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伤离别
夕颜站在山头，俯瞰山下。已经得到消息，今日，他们就要回来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希望他们回来还是不希望他们回来。 “堂嫂在等堂哥了吗？时辰还早呢！”叶走到夕颜身边，将夕颜上下打量了一番。夕颜依旧一袭绯红的衣衫映衬得皮肤分外白皙。面颊上的妆容一丝不苟，发髻更是精心打理过的别致。 她本就拥有倾城容颜，这番打扮，更是让人移不开眼。“堂嫂今日好生标致，等下堂兄见到该迫不及待地抱得美人归了。”叶半开玩笑地说。 “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是？这身衣服可不是才做的？”夕颜笑了笑。叶忽略了，她笑容里暗藏的那一抹落寞。 她并非想以**人。只是女为悦己者容。她也希望可以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她用生命去爱的人看一看。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两人并肩伫立在街头，也不知过了多久，日头已然偏西。山下马蹄声传来，已经可以看到车队在上山。 两人相视而笑，向山门跑去！楚钰已经等在那里。“大嫂。”楚钰向夕颜行礼，望向叶的一瞬，微微遗产，“二嫂。” 叶的笑容凝滞在唇角，屈膝回礼，夕颜将这两个人微妙的互动尽收眼底，摇了摇头。 车队入了山门，东西交由楚钰打点。胤政和亦晖便携各自的夫人回了房间。胤政打量着夕颜，有些惊喜。 “颜儿。”他轻声唤她，唇畔噙着浅笑，温柔地将她有些松动的发髻插紧，望着明显精心打扮过的夫人。 “夫君。”夕颜盈盈一笑，轻唤。成亲这么久，她从未这样唤过他。她以为，他不过是把她从司达的阴谋中解救出来的人。是一个可以给她安稳生活的人。 可是她从未想过，他们多年前就已经相逢，他是她今生的挚爱。他们赢了一切，最终敌不过造化弄人。 她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喃，“我好想你。”他的胸膛很温暖，温暖着她渐趋冰冷的心！这样近的距离，她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心跳，真的好贪恋这种温暖！ 这个男人，将她带离了皇宫的勾心斗角，给了她平凡的爱。无论他与她成婚出于什么目的，他对他都很好。将自己托付与他，她从未后悔过。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就这样过一辈子，与他一起，守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的誓言甜蜜一生，就像寻常夫妻那样。 可是她不能，因为她是宗政夕颜，背负着宗政这个姓氏，便是背负了全天下！所以，即便留恋，她也必须亲手毁掉已经到手的幸福。 胤政被抱的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双手抚上她的背回抱她。她很少这般主动。自从成亲以来，一直是他不求回报地爱着她，而她则一直不冷不热。 他并没有怪过她。因为他知道，于她而言，与他成婚只不过是为了利益，为了宗政王朝。而对他来说，自从新婚之夜，看到她腕上蝶形胎记的一瞬开始，便明了她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子。 那个十年前在他心中埋下种子，自此生根发芽，让他再也无法忘怀的女子。他相信，她总会明白他的感情。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人人都说小别胜新婚。如今看来，不无道理。 他慢慢放开她，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樱泣湖边的樱花要谢了满湖漂着落花，甚是美丽。等再过十余日，天气再暖些，我带你去看。”他说罢，将唇印上了她的额头。 她甜甜一笑，此时，日已落尽，天边皓月当空，房内一盏青灯，映得她的面容温润可人。他扣住了她的双肩，吻住了她的唇。 世界仿佛都被放空，只剩唇齿间辗转的温柔。他抱起她，置于床榻之上，熄掉了青灯。夜未深，已荡起一室旖旎！ “堂哥要带堂嫂出去？”亦晖望向两人的目光有些暧昧。这十余日，大家对两人突飞猛进的感情已经见怪不怪。 “怎么？你有意见？”胤政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戏谑却颇为坦然。 “没有，堂哥的决定我哪敢有意见呢！只是堂嫂，叶儿该吃醋了。”亦晖依旧半开玩笑。 “没有意见就老实看家等我回来。”胤政说着将夕颜扶上马，自己也一跃上了马。 场面看似欢愉，可是所有人都忽略了，夕颜的笑容是那么勉强，好似下一秒就要崩塌。她双手环上了胤政的腰，脸颊贴上了他的背。 可以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他的体温。可是也许不久后他就会变得冰冷。他说让亦晖等他回来，只有她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早在十日前，他提出这次出游时她就已经想好，要利用这次机会，办成事！藏在袖中的匕首让她感觉一片冰冷，她不断说服自己，不然或许下一秒，她就会改变主意。 他们并不急于赶路，时不时停下来，抵达洛城已经是第四日。夕颜觉得也好。这样快乐的日子，她也希望可以长一点。“那里是寒冰山？怎么到了这里？”夕颜指着远处的山峰说。 “樱泣湖在洛城内，就在冰落氏原本的府邸旁。我们先玩几日，回去前再去寒冰山访一访故人。”此时，胤政已下了马，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夕颜的手。“洛城虽不及颍州城，却也十分繁华。只是樱泣湖这一带比较荒凉。” “为什么这里会荒凉呢？明明这样美！”话语间，两人已经行至湖边。夕颜望着湖边的樱花树，湖里漂浮的花瓣以及对岸随风扬起的杏花和桃花，不禁纳闷为何这样美的地方会荒凉！ “十三年前，这里是洛城最繁华的地方，因为这里坐落着冰落氏和宇文氏的府邸。可是……一个家族百年的繁荣，被一场大火毁于一旦。”胤政的话语里流露出一丝丝凄凉。 “不仅府邸被烧光，两个家族总共剩下了三个人。这些，你都应该知道。那场大火，对朝廷的发展也有着不小的影响吧！” “不错。前任相国在大火中丧生，司达取而代之，司达的野心便是从那里开始的。”那时，司达虽将司文朗放在她身边，可是并未把持朝政。 那时他所希望的不过是成为皇亲国戚，尽享世间荣华。可是人心都一样，贪欲永无止境，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知足。 “十三年了，这里早已看不出那场大火的痕迹。可是这场大火却永远刻在世人心上。也刻在我心上。这里是父亲和叔父丧生的地方，也是楚氏和漠林氏仇恨的开始。父亲去世的一刻起，我就必须背负一切了。那一年，我七岁。” “这里，不仅是楚氏和漠林氏仇恨的开始。冰落氏，莫氏，甚至皇族，都未能逃脱。”最后一个词，夕颜说了皇族，意味着宗政氏，而不是司达把持的朝廷。 “我曾经发过誓，要让漠林氏血债血偿，不仅替楚氏报仇，还有冰落氏，莫氏，还有宗政氏。”胤政目光坚定，向夕颜微微一笑。 那一瞬，夕颜仿佛不能呼吸。这个眼神，这个笑容都太过熟悉，不断提醒着她，眼前的人，是她深爱的人。多么讽刺，她好不容易明了心意，却已不得不刀剑相向！ “怎么了？”见妻子发呆，胤政问。 “没什么。只是忽然发现，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夕颜笑了笑。 “也可能，我就是你的那位故人。”胤政笑着将她扳向自己，抱住了她。她靠在他肩上，紧紧抱住他。他知道她是谁吗？或许知道吧！不然，他怎么会待她这样好。 真的很不舍，可是，必须要舍！他说，自十三年前的大火起，他就必须背负楚氏的命运。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依旧靠在他怀里，目光却由迷离变为了决绝！她露出了袖中的匕首，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匕首刺入他的背。可以感受到他的猛然一颤！在他耳边低喃：“胤政，对不起。” “为什么？”他的身体一寸寸滑落，落入漂满花瓣的湖中。鲜血染红了湖水，那最后的疑问也被湖水淹没。 夕颜早已泪眼模糊，匕首刺入他身体的那一刻，她的心也在滴血！她站在湖边，望着归于平静的湖水，声音发颤地说：“胤政，欠你的。夕颜来世再还。” 她终于还是亲手毁了已经到手的幸福。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最悲惨的是什么。原来，最悲惨的是……原以为幸福在望，一伸手，才发现遥不可及。