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暗夜无声
钱薇欣太美了,一张粉睑宛如精工雕琢,小巧的樱唇色若点朱,美得像是出尘仙子。尤其是那肌肤雪白晶莹、吹弹可破,嫩得彷佛可掐得出水来似的。 而且她的衣着华贵,一身淡粉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面容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那小指大小的明珠,莹亮如雪,星星点点在发间闪烁。一抹笑颜,如同盛开在冬雪里的红梅,只一眼,便让人着迷。 宁悠心里无声震动,倏地划过一个强烈的念头:这两个人看起来竟然如此般配! 酒席还在继续,欢声笑语不时掺杂其中。 宁悠看着严耀玉,有了几分醉意的他脸上微微泛红,坐在一众商人中,更显得容貌俊朗、器宇轩昂。 钱薇欣坐在他的左前方,他偶尔侧身与她低声谈话,也不知说了什么,两人传出阵阵笑语,衬得她如花的笑颜更加流光溢彩。 酒到热时,众人酣畅淋漓,一年轻公子,约莫二十五六年纪,满含醉意端着酒杯离席而起,晃悠着走到钱薇欣面前,向她敬酒。 钱薇欣正与严耀玉聊得开心,见此眉头微蹙,不失礼数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滴酒不沾。 可年轻公子不依,执意再劝,钱薇欣脸上为难,钱富贵出声制止道:“王公子,小女的确不甚酒力,你就不要为难她了。” 严耀玉却在此时微微一笑,举起酒杯打了圆场:“都怪严某坐的位子不对,王公子想必是想跟严某喝一杯,不小心走岔,到钱小姐身边去了。若是王公子不介意的话,这杯就算是严某道歉了。”说着举起酒杯,仰头喝下。 那王公子打了个哈哈,顺着台阶而下,跟严耀玉干了,这个小插曲也算是过了。 钱薇欣亲手倒了杯热茶,递给严耀玉,低声问:“严公子,你还好吧?” 严耀玉淡笑道:“没事”。钱薇欣却向他微微摇头,眨了眨凤眸,示意他不可再喝。严耀玉看了眼她担心的神情,笑了笑,点头。 宁悠始终安静的在严耀玉的身后站着,嘴角一抹淡笑若有若无。周围这么热闹,她却忽然有些恍惚,好像跌落在一个暗黑的世界,没有方向,充满茫然。只是在偶尔之间,会发现有一束目光流连在她身上。 席间不知怎的说到几位年轻公子的婚事上去了,褚老多嘴地问了句严耀玉是否有成亲的打算。不待严耀玉回答,一旁的几人笑道:“褚老真是老糊涂了,严公子年少风流,身边就不缺美人”,说完这含沙射影的话,就将目光全部看向宁悠。 宁悠愣了一下,正要开口:“我不是……。” “我严耀玉向来不动身边的人”。话未说完,被严耀玉截断。 众人皆是一怔,然后笑着称赞了几句,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宁悠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抬头看向严耀玉,恰好他也抬头望着她,两人目光在空中相对,却又快速分开。 好不容易熬到晚宴结束,众人纷纷起身告别。严耀玉身子虚晃一下,宁悠不得不上前搀扶。但是,走了几步后,她又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喝醉,因为他一条胳膊虽然搭在她的肩上,但却没有用力,她也能感觉一种若即若离。 钱薇欣陪着钱富贵送客,一直将他们送到大门外,见严耀玉上车,犹豫了一会,走近车旁:“严公子,我们刚刚谈的那笔瓷器生意……。” 严耀玉停住脚步,继续与她攀谈起来。 宁悠坐在车里,抬眼看去,灯火阑珊下,一切显得那么清明又模糊,她与他好像处在两个世界,可触不可及。 过了一会,严耀玉上车,宁悠还在走神,他看了她一眼,对车外说道:“走吧”。 不大的声音将宁悠惊醒,严耀玉靠坐在白毯上,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酒醉欲睡?到了住的地方,宁悠先将行李拿进去收拾,再侍候他梳洗。 空旷的房间显得有些安静,严耀玉开口:“今天你也累了,收拾好了,就早点休息。” 宁悠轻“嗯”一声,以作回应。 看着她今日格外沉默的样子,严耀玉也不再多话。