈极悲伤的眼睛又望着她,“为什么?” 他下了马,突地面目狰狞,拉着她,又一路往悬崖上拖:“我们把命还给他,不欠他。我们永生永世不要再见到他,不要再欠他了。” 她恐惧的大叫起来。 他失望的放开了手:“原来你不想死。你真对不起你的姓氏。” 这回,她终于颤抖着拉住了往前的他:“活着多好。蝼蚁尚且偷生,你为什么非要去跳崖?” 他回头看着她:“是啊,昭柔。你说我为什么要死?” 她愣住了:这怎么知道? 昭智回首,他那双眼里都是泪水:“我不得不死。昭柔,你要好好活着。” 她醒来时,只有冷雨敲打着窗棂,一下又一下。 她摸了一下旁边:是空的。只有空空荡荡的冰凉包围住她。 她再也睡不着,起床坐着,听着窗外的雨声飘零到狂风大作,树木间的呼啸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过无边无际的原野。风中传来金戈相撞,战马嘶吼,紧靠着雪海边缘行走,茫茫无边的黄沙连接云天。
她甚至能感觉得到眉间滴落的冰雪,凛冽寒风吹到脸上如刀割,猎猎大旗在身后飘舞。 “格杀!为了安西!”她从乌云翻滚间听到震天撼地的呼声。 响亮军号震天动地,黑夜间战士暗紫的鲜血奔出。明月在苍茫迷茫的云海间穿梭,那密密麻麻堆积的尸体中,有一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睛: “你为何还不回来?” 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来,眼泪聚下,想摸一下这张鲜血纵横的脸。 外间灯光亮了,值夜的宫女听见了响声,进来了。她马上躺下向里。 到了早上,大概夜间踢了被子,竟发了点低烧。 在大魏宫养着,人愈发娇气了。 锦兰发了怒,跪了一地的人。尽管夜间值夜的人分辩是她不要人呆在寝室,但都被悄无声息的拖了出去。 “这种不得力的奴才,不用留着了。”她听着锦兰低声的对程富国说。 她不寒而悚:这娇娇弱弱的锦兰,原来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并且只几月,在乾坤宫的势力已达到与程富国并肩的地步。 尽管李恒闻讯回来,亲自喂她汤药。但她自此不同李恒腻在一起了。 一天她在夜里醒来,李恒在凝视她,伸手摸着她的脸,小心翼翼的,仿佛是世上最易碎的珍宝。 她忍不住大哭,恐慌不已。 李恒搂着满脸是泪的她,慢慢的问:“你怕什么?昭柔。” 她闭上眼睛。李恒也沉默无语了一夜。 别人新婚期如胶如漆,她和李恒各管各的:李恒一走,她便起床,躲到后面的书院,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娘娘不睡懒觉了?”锦兰有些奇怪。 “身子养得差不多了。”她很为这奶姐儿的心智上火焦急,只得仰天长叹,“以后给本宫弄些花花粉粉来,明白吗?” 这新进大魏宫的皇贵妃除了去书院,就只知跟着锦兰一帮宫女混,天天捣弄一些瓶瓶罐罐,研制胭脂花粉,衣裳样式。她终于发觉锦兰是个多面的人才,这方面的知识堪当大魏宫妃嫔们的师傅! 后来也不知谁卖好告诉了她,原闵皇的云妃留有一本养颜心得,得,她居然兴冲冲的求到李恒那里去了。 在御书房的李恒见到她,一脸惊喜,问:“你要这些做什么?” 她眨了眨眼,不假思索的出口:“勾男人。” 李恒抬起她的下巴一瞧,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脸蛋已是不错,不用努力了。其他,朕会帮你,也不用cao心了。” 她很是发愁:“天下的男人这么多,喜好万千,总得向完美化看齐。” 李恒一下子磨牙:“原来志向高远,想把天下男子一网打尽。怪不得半夜爬出宫墙,不过朕劝你死了这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