将一切收拾完毕,宁悠侍候严耀玉洗漱更衣,等他躺到了床上,才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这是李生早安排好的住处,一个三进三出的四合院,比起严府自然是简陋,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住起来也还是洁净高雅,独有一份安谧祥和。 可是宁悠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眼睛睁得老大。许久,她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肚子饿了。这几天一直在马车上奔波,好不容易有晚宴参加,她也不能入席,只能一旁干站着。 她披了件外衣起床,摸索着往后院走去。 严耀玉躺在床上,清明的眸子睁得老大,与刚刚困倦的样子判若两人。他的脑海浮现钱薇欣美丽大方地模样,暗叹她对生意之道的理解深谙透然。要知道像这般的权贵富商之女,大多是养在深闺,除却针织女红,有谁能识得大字几个。更难得的是,她还是个让人感觉舒服的女人。 静默片刻,他的眼前又浮现宁悠在晚宴上安静沉默的模样,习惯性的朝外间叫了句“宁悠”,半天无人响应,才想起这不是严府,她也没有睡在他的外间,随时听候他的吩咐。 厨房离得不远,宁悠穿过几条回廊就到了门口,正想进去,却发现炉火的前方坐着两个个身影,正在聊着什么。两个人,面对面。听到脚步声,向她看来,然后微微一笑。 她站在那里,看得有些发呆,炉火下映照的那祥和面孔,让她仿佛看到父亲与母亲的影子。以前她在家的时候,常常看到爹和娘,也是这么两两相望,温柔闲散的在庭院里闲聊,而她就在一旁待着,或在门前玩耍着。 等了一个空隙,她才抬脚走进去,轻声问道:“请问大叔,厨房里还有什么吃的吗?我肚子饿了,想找点东西垫垫。”
屋里两人听到她的问话,都起身站了起来。那女人三十些许的年纪,微笑着点了点头,在已经冷却的笼屉里好一番摸索,拿出两个大胖的馒头,递了过来。 宁悠连忙道谢。就着馒头咬下去,硬邦邦的,差点把她牙磕掉。看着墙角放有几个小火炉,又问:“大娘,那墙角的火炉可以借我个吗?我把馒头烤烤,就不会这么硬了。” 大娘笑了笑,从墙角选了个火炉,在炉膛里挑出一些细木炭,放在了里面,然后递给她。她连声道谢,拿着东西往回走去。 到了房里,也不管外面还吹着冷风,她将窗户打的半开,然后蹲坐在一旁,一手握一个馒头,慢慢烤着。 不到一会儿,馒头烤的外焦里嫩,诱人的香气从窗口飘出。隔着几道弯的乌黑房间,又亮起灯来。 “宁悠,开门”,忽然门外响起严耀玉的声音。她将馒头放下,打开房门一看,只见严耀玉站在门外,换下了刚刚的外衣,穿了件藏青色衣袍,出乎意料的英俊清朗。 宁悠并不想多看,别过头,对他问道:“公子,有事?” 他目光清冷的看着她:“大晚上的,关着房门在里面烤东西,也不怕烧着东西,到时候出了事,看你怎么办?” 宁悠笑笑:“公子,奴婢知错了,只是奴婢肚子饿的慌,这才跟厨房要了这馒头和火炉,你放心好了,我开着窗呢?不会有什么事的。” “大冷天,你还开着窗,不要命了。” 宁悠知道再说也没有什么意义,走到桌前,用冷却的茶水往炉子上一浇,噗呲一声,冒出一阵白烟,火炉瞬间凉透。所幸馒头已经烤好,还透着一股热气。 宁悠拿起馒头,轻咬一口,酥酥脆脆,很是好吃。又用手绢对着另外一个,擦了又擦,然后递给他:“尝尝,味道还不错。” 他看了她一眼,伸手接了,尝了一口。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啃着馒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好似今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柔和的灯光下,屋外的寒风还在凛冽的刮着,宁悠时不时抬头对他笑笑,吃的一脸的心满意足。 严耀玉原本是想来兴师问罪,没想到到最后变成同流合污,一切都是这么自然而然,让人找不到一丝破绽。只是不知为何,看着她恬美的笑意,他的心出奇的平静。 吃完了,手里残留些粉末,宁悠默不出声的准备出门打水,严耀玉却紧跟了过来。夜深了,徒留几盏细碎的灯光,两人沿着幽静的回廊,穿过院门,直来到水井旁。宁悠忽然想起在某个安静的晚上,他也是这么静静地陪她走着,不声不响,却又在她最温暖的时候泼上一盆冷水。 他总是这么矛盾,一面对你好,一面对你残忍,若是他不说,你永远看不透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